在李誠微楞的時候,對方也不由怔住。
被姑娘們環繞包圍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襲雅黑長袍,袖口處鑲着金線。
一張典型的國字臉,五官卻顯得很秀氣,高鼻梁雙眼皮,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範。
隻不過,對方嘴角的黑痣,還有粗犷不羁的大胡子,無論怎麽看,都顯得很不協調。
刹那間,
一個大膽又有些荒謬的念頭,忽然在李誠腦海中浮現。
眼前這人,該不會就是他師父吧?
大晉朝講求尊師重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在甯王去世十年的情況下,對于李誠而言,師父唐散比他親爹更像親爹。
說實話,
他屬實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師父。
不過轉念一想,這又與他師父的人設很相符。
就在李誠大腦有些宕機時,
正挽着中年男人胳膊的紅裙姑娘,不經意間笑意盈盈道:
“唐長老,對面這年輕人是誰,該不會是你兒子吧?不過長的不太像。”
旁邊個子稍矮些,身着綠衣的圓臉姑娘則打趣道:
“誰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是唐長老那位師侄。”
中年男人:……
李誠:……
回過神的中年人匆忙收回視線,假裝沒看到李誠,轉身要往樓外而去。
恰在此時,
李誠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同時輕聲呼喊道:
“這位唐長老請留步。”
聞言的中年人腳步更加匆忙,宛如想逃離這是非之地。
可他一左一右的兩名俏麗姑娘,卻拉着對方不肯走,嬌滴滴笑道:
“唐長老,身後那位公子在喊你呢。”
“就是就是,走的這麽快,奴家可跟不上。”
下一刻,
李誠趁勢追上了對方,近距離地打量了下神态自若的男人,忽地似笑非笑道:
“唐長老,剛才無意間聽到你們的對話。
冒昧想問一句,閣下的那位師侄是何許人也?”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笑,并沒做出回答。
但他眼神中的意思又很明顯:
既然明知道冒昧,那就不要問了!
紅裙姑娘聞言,則掩面含笑,臉上露出幾分嬌羞之色:
“這龍吟河兩岸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唐長老的師侄,當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谪仙人。”
綠衣姑娘接着笑逐顔開地補充道:
“唐長老是江南學宮院長的遠房堂弟,與谪仙人意趣相投,乃是忘年之交……”
說話間,她瞥了眼熱鬧非凡的大堂,不由面露向往之色:
“喏,現在台上唱的一剪梅,便是請谪仙人代寫,由唐長老送給上屆花魁的生辰禮。”
李誠:……
好家夥,合着總有中間商賺差價是吧。
雖然她們言語間未曾提到李誠的名諱。
可幾女聽到‘谪仙人’三個字時,迷離的眸子不禁水霧彌漫,臉頰清晰可見泛起含羞的桃紅。
似乎幻想着能受到谪仙人垂憐,春風一度。
見狀,李誠和中年人表情都微有尴尬。
給李誠的感覺,和前世穿婚紗追星的小仙女們,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輕咳了聲,中年人看向李誠,用粗粝沙啞的聲線開口:
“年輕人,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說罷,他便扭過頭,步伐匆匆地朝門口走去。
李誠唇角噙着似有似無的淡淡笑意,立于原地,并沒再出言叫住對方。
而幾個姑娘見其落荒而逃的模樣,紛紛揮手笑道:
“唐長老,這便走了嘛,再和奴家多玩一會兒呗。”
中年人身影一頓,同時頭也不回道:
“改日,改日。”
“那可說好了,下次不許隻找紅珠和綠秀,也得叫上姐妹們一起。”
已快步走到門前,将手搭在門闩上的中年人,忽地如觸電般一激靈。
聞言的李誠,眼神則變得很是微妙。
可以啊,竟不滿足于嫐,還琢磨着開impart是吧?
這事如果讓小師妹知道,對方指定沒好果汁吃。
而中年人愣了下後,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
“日後一定,日後一定。”
說完,他便猛然推門走出了怡春樓,背影顯得有些狼狽。
望着對方離開,紅裙姑娘收回視線,忽地擋在也想跑路的李誠面前:
“公子,伱和那位唐長老認識?”
一瞬間,李誠腦袋搖的如撥浪鼓,果斷和對方撇清了關系:
“不認識,不認識,剛才我就是随口一問。”
“噢…”略微失望地點了下頭,紅裙女子牽起綠衣女子的素手,職業病似的出言調笑:
“公子若是有空的話,随時可以過來找我們玩哦。”
李誠:……
尴尬地笑了笑,他不動聲色地搖頭拒絕,接着步伐匆匆地離開了此地。
他可是公認的正人君子,怎能與師父淪爲同道中人!
……
……
夜色下的江甯城,繁華之地不止龍吟河一處。
約八百年前,煊赫一時的大乾王朝分崩離析,天下就此陷入漫長的分分合合之中。
在這數百年時光裏,
江甯城幾經易名,卻始終是南朝的帝都王氣所在。
直至一甲子前,曆經三百年波瀾壯闊的南北朝争霸,終于落下了帷幕。
北魏飲馬大江,踏平了南梁舊地,結束紛争再度實現了大一統。
從那時起,北魏成爲了大魏,江甯城的地位不再如往日舉足輕重。
但即便如此,江甯城仍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雄城。
虎踞龍盤,黃旗紫氣,東南之樞紐也。
江甯城東面,如蛟龍般盤繞着一座連綿起伏的山脈,名爲鍾山。
自古以來,
無論外界如何風起雲湧,鍾山始終巋然不動,安穩如鍾。
原因倒也很簡單。
鍾山自承平門向西延綿,經曆兩小一大總計三個山峰。
南峰的山間有一座廟,名爲落霞寺。
北峰的山間有一座道觀,名爲雲隐觀。
兩者分别爲禅宗與道門的南派祖庭所在。
至于居中靠北的主峰,則坐落着夫子當初親自選址建立的書院——
江南學宮。
千年來,在儒門六大學宮中,江南學宮的實力始終很靠前。
即使遺失鎮教重寶摘星石的情況下,仍能穩居前三甲。
同樣,這也是李誠計劃和皇帝二叔撕破臉後,敢于叫闆的底氣所在。
從龍吟河邊乘坐馬車,曆經一個多時辰,便能抵達鍾山山腳。
背負着以黃花梨木打造的劍匣,李誠避開了大道,在如水的月色下沿小道前行。
走過半晌之後,他确認四下無人,随即進入一處隐蔽狹窄的密道。
咔哒。
清脆的機關聲音響起。
李誠從床闆之下鑽出,看着昏暗房間裏熟悉的陳設,忽地暗自笑了下。
因爲他突然想起了某件,和小宜有關的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