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微鏡下放着一個剝了皮的桔子，旁邊還放着兩把類似鑷子的手術鉗。
“我有個病人，是個六歲大的孩子，得了一種叫顱咽管瘤的病，死亡率非常高。”
“那個瘤長在腦内最深的位置鞍區，手術難度非常大，而且還很容易複發，有些孩子做兩三次還是死了。”
“做兩三次？那不是每次都要開顱？”宋時微問。
“是的，非常折磨人，患者會很痛苦。”楊朝點頭。
“這個孩子的腫瘤長在下丘腦和垂體的周圍，這兩者是人體内最複雜的内分泌中樞。”楊朝一邊拿出一個腦部模型一邊跟宋時微講解。
“他們主要分沁多種激素，其中最重要的是生長激素和促性腺激素，而垂體柄起到輸送激素的作用。他們掌控着孩子的生長發育。”
“腫瘤恰恰長在這個位置，做手術就意味着很可能會傷害這兩個部位，一旦損傷，孩子以後恐怕無法發育成長，永遠保持小孩的模樣。”
“可如果不做手術就意味着死亡，手術難度非常大，所以我要多練習。”
宋時微點頭，“那用桔子來練習可以嗎？桔了也不像大腦啊？”
“桔子的構造和大腦還是挺相似的，你看，桔子瓣與瓣之間有個縫，像腦組織之間的縫隙。我要将腦組織分離才能取出裏面的腫瘤，所以用這個來練手。”楊朝說道。
“原來如此！”宋時微點頭，長知識了，“不過看這個好像也不難啊……”
平時自己剝桔子那麽粗魯都不會把桔子剝破，難道桔子和桔子不一樣？
“你來試試？”楊朝起身，讓宋時微坐在椅子上，遞給她手術鉗，指着兩瓣桔子之間，“就把這兩瓣分開。”
宋時微接過手術鉗，手術鉗的尖端非常細，隻有兩毫米，透過顯微鏡，看到桔子瓣之間放大了好多倍。
兩支手術鉗剛伸下去，桔子瞬間被戳破，流出汁水。
“啊！”宋時微驚叫一聲，原來這麽脆弱的嗎？
“對不起！”宋時微連忙站起來。
“沒關系。”楊朝溫和地笑笑，拿出紙巾擦幹淨，“我剛剛開始練習的時候也經常這樣，練了好幾年才慢慢好起來。”
“真正大腦裏的蛛網膜比這桔子膜還要薄，看着簡單，我們神經外科的醫生沒個五年是練不出來的。”
宋時微挑眉，真沒想到，看來沒有一個醫生是能随随便便成功的。
就像肖弈說的，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楊朝重新坐下，兩手拿着手術鉗穩穩地把桔子瓣分開，然後拿出一根手術線，非常線，不細看根本看不到線。
“這是臨床手術中最細的線，比頭發絲還要細上好幾倍，是用來縫合血管的。”
宋時微定盯一看，線真的太細了，肉眼幾乎都快看不到了。
張意從護士站那邊過來，看到宋時微還在，而且和楊朝在一起，兩人靠得那麽近。
楊主任平時練習的時候從來不讓人在身邊的，今天這是什麽情況？
張意連忙打電話給肖弈。
“肖弈，你知道我今天在我們科室看到誰了？”
“有事說事，别故弄玄虛。”
張意啧一聲，“我看見你老婆了，她和我們楊主任在一起，還挺……親密的。你可要注意啊，我們楊主任可不比你差，小心被撬了牆角……”
肖弈馬上明白過來，微微應該是确認了親子關系，和楊朝認親去了。
“胡說八道什麽？”肖弈斥了一句，“他們是親戚，不是你想的那樣。”
“啊，小宋和我們楊主任是親戚？我怎麽沒聽說過。再說是什麽親戚，如果是那種八杆子打不着的遠房親戚也備不住人家會惦記……”
“不是，他們是……”肖弈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楊朝和宋時微是親兄妹的事，萬一楊醫生不想讓人知道呢？
“他們是近親，非常近，比堂兄妹還親。我是知道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哦，那就好！”張意松了口氣，完全沒意識到比堂兄妹還親是什麽親。
宋時微站在楊朝的身邊，看着他全神貫注的樣子，真的很帥。
想到有這麽一個優秀的哥哥，心裏特别開心。
這時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宋時微說了句“不好意思”，拿出手機到一邊去接。
“微微，你到醫院來了？張意說看到你了。”
“嗯，我現在在我哥……呃，楊醫生這裏。”
“确認了？”
“嗯！”
“楊醫生、他還好吧？”
“看着還行……”宋時微捂着手機輕輕說道。
楊朝回過頭看向宋時微，想到這就是自己的妹妹，心裏還是有點激動。
看着她嬌好的面容，說話時笑盈盈的樣子，楊朝覺得空洞了這麽多年的心像突然被什麽填滿了。
宋時微挂了電話走過來，楊朝忙移開視線。
“那個、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我可以來吧？”
“嗯！”楊朝輕輕點了一下頭，神色有點不自然。
“那拜拜喽！”宋時微朝他笑笑，擺了擺手，離開辦公室。
楊朝坐在椅子上，手上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摸着手術鉗的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
宋時微乘電梯上了十六樓。
到醫生辦公室，張醫生見到她朝裏喊，“肖主任，你老婆來啦！”
肖弈轉過頭，朝宋時微笑笑，站起身，“過來啦？”
“嗯！”宋時微在他身邊坐下。
“上午拿了親子鑒定報告。”宋時微把報告給肖弈看，是周書儀給了她一份。
“中午和我……她們一起去吃了飯，後來我就去看了大哥。”
肖弈挑眉，“看來你挺能接受你這個哥哥的？”
“嗯，可能是因爲我有一個哥哥，所以對哥哥這個身份比較容易接受。而且他因爲我自責了那麽多年，我不想讓他再痛苦下去。”宋時微說道。
“那時行那邊，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他說？”肖弈問。
“要不，就現在說吧？”宋時微看向肖弈，“不過我怕太突然，他會不會接受不了？等會兒你也幫我說說。”
“好，我來打電話。”肖弈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