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漁夫筆劃了一番,将自己與同伴們欲找東萊郡守求助一事簡單地說與劉辯聽了。期間,衆漁夫們連連地點頭,積極地配合中年漁夫的說法,以便增強真實性。
這聽得劉辯等人眼也不眨。
劉辯輕微地抽氣,萬萬沒料到黃縣竟有如此縣令……這要擱在渤海郡,他絕對要革職對方不可!盡管那位縣令本身并無過錯,可惜言行和态度實令劉辯等人不恥。
這事氣歸氣,卻也得掌握個度,免得鬧過頭兒,沒法收場該怎麽辦才好。
劉辯遲疑片刻,小聲地說出這種擔心。
就見衆漁夫們面面相觑,齊齊地歎氣。
這時,中年漁夫歎道:“倘若子義兄在此,那該多好。”
咦?
子義?!
劉辯心下一跳,挑了挑眉,試探道:“敢問子義兄是指……?”
中年漁夫苦笑道:“小公子,你不識得此人。此人複姓太史,名慈,字子義,是俺們同鄉,從小十分好學,猿臂善射,弦不虛發,是一位真正的神射手——
賊厲害!”
說至這裏,中年漁夫一改之前的失望,變得精神許多,眼裏也有了光。
劉辯笑眯眯地看着中年漁夫,洗耳恭聽,聽一聽中年漁夫如何誇贊同鄉太史慈。
中年漁夫緩緩地途道:“此人大才,本是東萊郡的奏曹史,隻因那時,東萊郡守和青州刺史之間稍有嫌隙糾紛,相互看不順眼對方。
那天,青州刺史的奏章已先發去「有司」處,東萊郡守唯恐落後對己不利,便向大家求取可爲使者的人。
順便提一嘴:一般結案的判決多以先讓「有司」知事者,較爲有利!
「有司」是指掌刑賞之吏員。
……子義兄那年才二十一歲,自請爲使,帶上一名親信,日夜兼程取道,提前地抵達洛陽,先到「公車門」前等侯。待到州吏來了,才開始求通上章!”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中年漁夫像是回憶起了甚麽趣事,輕笑說:
“當時,子義兄假意問州吏,先問:「君也是前來請求通過奏章的嗎?」
州吏答道:「是的。」
子義兄又問:「奏章在哪裏?」
州吏道:「在車上。」
子義兄便道:「奏章題署之處确然無誤嗎?可否取來一視呢?」
州吏不識這人是東萊太史慈,遂取出奏章。
結果,子義兄藏刀于懷,取過州章,提刀毀之。
州吏大驚高呼,叫道:「有人毀壞我的奏章!」
子義兄便将州吏帶至車間,和對方說:「假使你沒有取出奏章給我,我也不能将其損壞,我們的吉兇禍福恐怕都會相等無免,不見得隻有我獨受此罪。與其坐而待斃,不若我們俱同出走逃亡,至少可以保存性命,也不必無謂受刑。」
州吏疑惑道:「你爲本郡而毀壞我的奏章,已經成功,怎麽也要逃亡?」
子義兄道:「我初時受本郡所遣,隻是負責來視察你們的州章是否已經上通而已。但我所做之事太過激烈,以緻損毀公章。如今即使見還,恐怕亦會因此見受譴責刑罰,因此希望一起逃去。」
州吏相信子義兄所言,當天便與子義兄一起逃了。
不過,子義兄與州吏出城後,卻帶那一親信潛遁回城通傳郡章,完成使命。
青州刺史得知此事,再遣另一吏員往洛陽通章,無奈「有司」卻以先得郡章的原因,不複查察此案,是故青州刺史遭受不小的損失!
子義兄由是知名于世,卻也成了青州刺史所仇視的人物……爲免受到無妄之災,子義兄避居于遼東,至今已有兩年了。”
說罷,中年漁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總結道:“故此,假如子義兄在此,新任的黃縣令安敢那般?”
劉辯:“……”
劉辯聽完中年漁夫的評價後,隻有一種感想:大叔!你老實交待,故事裏的「親信」是不是你?!
劉辯的第二反應是:哦豁~想招攬太史慈,太史慈本人卻不在東萊郡黃縣……太史慈跑去了遼東避難了——遼東,遼東,提到遼東,能想到啥兒?
劉辯闆起臉來,逐個地瞟向荀彧、徐庶、諸葛瑾和諸葛亮。
接着,他淡定地收回視線,郁悶地想:和這四個有啥關系?
他想吐槽的是:昔日他若沒能及時地請來國淵,稍帶管甯和邴原,是不是管甯、邴原和國淵都要避亂于遼東近十年?!
劉辯被自身當初的選擇給逗笑了。
該怎麽說好呢?——隻能說:巧了!我來得正是時候!
“俺聽說一樁奇事。”此時,有一漁夫四下環顧,小心翼翼地開口,“先前青州刺史和咱們東萊郡守不合,逼走了子義那小子,使得東萊郡守也下野,隐居起來……少了東萊郡守,黃縣令一職才空了出來,讓那黃縣令給任領了。
你們也清楚罷?以黃縣令的才幹,壓根沒法服衆!
據說!據說,黃縣令之所以能上位,是因爲黃縣令不但讨好了青州刺吏,更還是洛陽那邊的某個大人物的遠房侄子……”
“大人物?侄子?”中年漁夫神情微妙,“黃縣令如今六十五歲,想當黃縣令的長輩,那該是多少年紀的人?”
那一漁夫說:“這就對了!雖是甚麽遠房侄子,但俺可不信!果不其然,俺仔細打聽了,那個大人物比黃縣令年紀二、三十歲,根本不是直系親屬!”
“是誰?”中年漁夫抱怨,“能不能不要吊我們胃口?”
那一漁夫方道:“還能是誰?——十常侍呗!黃縣令的叔叔是宋典!”
“宋典?”衆漁夫們倒吸涼氣。
原來大家都對宋典不算陌生?
宋典,十常侍之一,職位雖是中常侍,食俸隻有二千石,卻是負責管理皇帝文件和代表皇帝發表诏書,是皇帝最爲親近的人。
劉辯:“……”
不回憶還好,一回憶……劉辯好生郁悶:被封爲渤海王,兼領渤海太守至今,劉辯他仍舊沒有收到朝廷送來的任何食奉,哪怕一石,都沒!
他的耳邊,還聽到中年漁夫的冷哼,哼道:“這黃縣令越發不要臉,竟認比自個兒還小的人爲叔叔,說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果然物以類聚,宋典不是東西,這黃縣令也不逞多讓!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手握成拳,中年漁夫戛然而止。
其意味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當有漁夫追問:“總有一天,你待怎樣?”中年漁夫想也不想地回道:
“總有一天,我會爲民除害!宋典!宋黃老匹夫……”
中年漁夫咬牙切齒,愈發惱恨。
哦豁~劉辯想:真不是我故意找麻煩,實是麻煩總在我的面前蹦跶啊?
我還尋思,隻要十常侍——哦~不對!是七常侍不來我的面前挑釁了,我也不會公然去撕對方……這會子倒好,我還沒動手,對方竟然又在别郡作妖,鬧得民怨載道!看來七常侍早晚要被鏟除幹淨啊?
眸色微冷,劉辯記起那位敢傍上七常侍的黃縣令,不由地思量如何做法,才能輕松又快捷地革職黃縣令,最好他能博得太史慈的忠誠,幹脆讓太史慈接管黃縣,乃是整個東萊郡……
他覺得他的想法不錯:換太史慈擔任縣令或郡守,以太史慈的才幹,應該不會比眼下的遜色?——心中有了決定,劉辯遂問:
“太史慈,我觀你們很佩服太史慈……這人啊?是也不是?”
衆漁夫們相互一視,輕輕地颔首。
劉辯道:“雖說太史慈不在南皮,藏于遼東了……那你們有沒有法子聯系到那人呢?我覺得此人一直藏在遼東也不是事啊?應當回來,揭發黃縣令的失職,接受黃縣,治理黃縣,造福黃縣百姓們——”
劉辯輕飄飄的見解,令衆漁夫們鴉雀無聲。
衆漁夫們瞠目結舌地望着劉辯,半晌也接不上話來。
歪了歪頭,劉辯反問,問道:“怎麽?我說得不對嗎?”
“對!對!對!太對了!”中年漁夫打個激靈,十分激動,上心極了,“惜歎子義兄出身寒門,哪怕黃縣令被貶了,也輪不到子義兄任職啊?除非有郡守級别的吏員親自地舉薦?……”
後面一句話,中年漁夫說得甚是心虛。
劉辯咧了咧嘴,隻想仰天長嘯:對對對!你遇對了人啊!
我!劉辯,渤海太守,兼領渤海王,是不是夠資格給太史慈舉薦,推薦太史慈成爲新一任黃縣令呢?!
手捂胸口,劉辯嘴笑,忍住内心的激蕩,平靜道:“這你就問對人了……本公子剛好也認識渤海郡守,你們若能聯系到太史慈,并招太史慈回黃縣,我即刻讓渤海郡守給太史慈送一份舉薦文書!”
倏地,中年漁夫臉都紅了,兩眼也放光,大聲道:“此話當真?!”
“騙你做甚?”劉辯擡高下巴,作出一副不屑狀兒。
中年漁夫來回踱步,幾乎就想痛快地奔跑了。竭力地穩住巨大的驚喜,中年漁夫沉聲道:“我們雖知子義兄身在遼東,但其具體位置,卻是不清楚……不過,請小公子放心,我們不曉得,不代表太史老夫人不曉得!我們帶你去拜見太史老夫人罷?”
“太史……老夫人?”
“太史老夫人正是子義兄的母親!”中年漁夫急忙地解釋,“子義兄的母親雖是一介婦人,卻深明大義,必然高興子義兄能回來!”
把手一攤,劉辯道:“那好,就請……”
劉辯适時地停頓一下。
說來他還不知道中年漁夫的姓名呢?
中年漁夫相當機敏,立即道:“小公子,我姓全,你就叫我「老全」罷!”
“老全。”劉辯開口,“就請老全你帶路罷?”
“好勒!”中年漁夫抱拳,本想讓衆漁夫們趕緊回家收拾包袱行李,與家人道别,結果大家聽到中年漁夫要帶劉辯等人去太史慈家,紛紛地嚷着「不急不急,見了老夫人,再回家也是一樣」,遂大夥兒浩浩蕩蕩地前往目的地。
劉辯真沒料到:此次黃縣之行,他沒遇見太史慈,倒是見着太史慈的母親……
彎彎繞繞地,劉辯等人跟随阿全走走停停,直至走到了一座清淨的府邸前。
打量眼前規模不算寬大的幹淨府邸,劉辯輕聲道:“這便是太史慈家嗎?”
老全道:“是的。”
“讓我來敲門罷?”劉辯說,“一切都交給我,這是爲了顯示誠意。”
老全等漁夫們默不作聲,但皆默認了小公子的做法。
劉辯隻身上前,前去敲門,喊道:“有人嗎?!”
少時,門被打開,一名面色嚴肅的粗布婦人站在府門前,略帶疑惑地看了劉辯半天,才道:“你是誰?”
劉辯朝粗布婦人拱了拱手,方道:“敢問你是太史慈的母親——太史老夫人嗎?”
粗布婦人沒有否認,應道:“是老身!你是誰?你有何事?”
劉辯道:“老夫人,你好,我姓……何,名辯,來自渤海郡,想求學北海書院,剛巧路過南縣,聽到一些關于太史慈義士的傳聞,故而生心敬慕,想幫一幫太史慈義士。
老夫人,你若信我,可否聯系太史慈義士,告之黃縣令會被罷黜,而黃縣乃至東萊郡都沒合适的吏員,除了太史慈義士——我有一朋友是渤海太守,願意舉薦太史慈義士,擔任黃縣令,乃至東萊郡守,就問太史慈義士願不願意擔任。”
短短一席話,再次令現場寂靜一片。
老全嘴巴合不攏了,腦子也轉不過來,雙眼發直地盯着劉辯的後腦勺。
其餘漁夫們也風中淩亂,完全應付不了當前的神轉折:說好縣令呢?怎地又變成郡守了?——敢情這掉頭兒,郡守很容易就能擔任?!
荀彧等人也眸光微動,安靜地當個壁畫,決計不去打攪劉辯的計劃。
再觀太史老夫人,波瀾不驚地注視劉辯,不爲所動。
半晌,太史老夫人張了張口,張口說:“小公子,此話當真?”
“當真!”劉辯說得毫不猶豫。
太史老夫人也信得毫無理由,立即拍闆道:“多謝小公子搭線!老身這就親筆書信一封,寄給遠在遼東的孩子……但是,老身有一事不明,還請小先生解惑。”
“老夫人,你請說。”劉辯擡了擡手。
“這黃縣令仍在黃縣好好的,何時會被罷黜?——小公子可靠黃縣令背靠何許人也?”太史老夫人先問。
“宋典。”劉辯說,“黃縣令讨好中常侍宋典,自認宋典爲叔父。”
“那麽,你既知黃縣令背靠宋典,又如何讓黃縣令離開?”太史老夫人再問。
“這很簡單。”劉辯說,“宋黃再位高權重,亦遠在洛陽,而渤海太守,與東萊郡相距并不遙遠罷?……倘若渤海太守非讓黃縣令走人,黃縣令又能如何?”
太史老夫人沉默不語:沒錯,單論階位,太守實比小小的縣令要更有實權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