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疑問，成功地引來何先等人的注意。
令人尴尬的是：何先等人并不清楚。
撓了撓頭，孫策道：“三弟勿急，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聞言，他立即地改口道：“不必，不必。”
他可沒忘記此行目的，不好平添幾分波折。
他暗地記下了此事。
歎了歎氣，他早該清楚：放眼望去，當今整個漢室天下，除了繁華都城，大多數百姓們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君不見他初到冀州渤海郡時，是何等凄涼的光景。
再不要說青州北海郡，「北海書院」的環境相對安甯，但也不能忽視其物價之高，尋常子弟有幾人能擔負得起？
更不必再提黃縣，黃縣靠海，本該富饒，卻被前任的黃縣令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這會子他來牟平縣，要說不失望，那還真不太……
且慢。
他還不能太早下結論。
他要用眼睛多看一看，看完再想到時該怎個做法。
他和孫策等人，安靜地圍觀起牟平縣的蕭條，不緊不慢地跟随李氏的馬車。
又過許久，他們進入一處集市，拐進一條小巷，總算瞧見周邊多了幾分人煙火氣。這時，他忽見前方的馬車停下，李氏探出腦袋，揚聲道：
“——公子，我們到了！”
他應了一聲，内心感慨：不容易啊！李氏還記得他的身份需要保密。
接着，李氏下車，來至他所乘坐的馬車前，行禮道：“公子，請原地稍等片刻，容妾身去買地皮。”
聽罷，他随口道：“隻你一人，方便嗎？要不要人陪？”
“多謝公子關心。”李氏笑了一笑，“賣主其實是妾身的朋友。”
原來如此。
他放下心來，擺了擺手，放李氏離去。
便見李氏手捧沉甸甸的錢袋，前往不遠處的一座府邸。
之後，李氏歸來，身後跟來兩名婢女和十個仆役。
他眼尖地望見有一婢女手中捧着一份地契，另一婢女則拎着一隻鼓鼓的袋子。
再觀那十個仆役，皆都手持鐵鋤，一副開荒的架勢。
他愣愣地望着李氏一行人走來，聽李氏說：“公子，好了！咱們出發罷？”
接着，兩輛馬車又再行駛，孫策等人騎馬護航，一衆婢女、仆役們則徒步跟其後。
劉辯一行人又彎彎繞繞，來到一片又寬又大又偏僻且土壤肥沃的地方。
擡頭，他能看見前方是一片樹林；轉頭，身後則是一條官道；左右兩邊，分别是荒田和池塘……果真是好地塊啊！話說這田又沒人耕種嗎？
放着也忒浪費了！
他略有心疼：這六千錢花得……不太物超所值啊？
他真想把那一塊荒田也租了，種一種糧食也好啊！
靈光一閃地，他望向那一拎着鼓鼓袋子的婢女，終于意識到那個袋子裏……八成裝的是種子？
關于桑樹的種子，對嗎？
所以說，眼前便是……桑樹之地，俗稱「桑田」嗎？
他想得沒錯。
他的耳邊，傳來李氏的聲音——李氏說：“公子，你且安心看着，一切讓妾身來辦罷！”
直接地默認他同意了，李氏指揮起婢女、仆役們開始幹活：仆役們一字排開，先用鐵鋤将地面進行适當的翻整，爾後挖個小洞，以便婢女将一粒粒種子撒進洞裏，再由仆役們用土将其覆蓋……這不就是種樹的場景麽？
唯一的區别大約在于：衆仆役們種的是桑樹。
他看了半天，甚覺枯燥。
可觀李氏，挺着大肚子，還在認真地監督，都不見疲憊——
不不不！
李氏流汗了！
但是，李氏卻樂在其中。
他耐心地觀看許久，也沒見仆役們将這片桑田種完。
難道要觀看一下午麽？
歪了歪頭，他忍不住地揚聲道：“要我們幫忙麽？”
如果加上何先等人的幫忙，應該會種得快一些罷？
李氏一驚，連忙地婉拒道：“妾身哪能讓公子勞頓？”
“可是……”他有心想說光靠那群仆役們幹活，效率未免有些慢了，難不成要讓對方通宵種植麽？
他不太想把時間浪費在看人種樹的功夫上。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這時孫策道：“何先大哥，你帶我們種個樹呗？——你瞧殿下，都急了！”
後面一句話，孫策說得甚是輕聲。
反正沒讓那群婢女、仆役們聽見。
何先抿嘴，很不樂意。
孫策眨了眨眼，望了一望自家結義的三弟，又瞅了一瞅何先等人，忽然嘿了一聲，爽朗道：“我明白你要保護三弟……我懂了！換我來罷！”
啊？
何先一頭霧水，不太明白孫策的想法。
就見孫策大膽地上前，來至一名仆役的身邊，說道：“這位大哥，借個鋤子。”
那名仆役怔了一怔，也沒多想，無意識地遞出自己的鐵鋤。
咧了咧嘴，孫策接過鐵鋤，徑直地掘土，其動作之迅速流暢，直令周圍仆役們側目！
很快地，孫策便挖了一個又一個小洞，還示意讓婢女撒下桑種……“你們沒吃飽飯麽？”孫策嫌棄地瞥了一瞥衆仆役們，“照你們的速度，天黑都種不完啊？難道你們不想吃飯了？”
一衆仆役們漲紅了臉。
孫策揮了揮鐵鋤，幹勁滿滿，大聲道：“趕緊種桑樹！勤快一點！！”
言罷，孫策揮舞鐵鋤，兀自地挖洞不止，還不停地催促仆役們不要走神了，種好桑樹後，就請大家美美地飽餐一頓，絕不讓大家吃虧。
頓時，仆役們種植的熱情被點燃了，亦不停歇地挖土，再挖土！
就這樣，大家種植桑樹的進度瞬間就提高了。
有了孫策的第二指點，李氏也得以清閑下來，終有精力喘了喘氣。
“累不累？”他在孫策頂替李氏之際，便已登下馬車，又見李氏氣喘，便給李氏遞了一隻水壺。
當然，此水壺乃是李氏的。
李氏顯然也認出這隻水壺，欣然地接過，豪邁地解渴，感激道：“多謝公子。”
他和李氏一起注視起衆人揮汗如雨的情景。
這個時候，總要聊些甚麽才好？——是以，他先感慨道：“我沒料到你真要種出桑田……桑田，桑田，這桑田會像農田一樣，生長很快嗎？”
印象裏，桑樹不該像那些參天大樹一般，長得無比高大嗎？
“是的！”李氏想也不想地回答。
“哦？”他問，“能有多快？”
“隻要條件滿足，十天即可出苗。”李氏答得行雲流水，“生長最旺盛時，新梢每天就能成長，三、四天就能長成一片新葉。
因此，一旦桑葉足夠，就能滿足養蠶的需求了！通常每年能養三、四次呢！”
試想養蠶一批又一批，吐絲一波又一波，何愁不能織絲綢？
他懂了：一棵桑苗約需十幾年，才能成爲一株成熟的桑樹，然而桑蠶所食的是桑葉，與桑樹成不成年沒啥關系，幼年期桑樹也會長葉子啊？……慚愧，他不小心搞混了。
“隻可惜——”他的耳邊，傳來李氏的輕聲唏噓，“我們種桑田晚了最佳時辰，不然現在就能喂桑蠶了。”
桑蠶？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桑蠶上了——“這麽說來，你還得再養桑蠶啊？”他頗感稀奇，“你已經養了桑蠶嗎？”
聞言，李氏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還沒。”
嗯？
他側目，奇道：“沒養桑蠶就提前種桑樹嗎？”
你忘記剛才你還說桑樹出苗隻需十天嗎？
你打算十天後再養桑蠶嗎？
李氏低下頭來，低聲道：“妾身不養桑蠶，養桑蠶的人是妾身朋友。”
“是租給你桑田的那人？”他敏銳地追問。
李氏搖了搖頭，答道：“是另外一位朋友。”
他：“……”
他不禁地吐槽：李氏啊李氏，你真有人脈！賣桑田是一人，養桑蠶又是一人，而你隻是負責種桑樹嗎？——仔細想一想也對：絲綢紡織也算是一門輕工業，涉及領域不少，怎能就隻有簡簡單單地種樹呢？
他有點後悔：這本錢還能收回麽？
怪他太輕信人了。卻聽李氏說：“公子大可放心！妾身雖無桑田，卻已買下一塊；雖不養蠶，卻懂如何将蠶絲織成絲綢，絕不令公子失望！
就隻……就隻……”
說至此處，李氏突然結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