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兩三步遠的男人,身形高大,體格壯碩,如鐵塔般傲然而立。
以李誠一米八五的身高,看向對方依然需要仰視。
而對方的長相也很獨特。
額頭輕輕凹陷,眼大如銅鈴,兩顆大門牙向外凸出,下颔留着薄薄的胡茬。
整個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不怒自威。
這般兇神惡煞的長相,足以讓小兒止啼。
可令李誠震驚之處不止于此。
對方外形彪悍如斯,卻身穿寬大的玄青色儒生長袍,腳穿翹頭履。
其人頭戴玄黑冠帽,腰佩紫金長劍,劍穗綴着一塊青黑石頭,手握一把玉質戒尺。
李誠見此,不禁瞳孔驟縮,瞬間想到它們的名字:
近賢冠,紫微劍,摘星石,白玉尺。
儒門六大鎮教聖寶之四。
李誠也隻在學宮藏經閣的秘卷中,見過這幾件重寶的描述。
能同時有這四件聖器傍身,并還有這般奇人異相。
對方的身份,其實已經不言而喻。
李誠心思起伏,正猶豫要不要行禮時,卻見旁邊的兩個小孩子,不知爲何争吵起來。
李誠與中年男人同時看去。
較爲年長,頭角峥嵘的紫衣小男孩,指着天空中的太陽,言之鑿鑿道:
“太陽剛升起時離人近,中午時則離人遠。”
另一個斯斯文文的白衣小男孩,腼腆但認真反駁道:
“不對,太陽剛升起時離人遠,而中午時才離人近些。”
紫衣男孩信心十足道:“太陽剛出來時像車蓋一樣大,到中午卻像個盤子。
這不就是近大遠小嗎?”
白衣男孩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太陽剛出來時感覺很清涼,到中午卻像手伸進熱水一樣。
這不是遠涼而近熱嗎?”
兩人見誰也說不過誰,便齊齊看向中年男人,異口同聲問道:
“夫子,您覺得我們誰說得對?”
夫子眉心微擰,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苦笑着回答道:
“我也無法判斷,你們誰說得對。”
他繼而轉頭,看向身側默然而立的李誠,微笑問道:
“年輕人,你怎麽看?”
李誠聞言,微微一怔。
即使是在夢中,他也覺得能和夫子交流這件事,有點過于離奇。
輕咳一聲,李誠正準備開口回答,卻聽紫衣男孩嘲笑道:
“呵,世人不都說夫子知識淵博嗎,就這?就這?”
白衣男孩不甘示弱地表達贊同:
“就是就是,看來世人對夫子的認知,還是不夠深刻啊。”
李誠:……
夫子臉上微笑不由一窒,先是對李誠說了聲抱歉。
下一瞬,他緊握手中的白玉尺,撸起袖子朝兩個小男孩走去。
咻咻咻!
啪啪啪!
清脆又悅耳的聲音響起。
看着兩個小孩子在他面前哇哇直叫,李誠眼角不由暗暗抽搐。
這一刻,他生動理解了,什麽叫做‘竹筍炒肉’。
可是,不都說夫子喜歡以理服人嗎?
合着是物理的理是吧!
片刻後,
夫子将白玉尺收進大袖中,神清氣爽地再度看向李誠。
在看了看夫子身後,像鹌鹑般耷拉腦袋的兩個小男孩,李誠思索了下答道:
“依晚輩個人淺見,他們兩人說的都不對。”
“嗯?!emmm……”
被李誠點名的兩個小男孩,聞言頓時梗着脖子,揚起了腦袋。
但被夫子瞪了一眼後,又雙雙恢複成鹌鹑的模樣。
夫子收回目光,好奇地看着李誠:“年輕人,那你的想法是什麽?”
“我認爲,無論早上還是中午,太陽和我們的距離都差不多。”
李誠滿是自信地給出了答案。
然而,他也很難完美解釋這點。
因爲他的初中物理知識,早就打包還給了老師。
現在讓他強行解釋,隻怕伽利略的棺材闆都要按不住。
好在,夫子聞言後笑了笑,并沒再追問什麽。
好似無論李誠回答什麽,他都會是這個态度。
在彼此短暫沉默一陣後,
夫子目光深邃地上下打量一番李誠,收起笑容,嚴肅正經問道:
“年輕人,伱的志向是什麽?”
此問如黃鍾大呂,帶着排山倒海般氣勢,直扣李誠心門。
李誠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内心不由咯噔一下。
針對夫子這個問題,他心底其實有個标準答案。
正是那著名的《橫渠四句》。
在心裏默念了下言簡意宏的四句話。
李誠認真思索一番,而後擡起眸子,順從本心回答道:
“我隻求自己和我愛的人,能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夫子聞言,國字臉上閃過一抹玩味的神色:
“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當然。”
“可是,”夫子目光如炬注視着李誠,似笑非笑道:
“剛才我聽到的,并不是這個回答。”
嗯?
李誠聞言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下一刻,他便聽面前的夫子沉吟道:
“爲天地立心。”
轟隆隆!
李誠滿是驚訝地扭頭朝遠方看去。
隻見天地間因爲夫子這句話,頃刻間變得風起雲湧,雷聲陣陣。
夫子神色不變,接着吟誦道:
“爲生民立命。”
嘩啦啦!
磅礴大雨驟然随之落下。
即使有巨樹遮擋,李誠渾身依舊都被淋透。
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神情複雜地看着面前如癡如醉的夫子。
他此刻很想當面高喊一句:
孫長老,快收了神通吧!
然而,仿佛沒聽到李誠心聲一般,夫子聲音高昂地吟誦完最後兩句:
“爲往聖繼絕學,
爲萬世開太平!”
轉瞬間,風盡雨歇,陽光重新傾灑在大地之上。
幾人身旁的巨樹隆隆作響,長出了數不盡的嫩綠枝芽。
夫子面帶滿意地笑了笑,繼而大袖一揮。
正垂着頭的紫衣男孩,随即化作一枚印玺,輕落于夫子掌心。
緊接着,其又化身一頭紫麒麟,匍匐在夫子腳邊。
而白衣男孩則化作一道卷軸,嘩啦啦在兩人上空展開。
李誠擡頭望去,發現《橫渠四句》赫然印在其上。
夫子擡手,三丈多長的卷軸瞬間合上,收回到他手中。
李誠見狀,神情并無意外。
先前他見到這兩孩子時,内心便有所猜測。
麒麟印,聖迹圖。
儒門六重寶中剩餘的兩件。
夫子端坐在紫麒麟上,頗爲感慨贊歎道:
“爾雖年紀輕輕,志向卻如此宏大,我儒門後繼有人矣。”
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
李誠連忙在心中否認三連,匆忙想出言解釋些什麽。
可他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不由昏迷過去。
等他再度睜眼,發現自己躺在西廂房的木床之上。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棂,照在他俊朗的臉上。
李誠從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感覺這夢還真是奇怪。
而他心口處放着的摘星石,則順勢咕噜咕噜滾落到木地闆上。
李誠看了兩眼,接着翻身下床,彎腰将摘星石從地上撿起。
可當指尖觸碰到摘星石的一刹那,他的神情不由變得凝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