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臂：“枝姐在說誰呢？”
林含笑沒有出聲回答。
“她白天進廠打工掙錢，半夜舉着手電筒，偷偷躲在被窩裏自學，瞞着父母參加第二年的高考，終于離開了這座小山村。”
小周眼角滑落一滴淚，順着下巴，滴落下七樓。
“她…也是這裏的人嗎？”
沈涼枝：“嗯，她是你的學姐，你今天也見過她。”
【學姐？她說的人是林含笑吧？】
【撕準考證，什麽深仇大怨才做得出這種事，我就知道林家人有問題！】
【高考的時候，林含笑才十七，十八歲吧？居然讓她去和三十幾歲的老男人相親，媽的，這真是親生女兒的待遇嗎？！！】
小周想到了林含笑那張臉，莫名替她感到開心。
她沒達成的夙願，别人能實現，也算一種精神轉寄。
因爲長時間負載一個人的重量，沈涼枝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她面色從容鎮定，除了抓住她的韓京，其他人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小周，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你妹妹怎麽辦？”
聽到妹妹，小周眼底閃過痛苦之色。
“你們在這個不公平的家裏抱團取暖，互爲依靠，如果你離開了，那她一個人，該有多絕望？”
這話其實有些“情感綁架”，但情況危急，沈涼枝隻能出狠招。
“因爲你的死亡，讓她能繼續上學，可她就算考上大學，離開這裏，以後真的還能開心嗎？”
“她坐在大學課堂裏，翻開的每一本書，讀過的每一個字，都沾着她親生姐姐的血。”
“你别說了！！”
小周滿臉痛苦，隻是想一想妹妹的遭遇，她就哭的喘不過氣。
活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妹妹就是和她同病相憐的唯一隊友。
兩人一起挨罵，一起在冬夜用冷水刷碗，一起早起背英語單詞。
一想到自己死後，父母所有的不公都會施加在妹妹一個人身上，小周就感同身受的痛苦。
“求求你，别說了。”
活着太累，可爲什麽她連死，都這麽艱難。
沈涼枝眼底閃過一抹不忍，她語氣放緩，黑眸布滿真誠。
“小周，我向你保證，你和妹妹都會有書讀，有學上，就算是父母，也沒辦法阻攔你，你相信姐姐這一次，好不好？”
小周腦子很亂。
一會兒是妹妹哭喊的畫面，一會兒是沈涼枝響在耳畔的聲音。
沈涼枝凝視着她的眼睛，眸色如墨，深不見底，像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你的人生才剛開始，因爲出生的暫時不幸，你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
“大山外，還有廣闊無垠的天地，等着你去探索。”
“海水爲什麽變藍，火山爲什麽積雪，荒蕪沙漠又能開出什麽絢麗的花，赤道和北極如何對立……你給張老師說，你最最喜歡詩仙李白，可你還沒去看一眼故人西辭的黃鶴樓，煙花三月的揚州。”
小周眼底有動容之色。
她很喜歡唐詩，所以對古詩中描繪的場景印象非常深刻。
每當眼前的生活一地雞毛時，她就會暢想大山外面的世界，這些暢想，陪她度過了許許多多難捱的日子，一度成爲她的信念支撐。
“還沒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就這樣帶着悲痛絕望去死，你真的甘心嗎？”
沈涼枝也是剛才聽一旁的男老師提起，才知道小周的語文成績非常優秀，從高一開始就是語文課代表，每次作文都是高分，她甚至有一本唐詩小冊子，經常會做筆記翻閱。
小周死寂的眼底溢出一抹裂縫。
她沒有親眼見過大海，對于大海的暢想印象，來源自餘華的那一句——“一直遊到海水變藍”。
她是想見大海的。
沈涼枝見她沒有再掙紮，沖韓京使了一個眼色。
在天台邊營救的衆人立馬開始搭手，将人往上拉。
小周被救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恍惚狀态。
一群人都圍着小周檢查，隻有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逆着人群，走到她身邊，垂眸，淡淡道。
“伸手。”
沈涼枝不明所以的伸手，這才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指頭。
天台是水泥封層的，常年被風蝕，表面很多凹凸不平的小坑，咯手又粗糙。
她眉心微微擰緊。
她整條手臂都是有痛感的，尤其是手掌，火辣辣的疼，但是痛久了，就麻了，所以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兒傷了。
她擡眸看向韓京。
她記得，她撲出去，抓住小周的那一刻，他眼底還盛滿怒火，可眼下，他眼底清明冷靜。
所以，剛才是第二人格閃現嗎？
韓京光明正大站在原地，卻沒有一台攝像機敢拍他的臉。
他盯着她被石頭磨白的指甲尖。
“下次救人，記得先顧全自己。”
沈涼枝：“我能搭手，就證明我有分寸。”
她以前訓練過很多極限項目，徒手攀岩，負重徒步都是最最常規的項目。
她敢去拉小周，就代表她有把握不會被她拉墜下去，如果小周真的拼死掙紮，那她也沒辦法，隻能先保全自己。
男人聽了她的話，神情沒什麽變化，可眼底眸色似乎深了幾分。
他突然擡手，五指骨節分明，朝着沈涼枝耳畔的碎發摸去。
一陣淡淡的雪松香氣席卷了這方天地。
沈涼枝神色愣怔，想要後退，他的手卻沒像想象中一般，觸上她的發絲。
耳麥被人調整，發動滋滋滋的聲響。
關掉她的耳麥，韓京掀起眼皮子，眸光淡淡。
“沈小姐，你說的有分寸，和我理解的似乎有所不同。”
她的分寸就是：隻要達到目的，受點傷無所謂，隻要不死就行。
“有人不喜歡你受傷。”
韓京沒有挑明，點到爲止。
……
“我的天，枝枝，你的手怎麽在滲血？！”
宋迢迢正光明正大磕CP，眸光一轉，陡然瞥見沈涼枝受傷的手。
衆人這才回過神，視線落在沈涼枝的手上。
沈涼枝：“………”
對上一道道感動的目光，她頭皮發麻，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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