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走下馬車，定定地注視曾阿牛等醫師們所乘的車輛，很想當面地質問曾阿牛你是不是貪了甚麽，否則你家怎能變化那般大……你是醫師啊醫師，又不是達官貴人，至于把府邸擴建到堪比小村莊嗎？
摸了一摸鼻子，劉辯思量：要不要回去也查一查自家府邸？——他都沒有好好地逛一逛自家府邸呢？
都怪文書太多，害他每天埋頭處理文書，沒空散步！
思及此處，劉辯打個激靈，又想：是了，是了！趕緊去見曾阿牛他爺爺，不能再耽誤時辰了……否則，晚上又該熬夜處理文書了！
“——曾阿牛？”劉辯說。
劉辯後知覺地發現曾阿牛和其餘兩位老醫師仍沒下車。
甚麽情況？
卻聽曾阿牛說：“殿下，爲免你感染疾病，請恕俺們不能與殿下你同行了。”
不同行？都到了這份上，你還矯情？——我怎知你家爺爺在哪兒？
劉辯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眼前的大門「嘎吱」被人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喊道：
“殿下！是殿下嗎？老朽拜見殿下！”
劉辯吃了一驚，擡頭望去，便見老人顫顫巍巍，正要下拜。
眼尖地，劉辯立即地認出那位老人，赫然是昔日提供他六碗井水的老村長。
對了！老村長還告訴他有關渤海郡被反賊們占據的情報。
記憶如潮，湧進劉辯的腦海裏，劉辯心裏暖暖的，當即沖前一步，扶起老人，溫聲道：“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老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老人被他扶着，慢慢地擡起頭來，笑道：“記得，怎會不記得？——殿下，請随老朽進屋說話，外面太冷。”
言罷，老人領着劉辯進府。
曹操命令兩名随從們将馬車看好，再帶餘下護衛們，跟了進去。
稍後，曾阿牛和另兩位老醫師們才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與劉辯一行人保持距離，小心翼翼地溜進了府。
劉辯跟随老人漫步偌大的府邸，漸漸地意識到自己想多了：眼前的府邸外圍看着是龐大，但觀府裏，卻……卻是藥田居多！
換句話說：曾阿牛的房屋頂多隻是一座精巧的三層樓式房屋，中等規模，而當初給曾阿牛劃分的田地則被砌成的長長圍牆給圈了起來。
是以，劉辯走了好半天，才從一望無際的藥田處繞回了那座小小的精巧磚屋。
可把劉辯累得微微氣喘。
期間，劉辯有趣地發現：藥田多被白雪覆蓋，卻沒多少被凍僵……老人用牙齒全無的聲音說：“大多藥材雖會被凍壞，但有特殊藥材，卻要活在冰寒之地。這次倒也巧了，所需的藥材正好是特殊的。”
劉辯聽得甚是辛苦，半晌才分析出來。
曹操等人安靜地跟在劉辯的身後，聽了老人的解釋，也頗覺驚奇。
之後，護衛們全在屋外守侯，而劉辯和曹操、曹昂則随老人進了屋去。
“冷不冷？”老人問。
劉辯欣慰地瞧見：屋中取暖設施應有盡有：火盆、火桶和火炕，一個不少！
“點個火盆罷？”劉辯說。
他并不想蹲火桶，那樣太沒皇長子的威嚴形象了。
老人便搖搖晃晃地點燃火盆……曹操看不下去，主動道：“老先生，你且坐下，讓我來！”
說罷，曹操麻利地點燃火盆，放置衆人的中間，以供衆人取暖。
有了火盆，屋中頓時暖和許多。
老人又道：“可聞到甚麽不曾？”
嗯？
劉辯愣了一愣，嗅了一嗅，卻是甚麽也沒嗅到。
“有甚麽？”劉辯問。
老人說：“先前，老朽煮了一鍋藥湯，這會子快要好了，想請殿下品嘗品嘗。”
劉辯嘴角一抽，第一反應：就這？就這？——就爲一鍋藥湯，便把日理萬機的他叫來曾阿牛家？……感覺太亂來了！
随後，劉辯心下一動，問道：“此藥湯有甚麽療效？”
老人微微一笑，笑道：“老朽就說你這娃兒聰明，果真如此！
沒錯！正如殿下所想，此藥湯能預防那種疾病的感染，雖不能做到百分之百，但也能杜絕大部分！可管用了！”
“哦？”這次，劉辯還未出聲，曹操便感興趣地問，“敢問藥湯煮好了嗎？藥材是……？”
“你也懂醫理嗎？”老人擺了擺手，“老朽這便替你們端來。”
老人邁步，走得依然慢慢吞吞，像是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走路方面，令劉辯擔心萬一老人不小心地摔倒了，那該怎麽辦？那豈不是要了老人的命嗎？
默默地，劉辯瞅向曹操。
曹操心領意會，連忙地攔下老人，好脾氣道：“讓我來罷？藥湯在哪裏？”
“就在廚房……”老人說。
“請老先生稍等。”曹操先把老人摁回椅子，再朝劉辯拱了拱手，随後便大步流星地邁向廚房……少時，曹操捧來一鍋熱氣騰騰的藥湯，放置桌幾上。
期間，曹昂也迅速地鑽進廚房，取出空碗三個，外加湯勺三隻，也放在桌上。
與此同時，濃濃的中草藥味四散開來，味道濃郁，差點把劉辯給熏暈了！
“那……那是？！”劉辯神色一變，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太難聞了！”
曹操和曹昂面色也不大好看，皆都屏住呼吸，不停地用手給鼻子扇風。
“這便是預防那種疾病感染的藥湯了。”老人十分淡定，完全不受藥湯味兒的影響，自顧自地介紹，“此藥湯也有名字，名曰「桂枝湯」，各取桂枝與芍藥配伍，三兩，用量要相同，熬制成湯藥，就能預防「傷寒」的侵襲！
并且，若再加桂枝三兩，則可治奔豚氣上沖！
若給芍藥加倍三兩，即能治療腹中急痛的小建中湯！
再者，若桂枝湯加附子、葛根、人參、大黃和茯苓等藥材，又可衍化出幾十個方劑！
其變化之妙，療效之佳，相信你們會歎服。”
劉辯：“……”
曹操：“……”
曹昂：“……”
不、不愧是神醫他爺爺，果然厲害！說的内容劉辯等人一句都沒聽懂！
但是，劉辯卻知道喝下眼前難聞的藥湯，就不必再擔心甚麽感染傷寒了——果然，病死牛羊所制成的肉脯，吃下後最易得病，其病乃是傷寒啊？
劉辯若有所思，不由地懷疑起老人與張仲景的關系……難不成老人認得張仲景嗎？否則何以了解《傷寒雜病論》裏的相當内容呢？
耳邊，他聽到老人說：“殿下，請喝一碗，暖一暖身。”
劉辯哆嗦，回過神來，就見曹操遵照老人的吩咐，哧吭哧吭地替他舀了一碗藥湯。
近距離地聞着堪比泥土味的「桂枝湯」，劉辯五官都要扭曲了：這這這……這藥湯當真有效？别是他辛苦地飲下一碗，到頭來仍會染病罷？
“喝罷。”曹操恭敬地提醒。
劉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嘴，一點也不想喝這中藥……此是中藥罷？此是中藥罷？此是中藥罷？！
唯有中藥，才有令人發指的藥味！
“你們先喝？”劉辯掙紮。
曹操道：“不不不，你是主公，你先喝！你喝了，我等才能喝。”
劉辯道：“不不不，不必拘禮！本王準許你們先喝！”
曹操道：“老先生是專門請殿下飲藥湯啊！殿下能不能不要辜負老先生的心意？”
劉辯道：“曹孟德，你這是何意？難道本王會倒藥？”
曹操眯了眯眼，一字一句說：“但願主公不要食言。”
不待劉辯開口，曹操迅速地給自個兒倒滿一碗，端起藥碗，咕噜咕噜地喝個幹淨！
直令劉辯目瞪口呆！
“你……你……”手指曹操，劉辯說不出話來。
他還以爲曹操也怕藥苦來着……不愧是你，曹操！你可真能喝啊！
“昂兒，你休想避開！”曹操面不改色地喝完藥湯，又把注意力放到曹昂的身上。
曹操給曹昂倒滿一碗藥湯。
“父、父親……”曹昂哭喪了一張臉，有心想說甚麽，卻是甚麽也不敢說。
曹操幾乎是居高臨下地俯視曹昂，吐出一個字來：“——喝！”
曹昂：“……”
曹昂欲哭無淚，對劉辯說：“殿下，抗不住了……我先喝了！”
曹昂眼一閉，牙一咬，腳一跺，捧碗就飲！
劉辯目瞪口呆地望着曹昂一碗飲盡，又吐舌頭，又皺起臉，各種難受。
“太難喝了……”曹昂說。下一刻，曹昂似是記起甚麽，生硬地改口，“殿下，其實也不難喝。”
——你說得太假了，真覺得我會信麽？
劉辯手捧藥湯，死活喝不下。
沒法子，這藥湯太難喝了。
“老先生，你喝了嗎？”劉辯建議，“不如……？”
端着藥湯，劉辯一副想把這碗藥湯遞給老人的架勢。
直令曹操和曹昂目不轉睛地看了過來。
老人說：“老朽一把年紀，已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不喝也罷。”
“這怎麽能行？”劉辯很不贊同。
老人歎氣道：“殿下，你打甚麽主意，老朽都清楚！還請殿下不要推辭了！良藥苦是苦了點兒，但卻有效啊！喝一碗，保平安，回頭阿牛也要喝！
對了，你能幫老朽把阿牛叫來嗎？”
老人對曹操說。
曹操爽快地應下。
接着，曹操不但把曾阿牛找來，還把另兩位老醫師也帶來。
曾阿牛前來，精神頗爲萎靡，仿佛被曹操訓斥了一番。老人卻沒理會曾阿牛的失意，把手一指，指向桌幾微涼了的藥湯，說道：
“阿牛，你和阿炎、阿心一起，把這藥湯喝了。”
曾阿牛沉默地取來另外三位碗勺，當着劉辯的面兒，一口飲了，活像在喝水似的，端的輕松惬意。末了，曾阿牛說：
“殿下，真不難喝，你且嘗一嘗？”
劉辯：“……”
劉辯望向另兩位老醫師們。
隻見另兩位老醫師們齊聲說：“殿下，的确不難喝，要不你品一品？”
劉辯：“……”
劉辯無語了：你們爲了讓我喝藥湯，也夠拼的！
都說到這個份上，劉辯還能怎樣？——喝，身體健康有保障；不喝，容易得病！
……所以說，必須喝啊！
理好心緒，劉辯喝藥湯。
并且，還差點吐了！
最終，經過慢慢吞吞的忍耐，以及喝一口藥湯，飲一碗溫水，總算讓劉辯他成功地服下「桂枝湯」，可把他累壞了。
劉辯咂了咂舌：以後我都不想再喝啦——
且慢！
劉辯放下空碗，奇道：“老先生，你怎知「桂枝湯」可防甚麽傷寒病？”
老人命令曾阿牛等多餘醫師們前去洗碗，待到閑雜人等隻剩下劉辯、曹操和曹昂後，才道：“此事說來話長！
老朽年少，也曾遊曆四方！雖說醫術仍舊不精，比不上張初那厮——張初字品濟，是老朽年輕時認識的醫師，出身醫家，乃南郡涅陽人，在南郡頗有名氣，笃好醫方，精明脈證，其療病每有奇效，傳世《七柳品濟清口方》，不知殿下你有沒有看過？
——沒看過也無妨！總之，老朽和這厮時常切磋醫術！
這厮年輕的時候，也是閑不住的性子，喜歡到處跑兒……老朽便是那時與那厮結識的。正因有了那厮，老朽的醫術才能突飛猛進！
後來，約是二十年前罷，整個大漢每隔兩、三年，便爆發一場瘟疫！尤其是黃巾之亂結束後的次年，尤爲嚴重！許多人因此而喪命了！張初那厮急得不行，便集結四面八方的醫師們，大家整日研究如何才能治好這場疾病瘟疫！
桂枝湯的做法，便是在那年被搗鼓出來。
還别說，真有效果！
當然，我們還總結出其它的病症和治病的方法，諸如發熱、惡寒、頭項強痛，脈浮，屬于表證，爲「太陽病」！
同是太陽病，又分有汗無汗、脈緩脈急之别！
其中，有汗、脈浮緩者屬太陽病中風，需服桂枝湯；無汗、脈浮緊者，則屬太陽病傷寒，則服麻黃湯證；無汗、脈緊而增煩躁者，又屬大青龍湯……這樣，才使醫師們執簡馭繁，應付各類複雜的症狀都能穩操勝券。
老朽若沒弄錯，此次的肉脯所含有的疾病，正是屬于太陽病中風，需服桂枝湯才行！
而今殿下服下「桂枝湯」，老朽終于能夠放心了。”
劉辯彎了彎嘴唇，也心花怒放了：真好啊！沒有招攬到「醫聖」張仲景，倒是把張仲景的師父的摯友給招到了。
若他沒記錯：張初那厮……咳！是張初先生，赫然是張仲景的醫學老師啊！
這可太巧了！
撫了撫掌，劉辯道：“我也感謝老先生！若無老先生的指點，隻怕渤海郡危矣！”
“殿下謬贊了。”老人波瀾不驚地揮手，“殿下當務之急，應是多多購買桂枝與芍藥，此二味藥材，可去幽州屯購！”
“本王記下了。”劉辯朝老人鞠個躬兒，“——多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