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張了張嘴，還未問出話來，就聽孫竹搶先道：“你要看《鄒子》？——你來真的？真看啊？”
孫竹滿臉驚奇地注視周俞，活像第一次認識周俞似的。
周俞的笑容僵住了，似是想起甚麽，面無表情道：“兄長，莫要忘了去年先生布置的作業，不僅包括《孫子兵法》，也提到「諸子略」的陰陽學說啊？”
而「陰陽學說」最重要的書籍之一便是《鄒子》了。
所以說，老師很有可能考《鄒子》嗎？
意識到這點的孫竹神情一僵，一臉慘不忍睹，郁悶道：“爲甚麽要提醒我！”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周俞溫聲道：“兄長，逃避是沒用的，多溫習幾遍罷？”
“看不下去啊！”孫竹搖頭，咬牙切齒地說，“賢弟啊賢弟，爲甚麽會有「陰陽家」這種存在？陰不陰，陽不陽，你不覺得這很玄乎麽？唯有弄虛作假的騙子，才會老是提甚麽金木水火土——”
“哦？”周俞歪了歪頭，“兄長這不是還記得麽？”
“就記得一丁點兒。”孫竹好不苦惱，“老師若要深問，那該怎麽辦？”
“兄長隻能死記硬背了。”周俞替孫竹積極地出主意，“好歹讀熟《鄒子》，能保證及格分……”
“就沒别的辦法嗎？”孫竹十動然拒，一點也不欣賞這個方法。
這時，劉辯清了清喉嚨，冷不丁道：“要不我們可以演練一下？”
“嗯？”孫竹和周俞愣了一愣，後知覺地望向劉辯。孫竹挑眉，率先地問，“演練？怎麽演練？”
“很簡單。”劉辯晃了一晃手中書籍，“我挑書中幾句觀點，你們來回答。比如……”他翻開《鄒子》，發起第一道問題：
“鄒子是誰？”
孫竹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周俞想也不想地答道：“鄒衍是戰國末期齊國人，陰陽家的代表人物、五行創始人。”
“恭喜周師兄，你答對了！”劉辯翻了一頁鄒子，發起第二道問題：
“鄒子主張甚麽學派？”
孫竹搶先一步，大聲道：“陰陽！五行！”——方才周弟都說了！
孫竹喜滋滋地望着劉辯。而劉辯點頭道：“沒錯！那麽，甚麽是「五行」？”
“你别說，讓我來！”孫竹對周俞要求。待到周俞點頭同意後，孫竹才磕磕碰碰地開口，“五行也指「五德」！「五德」是指金、木、水、火、土——”
“不錯！”劉辯發起第三道問題，“何謂「五行相生相克」？”
孫竹抹了一抹額頭的薄汗，扳着手指數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啪啪啪——”周俞拍手鼓掌，毫不吝啬地贊道，“兄長答對了！真是厲害！”
劉辯翻個白眼，默默地吐槽：這算甚麽？——你都判斷且肯定孫竹說對了，可見你對「五行相生相克」的了解也不遜于孫竹啊？
可惜，孫竹卻沒察覺到這一點，反而朝周俞傻笑，笑道：“我還以爲我沒記住。”
“下一題！”劉辯轉了轉眼珠子，決定加大難度，“說一說「五德終始」的内容。”
孫竹：“……”
輕描淡寫地，孫竹不吱聲了。
看來，孫竹對《鄒子》的理解，真就隻有及格分嗎？
孫竹答不了，劉辯就目光一轉，轉向周俞，點明道：“周師兄，你來回答。”
周俞稍微沉吟，看了一眼孫竹。
孫竹拍了一拍周俞的肩膀，笑眯眯道：“不必替我考慮。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對「陰陽家」不感興趣。”
周俞笑了一笑，以示明白。
沉思一會兒，周俞方道：“「五德」是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種德性。「終始」則指五德的周而複始的循環運轉。簡單解析：「五德終始」是一種觀念，能幫助大家快速地掌握何謂曆史變遷和王朝興衰！”
“哦？舉個例子？”劉辯說。
周俞道：“以先秦爲例，虞舜、夏、殷、周這四個……四個朝代，按五德來劃分，則分爲土、木、金、火、水。其中，木勝土、金勝木、火勝金、水勝火，每一發展階段都存在着陰陽兩種勢力的鬥争，正是應了「五德相生相克」論！再來，是五德的規律性，按照「始于土、終于水、徙于土」的循環往複而具有周期性和矛盾性，這兩種性質又推動了「五德轉移」，決定了「當世盛衰」！”
孫竹：“……”
孫竹張大嘴巴，兩眼發直，完全被周俞給繞暈了。
再觀劉辯，則風輕雲淡地翻書，面不改色地附和道：“周師兄對《鄒子》的理念記得非常清楚嘛？
那好，咱們再從理論轉爲實踐，暢談「五德終始」對當前時代的影響罷？
接下來，請周學長以周、秦、漢爲例，用「五德終始」評論一番罷？”
周俞茫然片刻，慢吞吞地道：“秦滅周，漢滅秦，此乃「五德相克說」……是故，周朝爲火德，而秦朝便爲水德——
《鄒子》有雲：黃帝爲土德；夏代黃帝世系，故夏爲木德；商克夏，商爲金德；周克商，周爲火德。将來代替周王朝的，必定爲克火的水德。
接着，周朝果真被秦朝代替，秦朝便爲水德！并且，傳說秦國的先主秦文公，出去打獵的時候收獲一條黑龍！黑色代表水德，是秦朝的祥瑞！且大河被命名爲「德水」；衣服旌旗也崇尚黑色，治國還用刻薄寡仁的法家！
後來，秦朝滅亡，而漢高祖統一天下，開創漢朝——按照「五德終始說」的相克說「終于水，徙于土」，漢朝的德性應該是土德，而不是水德！惜歎出了岔子：漢朝初年，傳承秦朝的帝祠隻有白、青、黃、赤四個，唯獨缺少黑帝祠，遂漢高祖以黑帝自居，建立黑帝祠，将漢朝的德性定爲水德。
可是，大漢是土德。
是以，漢武帝時期，經由公孫卿、壺遂、司馬遷等人又一次建議，漢朝的德性才從水德改回土德，尚黃色。
然而，土是「徙」。
因此，縱觀整個大漢，先有西漢替秦，途有王莽篡漢，再有漢光武帝劉秀開創東漢，重新延續漢朝國祚，及至當今漢室，四方有亂，若不修改「德」，隻怕土德仍要走「徙」，而不是水德以「終」——”
周俞還想再分析下去，卻被孫竹用手給捂住了嘴巴！
“周弟！”孫竹冷汗滲滲，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周俞，示意周俞适可而止。
瞧一瞧你在說甚麽？——妄議漢室是是非非，也不怕被人盯上！
孫竹用眼神如是訓誡。
周俞眨了眨眼，安靜地站在那裏。
少時，孫竹才收回手去，一副告饒的樣子，擡手道：“饒了我罷！饒了我罷！我都快被你繞得團團轉了……果然，你說「略知一、二」是安慰我啊？”
言罷，孫竹蹲下身去，低頭數螞蟻。
周俞瞄了一瞄劉辯，忙去安慰孫竹，讨饒道：“兄長，後面那些話，全是我胡謅來着，你不會信了罷？”
孫竹：“……”
孫竹當即跳起，結巴道：“哎？你是編的？”
周俞爲難情地颔首。
孫竹長呼一口氣，捶了一捶周俞的胸口，斥道：“這話你若拿去忽悠老師，你看老師如何扒你的皮！”
周俞知錯道：“是弟疏忽了。回頭弟一定要苦讀《鄒子》，絕不再出錯兒。”
餘光一瞥，周俞瞥見劉辯若有所思。
彼時，劉辯聽到周俞的玄乎見解，嘗試地進行擴展：
爲甚麽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會失敗？——黃巾的口号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其中「黃天」自是代表土德，而漢朝則被誤爲水德，故此失敗！
爾後是曆史上的袁紹、袁術這倆兄弟，也失敗了！原因是：袁術和袁紹先後皆以虞舜後裔自居，企圖以土德繼承漢朝的火德——漢朝的劉氏，自稱是唐堯的後代，唐堯應屬火德……
皺了皺眉，劉辯還想思考，思考将來他繼任帝位，該不該改甚麽「德」，才能防止亂世的出現……“何師弟？何師弟？”他的耳邊，響起孫竹的聲音，“你在想甚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