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視線從院外收回,李誠對着泰叔笑了笑,臉上看不出分毫的沮喪:
“泰叔,接下來該怎麽辦?”
在旁的泰叔聞言,神色沉着回道:
“按照大小姐離開前的囑咐,我會帶公子去往長安城……”
聞言,李誠在心中暗暗點頭。
對方的回答,倒與小宜和他所說的一緻。
泰叔一邊說着,一邊不免浮現幾分緬懷之意:
“我生于長安、長于長安。
這麽長時間沒回去,不知那些故人們,還能不能認得我。”
聽到這話,李誠差點想反問對方,那些故人們是不是住在平康坊的西京别院?
輕咳了聲,沒将心裏話說出口,他站起身立于原地,目光留戀地看了眼四周。
小院裏的一花一草,一葉一木,都見證了一段短暫又難忘的時光。
對他來說,遇見向宜有些像做了一場夢。
隻不過此刻,這個夢境暫時需要醒了。
收回目光,李誠轉而神色平淡地看向旁邊的泰叔,輕笑道:
“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先去别處一趟,就不與你一起去往長安。
你可以給我留個地址,完事後,我再前去登門拜訪。”
泰叔聞言,倒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
顯然,他在心中料想過對方會給出如此答複。
略微思索了下,泰叔不經意挺直了腰闆,沉聲道:
“少俠,大小姐的家,是甯安道的向府。”
甯安道?
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名,李誠挑了挑眉,狀若毫無了解地反問:
“不知,泰叔你所說的是哪一座向府?”
忽地,泰叔哈哈笑了兩聲,接着收斂起笑意,正色道:
“少俠,甯安道乃至整座長安城,隻有一處地方,才配稱得上向府。”
李誠:……
他能聽懂泰叔話裏是什麽意思。
其實,在聽到小宜自報名字時,李誠便對她的姓氏有所猜測。
眼下不過是被泰叔出言證實罷了。
向宜的向,是隴西向氏的向,是「向崔盧王蕭」的向。
五姓七望之首,大晉朝最大的門閥世家。
雖然不知其中内幕詳情,但看起來,他娘子的确是門閥千金。
沉默片刻,
李誠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長劍,輕聲道:
“我記住了,泰叔,希望我們不久後能再見面。”
“嘿嘿,”泰叔咧嘴笑了下,不禁打趣着拆穿道:
”少俠伱希望見到的,應該不是我這糟老頭子吧……”
拱了拱手,他表情認真的,看向轉過身去的李誠:
“我祝少俠,早日見到想見之人,一路順風。”
背對着泰叔的李誠,在月光下揮了揮右手,腳步沉穩地走出了小院的柴門:
“走了,不用送了。”
泰叔微眯着眼睛,見李誠的身影沿林間小道越行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秋夜的寒風吹動松林沙沙作響。
一如十幾日之前那樣。
……
……
又四日之後。
片片雪花,飄落在荒原上的一座小城上空。
此處即使在城池不多的魔族領地中,也隻能算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
唯一值得稱道的,在于此地緊鄰一處上古遺址,名爲玄元台。
傳說曾經是神明的居所,不過現今早已變得破敗不堪。
城西之外,
如同被一劍劈開的險峻山谷深處,便是玄元台所在。
此刻,
數百名七品以上的黑衣侍衛,手持明晃晃的刀劍警戒在玄元台外圍。
幾十多位通玄境界的強者與大高手,錯落有序負責内場的護衛。
八名實力高深的大宗師,分别各自把守一個方向。
最核心之處,正在厚重石門外對坐下棋的兩人,赫然是兩尊二品陸地神仙。
此等陣仗,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震撼至極。
而整座山谷之中雖然遍布着武道高手,卻安靜地隻能聽見呼呼風聲。
時間一點一滴悄無聲息地流逝着。
昏暗陰沉的天色,令人分辨不清具體時刻。
也許是在日落前,也許是在日落以後。
轟隆隆的石門開啓聲,令正欲落子的兩位陸地神仙齊齊望去。
幽暗的環境中,
身着一襲黑色長裙的向宜,神色平靜地從門後走出。
在外守着的侍女巧兒見狀,滿是擔心地上下打量了着主人,脖間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從外表上看,主人倒與進去之前沒什麽變化。
略有不同的是,主人本就妖娆的身段,似乎變得更玲珑有緻了些……
看到離石門最近的兩位陸地神仙,向宜先朝着對方各施了一禮:
“辛苦兩位前輩前來護法,小女銘感于心。”
“長公主殿下客氣,這是皇城司的分内之事。”
“不錯,這也是我殿前司職責所在。”
聽到兩人的回答,向宜轉頭掃視了眼其他人,清澈的雙眸間忽地閃現過幾絲詫異:
“泰叔,你怎麽在這兒?”
“殿下,李少俠他離開了清泉鎮,因此老仆就趕來了玄元台。”
語速極快地将來龍去脈簡單解釋了番,泰叔接着低頭說道:
“老仆也不清楚,李少俠他到底去了哪裏。”
聞言,向宜悄然擡眸,看着落在纖纖指尖上的飄雪,忽地輕笑了下:
“沒關系,反正,我們終會再次相見。”
說完這句話,她便一馬當先地帶着兩個侍女,朝着外面走去。
其腦後系着绯色發帶的如墨長馬尾,在飄雪之中來回搖晃。
而兩位陸地神仙見狀則微楞了下,彼此相視一眼,互相用真氣傳音:
“這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殿下笑了吧?”
“好像還真是。”
……
……
自玄元台往南九千裏,越過浩浩蕩蕩的廣陵江,便是大晉南部的第一雄城。
南都,江甯城。
相比于北境熙和城的甯寂,此時入夜後的江甯城卻燈火通明,仿若一座不夜之城。
其也是除了長安與洛陽外,僅有的不設宵禁之地。
龍吟河兩岸,随處可見興緻盎然的公子王孫,朝着畫舫上彈琵琶的優伶喝彩。
空氣之中,似乎都彌漫着胭脂水粉的香氣。
習慣性坐在一艘烏蓬小船上的李誠,看着眼前的風景,略有感慨地微歎了歎。
這兩岸的煙火重重,便是他生活了十年,無比熟悉的江南風光。
随意瞥了眼河面不遠處,額頭貼着粉色花钿的小娘子,李誠眼皮卻不由一跳。
從離開那天到現在,滿打滿算,他離開江甯已有一個月。
在這期間,
他那可親可愛的師父唐散,應該沒打着寶貝徒兒的旗号,在這煙花之地做些什麽吧。
應該,不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