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向曹操,劉辯道:“怎麽,你竟也聽過鄭玄先生的大名嗎?”
“鄭大師的名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呀?”曹操一臉敬畏和憧憬,“主公,你先前提到《周禮·天官·庖人》的注釋,不正是鄭大師所著嗎?”
“是極!是極!”袁紹和袁術也異口同聲地先後說,“鄭先生編輯、注釋了「三禮」!即《周禮》、《儀禮》和《禮記》這三本!”“若無鄭先生的注解,我可學不好《周禮》、《儀禮》和《禮記》啊!”
似是想起少年時期的求學經曆,袁術一言難盡,甚是有趣。
然後,袁術就和袁紹大眼瞪小眼,半晌又便扭地轉過頭去。
石越想了一想,覺得有必要補充幾句,以便證實自己也是文人。石越道:“鄭老先生乃是青州北海人士,世之大儒、經學大師,以畢生精力注釋儒家經典,乃是當今的權威,是天下所有學子們憧憬的名師!
鄭老先生的弟子也極多,幾乎遍及各地:就比如清河的崔琰、樂安的國淵,北海的孫乾等人,就以「鄭學子弟」自稱……可巧我還拜訪過一、兩次呢?
對了,汝南的程秉是鄭老先生的弟子罷?——關于這點,袁别駕和袁祭酒,你們二人應該有所聽聞罷?好歹你們是同鄉,不是嗎?”
袁紹和袁術含含糊糊,接不上話來。
其餘人:“……”
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就聽衆人不約而同道:
“你……你竟然認得鄭大師的弟子?!”
石越道:“說來慚愧,當年我也曾經前往北海求學過,可惜鄭老先生學子太多,以緻我根本沒法見到!後來,我就隻能效仿鄭老先生年輕的時候,聽其弟子們講授……正是那時,我才結識崔琰、國淵和孫乾這三個家夥啊!
惜歎我的才華有限,沒法與鄭老先生比肩——
昔日,鄭老先生拜師馬融先生,三年不爲馬融先生所看重,亦是聽其高足弟子們授課!可是,鄭老先生卻從未因此放松學習,仍舊日夜尋究誦習,毫無怠倦……”
袁術心中一動,接着道:“後來,馬融先生和一些高足弟子們在一起演算渾天的問題,遇到了疑難而不能自解!
有人說鄭玄精于數學,于是馬融先生就把鄭玄召去相見。
鄭玄當場就很快地解決了問題,這使馬融先生與在場的弟子們都驚服不已。馬融先生還對盧植先生說:「我和你都不如他呀!」
自此以後,馬融先生便對鄭玄先生十分看重,最終刻苦學習,才有今日的成就!”
聽罷,石越動容,脫口而出道:“沒錯,沒錯!假使昔日我也如鄭老先生這般專注,或許……唉!不提也罷。”
說至這裏,石越透出一絲赧然。
衆人卻倒吸一口涼氣:萬萬沒料到石越竟與鄭玄……的弟子有些淵源。
甭管石越并不是鄭玄的弟子,但聞石越能認識鄭玄的幾個弟子,就足夠令衆人驚喜不已了:這……這全是人才啊人才!
渤海郡現在最缺人才啊!
撫了撫掌,劉辯道:“何不早說?早知如此,本王就……就……”
就甚麽?——劉辯微略地臉紅了:怎麽辦?怎麽辦?其實,我最最想招攬的心儀人才是諸葛亮和司馬懿啊!奈何對方年紀太小,十年之内是派不上用場了……
所以?
所以,就先招攬石越提到的那三個人才,貌似也能湊和?
心裏好不嫌棄地,劉辯身體卻誠實道:“石先生,敢問你能否書信一封……哦~不對!是書信三封,幫本王将崔琰先生、國淵先生和孫乾先生請來南皮城?
當然,石先生你若還認識别的大才,也一并請了?”
石越朝劉辯行了行禮,恭敬道:“敢不從命。”
嗚哇~太好了!
他這太守麾下就沒幾個吏員們,太缺得力的人手了!若是石越能舉薦幾個人才,那也不錯……石越此人,品行挺好,值得信賴。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衆人朝他祝福,拱了拱手。
兩眼彎彎地,劉辯也高興,正想說點甚麽,就聽一道不适時宜的聲音忽然響起:
“殿下,你還餓不?——這飯别吃了,要不讓老朽再重新做一份罷?”
是胡老頭。
嗯?
眨了眨眼,劉辯尋聲望去,就見胡老頭低着頭,一副「我錯了」的模樣,并露出「抓緊機會改正」的姿态。
看得劉辯哭笑不得。
轉了轉眼珠子,劉辯瞄了一瞄桌幾:今晚大家統共就沒吃幾口,誰曉得隻這簡簡單單的晚飯,就給整出了「人才投奔」……盡管大家都知鄭玄老先生乃大才中的大才,無奈此等人才,遠不是一封書信,就能把人才召來。
君不見以前,鄭玄先生名聲鵲起時,被舉薦多少次,感歎這人守節不仕,羞與外戚閹寺爲伍,不願涉足仕途,屢拒征辟,一心一意從事著書講學的學術工作。
因此,劉辯壓根不指望鄭玄老先生會搬家,來這渤海郡。
鄭玄老人家今年六十又一歲,已是老者,是長輩,劉辯可不敢折騰對方,就依着對方繼續在北海授課,而劉辯他隻需撬走鄭老先生的高足弟子們即可……
扯遠了。
總之,桌幾上的飯菜不合胃口,大家的确不太習慣……劉辯倒是有心想要吃下去,不要随便浪費,可他委實也受不了這種口味。
思緒萬千,劉辯回過神來,鬼使神差地問:“假如不吃,這些飯菜會……?”
“讓别人來吃。”胡老頭說得真樸素,沒說直接地倒掉。
像這種食物,哪怕不美味,也是那群流民們、佃農們眼中的美食啊!
點了點頭,劉辯便點菜道:“那好,你且做幾道家常菜罷?”
“好勒!”胡老頭爽快地應下,“殿下,請稍等!”
言罷,胡老頭向劉辯告退,轉身去廚房做菜去了。
目送胡老頭離開的身影,劉辯好奇道:“可知廚師在哪兒……燒菜?”
袁紹和袁術表示不清楚,而曹操道:“主公,沒有特殊情況,廚師在府外燒菜。”
府外?
劉辯聽懂了:此是爲了安全麽?
也對。
忘記說了:當前,劉辯吃飯,通常是在府裏。
但是,廚師是在府外做的飯菜,後由何先等守衛們端來。
自然地,端給劉辯吃飯之前,何先等守衛們會事先試毒啥的……因此,投喂劉辯的食物,絕對幹淨,不會傷害到劉辨。
對于其餘吏員們,就沒劉辯那麽講究了。
少時,胡老頭帶着胡阿妹,端來一系列佳肴:一碗大大的魚湯,味道很鮮;四碟炙烤蔬菜絲,詭異香脆;一隻肥美的燒雞,大卸八塊……接二連三地,端來十道菜,瞧得劉辯咂舌道:
“夠了,夠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誰說的?!”曹操胃口大開,“再來十道菜,我亦能吃得下!”
衆人笑出聲來。
卻見胡阿妹像是變戲法似的,又端來一碟水果。
劉辯視之,乃是葡萄。
且是顆顆紫紫的葡萄。
劉辯頓時笑了:可以啊?——今天的晚飯甚是豐盛啊?
拿起一顆葡萄,劉辯咬了一口,頓覺酸酸甜甜的,不禁地道:
“這葡萄是哪兒來的?”
“回禀殿下,此葡萄就長在那片森林裏。”胡阿妹忙不疊地回答。
“那挺不錯?”劉辯随口一說,“會釀制葡萄酒嗎?”
胡阿妹搖了搖頭。
袁紹、曹操等嗜酒之人,則眼睛一亮。
劉辯見狀,哪能不曉得大夥兒心思。
闆臉地,劉辯道:“《史記·大宛列傳》有雲「宛左右以蒲陶爲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衆,則離宮别館旁盡種蒲陶,苜蓿極望」……”
胡老頭和胡阿妹:“……”
父女倆聆聽殿下口若懸河,完全懵了:聽、聽不懂啊!
嘴角一抽,劉辯再道:“顧名思義,葡萄酒是以葡萄爲原料釀造的一種果酒!
若要釀制葡萄酒,最簡單的是方法是:将葡萄粒摘下,用水清洗幹淨,再瀝幹水分,後把葡萄粒榨碎,可加糖,放進罐子裏,密封起來,能冷藏,最好冷藏!如若不能,就放置陰冷角落,令它發酵一個月……
一個月後,若想飲用葡萄酒,記得将葡萄汁的殘渣過濾幹淨,就算做好了!”
胡阿妹睜大雙眼,已經說不出話了。
“需等一個月嗎?”胡老頭倒是饒有興趣,“老朽願意一試!
殿下,就請稍等一個月罷?老朽必能制出葡萄酒!
到時,再請殿下你品嘗呀?”
劉辯點了點頭,内心卻在大叫:我不喝酒啊!
給你們制作葡萄酒的方法,是爲了幫你們豐富飲食種類啊!
“殿下——”胡阿妹弱弱地開口,“能否請殿下将此法寫下來?”
胡阿妹滿臉記不住的樣子。
不情願地,劉辯道:“好罷。”
“真的?——多謝殿下!”胡阿妹喜不勝喜,“我定要将殿下的這份制作方法完整地保存下來,讓後人瞻仰……這是傳家寶啊!”
劉辯囧了:不至于,不至于……難道你就原地踏步踏了?也不改良作法嗎?
擺了擺手,劉辯道:“這大可不必!本王也隻知這一種法子……事實上,制作葡萄酒的方法有很多,你應該多多嘗試才對。如此,積攢下來的寶貴經驗才是你的财富,才是合格的傳家寶啊!”
胡阿妹深深地注視劉辯,冷不丁地下拜道:“多謝殿下指點!阿妹記下了!”
“請起,請起。”劉辯作虛扶狀兒,再次地感慨古代禮節真多,動不動就下跪。也沒多想地,劉辯扶額說,“稍後本王回府去寫方法,你且跟本王去一趟罷?”
胡阿妹驚喜連連,應道:“喏!!”
——此時,胡阿妹對劉辯的态度都變了很多!
奈何劉辯仍沒察覺。
胡老頭用贊賞的目光看向自家女兒:阿妹,幹得漂亮!
胡阿妹低頭,侯在一角,深藏功與名。
“……主公,你再不吃飯,飯就要涼了。”
劉辯的耳邊,聽到曹操幽幽的提醒聲。
劉辯:“……”
劉辯瞅向曹操,還沒來得及動筷,又聽胡老頭說:
“無妨,無妨!殿下若覺不滿意,老朽再去熱飯!”
“不必,不必,尚有溫度。”
劉辯心累:有完沒完,還能不能愉快地吃上飯了?
重新地坐回桌幾前,劉辯終于與衆人吃起晚飯。
吃得飽飽的。
一頓飯後,天都黑了。
劉辯起身,與衆人告别……
這時,大約衆人太飽,一時忘記了劉關張還在帶兵去阻止木屋區的外來佃農們。
是以,當衆人各回各屋,躺在榻上,方才後知覺地記起:咦?不是說好要陪殿下等劉關張等人的消息嗎?……
相比衆人的疏忽和偶爾偷賴,劉辯可要忙多了:
一回府邸,劉辯就沖進書房,先将「葡萄酒的釀制方法」默寫下來,吹幹字迹,交給胡阿妹,随口問了一句:
“胡阿妹,是罷?——你識字嗎?”
“不、不識字……”胡阿妹臉色一紅。
劉辯沒好氣地想:不識字,讓我寫甚麽釀制方法?
唉!
算了!
劉辯看了一眼胡阿妹手中的那張布帛,囑咐道:“收好它!将來你有了孩子,教孩子識字的話,就能看懂它了。”
胡阿妹聽罷,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孩子?”胡阿妹側目,大約從未考慮過此事。
“是啊!待你将來有了孩子,總要教孩子識字罷?難不成你打算讓你的孩子和你一樣,永遠目不識丁嗎?”劉辯反問。
胡阿妹則是傻眼了。
八成是從未有人向胡阿妹提過此事。
揮了揮手,他示意胡阿妹退下,一點也不想教導胡阿妹。
胡阿妹收好「葡萄酒的釀制方法」布帛,渾渾噩噩地走了。
再來是……
“何先。”劉辯下令,“去問一問石先生,三封信寫好了沒,寄出去了沒。”
何先領命而去。
半晌,何先返回,拱手道:“殿下,石先生寫好了,隻是……”
“隻是甚麽?”他瞪眼:何先這厮,何時學會吊人胃口了?
“隻是,南皮城暫無驿站……”
劉辯:“……”
明白了!再建一家驿站呗?
多大的事兒。
“——信呢?”他可沒忘記索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