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眼神死。
罕見地,荀攸用相當無禮的死魚眼盯着劉辯,盯了劉辯老半天。
劉辯卻不覺得自身有甚麽錯誤,淡定地執筆,又寫了一封文書。
這封文書自是誇贊劉備和張飛,順便向漢帝提一提,能否再給劉備和張飛各封一份侯位……沒道理任由遠在洛陽的便宜父皇隔岸觀火,肆意地玩起離間之計,而他劉辯則袖手旁觀罷?
哪怕劉備剛才的表現……相當普通,劉辯一時看不出來異常,卻也肯定劉備的内心應該不如表面那般高興——
換位思考一下:假設劉辯他是劉備,聽到自家二弟被封侯了,而自個兒則一無所獲……唔~他覺得他會冒酸泡——必須吃味啊!
哧吭哧吭地,劉辯再次地寫好文書。
娴熟地吹幹字迹,蓋章,仔細地疊好,劉辯将此文書晃了一晃,說道:“荀先生,麻煩你一次送兩份文書罷?”
荀攸:“……”
荀攸幾乎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眼前的殿下……并非開玩笑,而是認真的!
“殿下,你……你……”荀攸瞠目地接過那份文書,粗粗一窺,窺見甚麽「劉備張飛皆是關羽的義兄和義弟,此二人之才幹不遜于關羽,爲何不封劉備和張飛侯相,結義三兄弟一起封侯,也算一段佳話」雲雲。
窺得荀攸風中淩亂。
“殿下,你可知自古封侯,誰不是功名顯赫?殿下!你所看重的倆人,并不是……唉!殿下,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啊!”
荀攸欲哭無淚,都不敢想像陛下看到這份文書,表情會是何等吓人——話說莫名替兩位不知名者讨要爵位,殿下是生怕陛下不夠排斥他嗎?
就見劉辯擺了擺手,風輕雲淡道:“荀先生,甚麽也沒别問了……本王承認關将軍是厲害,但也沒厲害到就此封侯罷?——父皇封一個侯是封,再多封兩個,也無大礙罷?更何況本王也隻提議,又不是非要給兩人封侯?”
膈應膈應漢帝,他也算出氣!
隔着千山萬水,漢帝敢給他添堵,那他也該禮尚往來,斷不用受委屈呀?
荀攸:“……”
默默地,荀攸注視劉辯,仿佛要在劉辯的臉上看出一朵花出來。
劉辯擡頭,大大方方地微笑,任由荀攸打量。
荀攸看了半天,才收回視線,歎道:“殿下啊!你不後悔嗎?”
這信一送陛下那裏,簡直表明了劉辯……對陛下相當不滿呀?
即便劉辯是陛下的皇長子,這也……
“後悔?後悔甚麽?”劉辯聳了聳肩,說得甚是直言不諱,“在我來到渤海郡的時候,我就不打算再對父皇和好了……你也該清楚,我和父皇相處關不融洽,父皇由始至終重視的孩子,乃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又不是我!
而且,你明白父皇爲甚麽不待見我……”
是的!這可太明白了:何皇後毒害陛下最寵愛的王美人,而王美人又是劉協的生母……外加大将軍是外戚,又與朝堂大臣們交好,這可不是犯了陛下忌諱麽?
荀攸摸了摸鼻子,隻覺頭皮一麻:再聽下去,是不是要陷入「帝位之争」的旋渦之中呢?這可太糟糕了!聽殿下之意,殿下另有打算麽?
那這是否意味着……意味着其實殿下竟不想依靠何皇後和大将軍呢?
——荀攸以爲:當今漢室,内憂外患,且不提外患,隻說内憂,皆由天子引起!
倘若天子親賢臣,而遠小人,就不會有宦官橫征暴斂,緻使百姓們苦不堪言的局面!可是,天子偏偏寵信宦官們,而疏遠忠誠的大臣們,這這這……唉!
或許,外戚也不容忽視。
隻是目前,外戚與宦官相比,反而顯得不那麽突出了——
畢竟大将軍何進,心向忠誠的大臣們,願與大臣們一起讨伐可恨的官宦們,然而……
然而,卻因陛下重用和厚待宦官們,使得大臣們對宦官們束手無策!
荀攸有幸被大将軍招攬,且是指名道姓地招攬,受寵若驚之餘,亦打定主意,要幫大将軍,幫助大将軍所扶持的殿下,登上至高之位,原想着殿下應與大将軍同心,且大将軍雖爲外戚,卻很重視世家們的看法,因此也尚可輔助……但觀如今,貌似不大對勁?
殿下他似乎沒有荀攸想像中那般,非常倚賴大将軍呢?
至少荀攸與殿下相處的時候,就沒遇過殿下主動地提及大将軍和何皇後,全是荀攸在說……正常情況下,殿下不該籠絡他在洛陽的勢力,并以荀攸爲媒介,頻繁地聯系大将軍和何皇後嗎?
由此可見,殿下對于返回洛陽一事,并不上心呢?
爲何不上心呢?——難不成殿下意在渤海郡……
心下一動,荀攸沒來由地想:原本渤海郡受到黃巾之亂的影響,再加上每年分别被十常侍們的義子派來各種繳稅,以緻渤海郡很不景氣,堪比那些破落的小城!但是,自打殿下入主渤海郡後,渤海郡便在短短幾個月之内,就煥然一新!
毫不客氣地講:假設渤海郡的底蘊再久一些,未必會比洛陽城要差!
更妙的是:渤海郡根本沒有洛陽的局勢那般複雜,的确很适合……重新開始啊?
目光閃閃,荀攸心跳加速,敏銳地認爲自己并沒想錯。
否則,誰能解釋殿下的一舉一動呢?
但凡被陛下貶到偏遠之地的皇子們,誰不是偏安一隅?且觀殿下,卻是不然:
殿下此人,派人修路建房,收複黃巾賊,帶領流民們、百姓們開墾田地,擴建窯場,大力種田,販賣陶瓷,還鼓勵大家開辦酒肆、藥肆、商鋪等,還定居于此……若說偏安一隅,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罷?
不覺得殿下更像是在認真地治理郡縣,施展抱負嗎?
加之陛下再不喜歡殿下,殿下也是陛下的皇長子,是繼承帝位的最佳人選,由不得陛下任性……隻要殿下耐心足夠,未必不能等到登基順暢——
再者,陛下如今正值壯年,再容殿下成長幾年,以殿下之才,指不定殿下能把渤海郡打造成不遜于洛陽的都城啊?
荀攸吸了吸氣,越想越順溜。
沒錯了!
殿下八成是那麽想的!
難怪殿下完全沒有一心想回洛陽的念頭!
……劉辯壓根沒料到:以他無關緊要的寥寥數語,就被荀攸猜中了大半想法。
“殿下,你需要休息片刻嗎?”
這時,公孫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劉辯揉了揉額:不必何先出聲說明,他都知曉了公孫越和公孫範已将五百人的隊伍安頓好了,并且歸隊了。
“何時了?”劉辯問。
“回禀殿下,已是申時了。”這次,回得他的人,乃是公孫範。
“不休息了。”劉辯站起身來,“本王要出門,前往長跑賽場。”
“喏。”衆護衛們響應。
劉辯頓了一頓,對荀攸說:“荀先生,辛苦了!你打算……?”
荀攸道:“如果殿下不棄,請容老夫跟随。”
嗯?
荀攸也想觀看「冬季長跑」嗎?
“好罷!就依荀先生。”劉辯也沒多想,朝荀攸招了招手,“你且跟來罷!”
接着,劉辯暫時地放下文書處理,帶着荀攸,乘坐馬車,出府去了。
哧吭哧吭地,劉辯和荀攸,外加護衛們十名,再次地來到久違的評定員席位前。
劉辯一行人來得晚了。
彼時,賽場冷清了不少,比賽明顯已經開始了,參賽者們又跑得沒了影兒。
“你們來了?”劉辯流露一絲驚奇,環顧一衆行禮之人,諸如曹操、袁紹、袁術、劉備、關羽和張飛,立即察覺少了一人,“清長呢?南皮縣令人在哪兒?”
曹操等人面面相觑。
良久,曹操拱手道:“主公,清長去審問畢嘩嘩了。”
畢……畢嘩嘩?
誰呀?
劉辯有一瞬間茫然,随後才記起人來,幹巴巴地道:“原來是審問人了?……清長先生真忙啊!”
後面一句話,引得曹操等人齊齊地看過來:殿下啊殿下,合着你說我們不忙,在偷賴呗?
仿佛意識到口誤,劉辯淡定地轉移話題道:“說到審問,畢嘩嘩那厮是被關入南皮大牢了嗎?——本王回來至今,還未踏足過牢獄,不如……”
話音未落,曹操等人齊齊地變臉,齊聲道:
“主公!不可!”
“殿下!不可!”
曹操道:“主公,地牢那等陰暗之地,實不是主公你該踏入的地方!”
袁紹也道:“殿下,何需你來審人,南皮縣令自會問出話來——”
袁術跟着道:“殿下,你身份貴重,怎可置身牢裏?哪怕是牢房前,亦不合适!”
劉辯代關羽和張飛說:“殿下,請三思行之,你不該沾惹啊!”
劉辯:“……”
嘴角抽了一抽,劉辯還能說甚麽呢?——“既然你們都反對,那本王也隻好打消這種決定了!”他輕飄飄地改口,欣喜于衆人不再拘泥他方才的口誤了。
之後,劉辯一行人耐心地坐在席位處,等待參賽者們的到來。
參賽者們如約而至。
一如往常地,參賽者們個個又累得彎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氣,待到體力恢複後,又從暫管的騎兵們那裏拿回各自的綿服,趕緊地穿上,省得凍涼。
真要凍涼,那就不劃算了……不不不!劃算,劃算!
公告說過:另外!
「另外,所有冬季長跑比賽者、全程關注冬季比賽者,皆可包吃三餐一天,遇到生病、受傷等意外突發之事,可免費獲得治療,直至痊愈爲止!」
衆參賽者們:呲、呲溜!
這「冬季長跑」參加得真值啊!
哪怕生病了,受傷了,大夥兒也不害怕!
有免費獲得治療啊!還能治到直至痊愈爲止……這太好了!
可惜的是:能長跑的參與者們,個個都身強力壯,不存在甚麽生不生病。
大夥兒:“……”
啊哈哈~
罷了,罷了!
吃飯!休息!
參賽者們不自覺地排起隊來,相繼地離開。
應是前往食房才對。
舒了舒氣,劉辯望向曹操等人,總結道:“一天總算快要結束!你們稍後再把參賽者們的名次排一排,把該發的獎賞全都發了……”
張了張嘴,劉辯又閉上了嘴。
原因很可笑:就在剛剛,劉辯他差點報出「石越」了!
電閃雷鳴地,劉辯記起石越不在場,又住了口去。
還好沒鬧甚麽烏龍。
清了清喉嚨,劉辯宣布道:“此事就交由曹縣令負責罷?如何?”
曹操激動萬分,應道:“必不辜負殿下的期望!”
摩拳擦掌地,曹操喊來記錄員——記錄所有參賽者們的表現!
記錄員受寵若驚,連忙地遞上「記錄薄」,以供曹操翻看。
曹操愉快地查看這本「記錄薄」,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想來短期之内,劉辯他是無法叫醒曹操了……也罷,就随曹操罷!
拍了拍手,劉辯道:“這幾天爾等堅持住,很快就要落幕了……在它落幕前,本王提醒你們:不準放松警惕,懂嗎?”
“懂!”衆人回應。
“很好!”劉辯大手一揮,“本王不去食房……本王先回府邸了!”
衆人:“……”
就這樣,「冬季長跑」餘下的日子裏,一切順利,沒再鬧出甚麽幺蛾子:南皮縣百姓們曆經月餘跑步,其體質得到大大地改善和提升,具備普通兵卒的資質了!
期間,荀攸帶上劉辯的兩封文書,和四百九十九人的隊伍,告别南皮縣,全力地趕回洛陽去。
荀攸留下了徐福——
遺憾的是:劉辯還沒空兒,沒能與徐福見面!
幸運的是:劉辯堅持次次長跑比賽的出席率,如願地刷起存在感,令南皮縣百姓們都記住了劉辯這張臉!
假若劉辯獨自散步南皮縣,必會被南皮縣百姓們熱情地招待——
惜歎這機率不高!
不僅是曹操等人,就連一衆護衛們,也不會允許自家殿下單獨外出。
對了,劉辯已有數日不見石越了。
這天,劉辯正在批閱文書,忽聽何先說:
“殿下!南皮縣令求見!”
“可以!”劉辯說,“你把人給本王帶來。”
然後,石越便被何先帶至劉辯的眼前。
劉辯意外地看見石越的臉色十分難看。
“怎麽了?”劉辯率先地開口。
“殿下!大事不妙!”石越拱了拱手,快言快語,“犯人畢嘩嘩想求見殿下你!”
“嗯?”劉辯挑了挑眉,問了一句,“畢嘩嘩是誰……額!”
扶了扶額,劉辯差不多又把畢嘩嘩的身份給忘記了……輕扣案幾,劉辯道:“爲何要見本王?——能見麽?”
石越抿了抿嘴,冷聲道:“殿下,是畢嘩嘩一直在獄裏大吵大鬧,說是見不到殿下你,南皮縣就會遇到危機……”
“甚麽危機?”劉辯沒好氣地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