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這樣想着,就見王叔劉備似乎記起甚麽,低聲地笑起,繼而放聲大笑,笑得酣暢淋漓。
他安靜地看着劉備笑着,笑完。
劉備後知覺自身的行爲略有不妥,連忙地請饒道:“殿下,是我太過不羁了,還請殿下海涵……我一想起那幾個船工們的言行,就忍不住發笑。”
“笑甚麽?”他明知故問。
劉備答道:“說來慚愧,我自小在幽州境内長大,卻沒見過大海……如今,被幾個船工們嚷着甚麽養海魚、養貝食,實是大開眼界!最奇妙的是:因有對方的幫助,浮陽縣乃至高城縣、陽信縣,也得以擁有港口或是新鮮的海魚!”
言下之意:浮陽縣、高城縣和陽信縣乃濱海之地,有魚可吃,食物充足。
關羽和張飛适時地附和道:“正是,正是!”
他則默默地吐槽:真有海魚海鮮能吃,先前宴席的時候,我怎就沒吃着?倒和南皮縣的佳肴類似!兩眼彎彎,他沒來由地想:
說來那幾名漁夫們立下如此功勞……我要不要重賞對方呢?
想了一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法子,首先他快沒錢了,财帛不夠打賞,還是免了;其次,那幾名漁夫們歸于劉備麾下,且由劉備決定罷?
最後,他望着劉備,不禁想到:能讓幾名漁夫們拿出看家本事,看來劉備頗得人心啊?……劉備,果然不愧是劉備。
他兀自地感慨,忽聽荀攸說:“劉縣令,你的事情先放一放,請容我與殿下單獨說話。”
劉備愣了一愣,便對劉辯說:“殿下,請早些歇息,備告退也。”
言罷,劉備向關羽和張飛使個眼色,卻沒離去,而是和曹操、袁紹等人一起,站至一角。
他:???
甚麽情況?你管這叫告退?
剛擡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他暫時不去理會劉、關、張、曹、袁等人的表情,而是把目光轉向荀攸。他問:“荀先生,你有甚麽事嗎?”
荀攸隻拱手道:“請殿下進屋說話。”
劉辯歎了歎氣:還能怎麽樣呢?
遂請荀攸入屋。
并且,他驚訝地瞅見何苗也作勢要跟來。
他沒反對。
衆勃海郡吏員們也都不吱一聲。
返回屋裏,何苗特意地把屋門緊掩,确定周圍安全和沒有外人之手,才負手站至他的身後,疑似充當貼身親兵。嘴角抽了一抽,他不置可否,坐在椅幾上,問道:
“荀先生,現在可以說了罷?”
隻見荀攸朝他行個大禮,卻是嗫嚅了嘴唇,說不出話來。
“先生,你是不是太緊張了?”他問。
明顯能發現荀攸的呼吸都加重了。
荀攸定了定神,還煞有其事用衣袖抹了一抹額頭不存在的汗珠,沉聲道:“殿下,你被立爲太子了。”
他:“……”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他足足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瞠目道:“甚、甚麽?”
他是不是聽錯了:他被立爲太子?——太子?漢室太子嗎?!
他他他……他爲甚麽會被立爲太子啊?
他的便宜父皇不是一心想立他的弟弟爲太子嗎?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嘴,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隻能說:刺激太大,導緻他沒法做出反應了。
“荀先生。”這時,何苗一字一句說,像是提醒甚麽。
荀攸頓了一頓,像變戲法般的,從寬大的袖裏取出一份文書……不對!是一張紙帛,應該寫有甚麽。就聽荀攸說:“太子诏書在此,請殿下過目。”
他一言難盡,木然地接過所謂的诏書,打開一看。
看見書中所寫的内容,的确是立他爲太子。
并且,還用上「皇長子辯,聖德偉懋,規矩肅然,休聲美譽,天下所聞」這段非常眼熟的話語,可不就是當初封他爲渤海王,兼任渤海太守的贊美詞語嗎?……這也太敷衍了罷?
他把诏書來來回回地翻看好幾遍,尤其是确認此诏書蓋了玉玺之印,是真真切切地立太子诏書,而不是甚麽仿冒書……深呼幾口氣,他終于擡頭,結巴道:
“先生,這是真的嗎?爲何……爲何……?”
他說不下去了。
事實上,他更想問:荀攸啊荀攸,這是不是你的手筆?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竟然能說服漢帝,說服漢帝立太子,還是立他爲太子!這這這……這不科學!
太玄幻了!!
荀攸垂頭,保持躬身的姿勢說:“殿下,你原是陛下的長子,正統的漢室皇長子,除了你,又有誰能被立爲太子呢?這也是陛下想通了,擔心再不立太子,會造成朝廷不穩……殿下也不必多想,隻管準備登基大典罷!”
這話聽起來簡單,但卻不妨礙過程彎彎繞繞,九曲回腸。
話說當初荀攸頗爲先見之明,先被大将軍征召爲幕僚,很快就獲得大将軍的信任,後又順利地見到這位年紀稍幼,但卻頗有遠見的小殿下,再借十常侍幾次想暗害殿下,數次地往返洛陽都城,暗助大将軍向陛下說明有人确實加害遠在渤海郡的小殿下,最終被大将軍舉薦,薦到陛下那裏,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成功地憑借個人的口才和智謀,獲得陛下的信賴!
自此,荀攸便在皇帝、皇長子和大将軍之間,達成微妙的平衡。
在皇宮深處,荀攸竭力地替漢帝陛下排憂解難,多次開解漢帝,要相信就算立劉辯爲太子,劉辯殿下也依舊翻不出身來——
是的!沒錯!荀攸仗着皇子劉辯和大将軍何進不知情的前提下,兀自地向漢帝進讒言,說皇長子木讷,不如二皇子聰明,竟是反向地幫漢帝謀劃如何立二皇子劉協爲太子,但要保密!
荀攸仍勸皇帝陛下立皇長子劉辯爲太子,先堵住天下士人的悠悠之口,穩住朝廷吏員們,尤其是大将軍的情緒,省得對方使計,使大臣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書,懇請立甚麽太子。
待到真立劉辯爲太子,劉辯自會返回皇宮繼任太子大典……而在劉辯返回皇宮的途中,難道劉辯就會順順利利地返回嗎?
都不需刺殺劉辯,隻需劉辯受點兒傷,諸如破相啥的,亦能取消劉辯爲太子的資格。
到時,朝中大臣自會有人以此爲由,向陛下進言劉辯爲太子,已然不合适——
再立太子人選者,可不就剩下漢帝最寵愛的次子劉協了麽?
那樣,漢帝也能得償所願了。
何皇後和大将軍亦會無話可說。
許是漢帝年後得病,日漸消瘦,總也不見好;又許是何皇後相當安分,不再與董太後吵吵鬧鬧,上演甚麽宮心計;又許是思及皇長子劉辯遷住渤海郡已有小半年時光,至今都沒傳出甚麽身殘頹然的傳言,反倒是聽到不少有關渤海王的贊美……不管出于甚麽原因,漢帝終是接受了荀攸的提議,真就寫了一封太子诏書。
成功地賺得太子诏書後,荀攸不再耽擱,登時藏好诏書,出宮,拜見大将軍,再一氣呵成,帶着诏書,快馬加鞭地跑路,跑向渤海郡——
說來也奇:自荀攸帶着诏書跑出洛陽後,漢帝病情忽然加重,直至荀攸趕至目的地,收到大将軍的飛鴿傳書,亦得知漢帝莫名陷入昏睡,不曾醒來!
之後……
此事作爲大将軍的弟弟,何苗将軍也該略知一、二。
唔~以上經曆,就沒必要說與殿下聽了。
免得殿下徒增煩惱。
……荀攸不甚唏噓,卻不算意外地瞥見自家殿下目瞪口呆!
登基大典?登基大典?
劉辯腦中一片空白,内心慢了一節拍地咆哮:我是不是聽漏了甚麽,爲何是登基大典?——不該是立太子大典嗎?
“荀先生,就算我被立爲太子,怎又成了登基大典?”劉辯問。
你确定你沒說錯嗎?
他狐疑地盯着荀攸。
卻見荀攸和何苗突然相互交換了一下彼此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