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抱着胳膊,雞皮疙瘩起了一滴: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不愛孩子就算了,還要把她推進火坑。”
林含笑嘴角勾起一抹薄涼的笑。
她現在淪爲全網嘲的“蕩婦”,不就是拜她的親生父母所賜?
沈涼枝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林含笑回了她一個無所謂的笑:
“我沒事,我早就習慣了,隻是看到這三個小姑娘,還是覺得可惜。”
三人的對話并沒有避開鏡頭。
親眼見識了石窩村重男輕女的傳統,熱心網友立馬翻找近十年人口普查的結果。
【我一直以爲,隻有個别落後的貧困山村,才有重男輕女的現象,直到我看了這張表,說一句“吃人不吐骨頭”都太輕了】
他po出一張表格。
全國0-10歲新生兒的男女比例,除了個别四五個省,其餘全部失調。
比例失衡嚴重的地方,全都由紅色标明,C市在地圖上,已經紅出一團暗紅色,濃郁如枯幹的血迹。
【大家發現了嗎,三胎四胎是男孩的出生率特别高,可明明生男生女的概率幾乎一緻,那剩下的女孩們呢……】
【細思極恐】
【真不敢相信,這個年代了,還有這麽多清朝餘孽】
很多C市的女孩現身說法。
【這太正常了,我老闆的老婆生了個女兒,小三生了兒子,兒子出生那天,老闆一家人立馬逼着正宮簽離婚協議】
【我們的傳統就是這樣,弟弟結婚買房,姐姐們都得掏錢】
【最惡心的是,口口聲聲說生兒生女都一樣,但孩子長大要買房的時候,父母都是優先給兒子買房】
【你們都太低級了,我們這邊,還有女孩子不能上桌吃飯的傳統】
【突然理解林含笑爲什麽要逃家了,這種畸形的原生家庭,留下來隻會被吸血至死】
……
第二天。
沈涼枝帶着衆人徒步一個半小時,去了附近唯一一所學校。
校長是一名四十九歲的女性,剪着齊耳短發,戴着古樸的邊框眼鏡,面對鏡頭采訪,她口齒清晰,邏輯缜密,明顯能感覺出她教育素養極高。
正是食堂打飯的時候,小孩子們捧着自帶的飯盒,路過沈涼枝和章校長,都會拖着稚嫩的嗓音甜甜叫一聲“章媽媽”。
“他們都叫你媽媽。”
沈涼枝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衛衣外套,配上牛仔褲和白色闆鞋,長發紮成馬尾,整個人顯得特别青春靓麗。
章校長推了推螺絲釘松散而從鼻梁上下滑的眼鏡框架,向不停和她打招呼的孩子們點頭示意,回複道:
“今年學校一共收了233個學生,其中209個學生都是留守兒童,還有8個孩子是孤兒,父母進城裏打工,再也沒有回來過……
對于他們的童年來說,父母的角色是缺失的,我讓他們叫我媽媽,也是想彌補缺失,可我畢竟不是他們的親生媽媽,起到的效果有限。”
章校長帶着他們來到食堂,食堂師父拿出不鏽鋼餐盤,給幾人打飯。
豬肉炒蓮白,紅燒土豆炖肉,素炒胡蘿蔔,還有一個紫菜蛋花湯。
章校長端起自己的餐盤,引領幾人落座,并沒有刻意賣慘:
“這兩年,因爲網絡發展,關注到留守兒童的愛心人士越來越多,學校的情況已經改善很多,有愛心午餐和捐獻衣物,至少吃穿能有保障。”
短短接觸的幾分鍾,沈涼枝已經大概了解章校長這個人。
她坐在章校長對面,緩緩開口。
“冒昧的問一句,您的家人和孩子也在這兒嗎?”
章校長一愣,笑着搖頭,堅強的面容閃過一抹懷念之色。
“我丈夫家暴,我離異帶着一個女兒,隻是她先天心髒病,治療好幾年,最後還是走了。”
提及女兒的時候,她眼底很溫柔。
沈涼枝:“抱歉。”
章校長搖頭:“沒關系,不是什麽禁忌,這麽多年,我早就接受了。”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她叫小叮當,如果知道我幫助了這麽多哥哥姐姐,她也會高興的。”
沈涼枝能感受到她将對叮當的愛,轉寄到了學生身上:
“您是一個很偉大的母親,不管是對學生,還是對叮當來說。”
她來之前,看過這位章校長的履曆。
985大學碩士畢業,曾在公司做過高管,後來選擇離職,走進大山,從此紮根二十三年。
……
吃完飯,章校長有事要處理,林含笑帶着幾人在學校裏轉悠。
“我十歲的時候,章校長就在學校了,她剛來的時候,還留着一頭漂亮的長卷發,像個城裏人,後來因爲不想浪費時間打理,直接剪短了。”
回到學校,周圍都是孩子們天真興奮的打鬧聲,林含笑受了感染,神情舒坦不少。
“我們小時候不懂事,都叫她老巫婆,因爲她太嚴厲,每次我們逃課,她總罰我們。
長大後才明白,愛之深,責之切,她太想讓我們走出大山,改變命運,所以才會這麽嚴厲……”
走出大山。
對于其他人來說隻是一句口号。
可卻是章校長永遠回不去的二十三年。
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她都播撒在了深山裏。
孩子們的笑聲都很幹淨,操場上方,都是藍天白雲。
沈涼枝望着不遠處連綿萬裏的群山,感受迎面吹來的風:
“她是真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
林含笑點頭:
“所以她很偉大,回到這個山村裏教書育人,我就做不到。”
她隻想逃離。
“支教聽起來很高尚,隻有親身體會過才知道,都是一地雞毛。”
“學生調皮難管理,家長不領情,各種找學校麻煩。”
窮山惡水出刁民。
這句話放在石窩村很合适。
“明明學校不收學費,隻收住宿費和夥食費,家長卻覺得,你勸孩子去學校上學,是居心不良,是爲了盈利賺錢。”
她轉身,苦笑看着沈涼枝幾人。
“是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