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禦館外圍的住所,義銀的神情還有些迷茫,而那一面毘字旗,早就已經被人給取走了。
陪同義銀的托馬,給他遞上一杯茶水,義銀接過水杯,忍不住問道。
“我消失了很久嗎?”
托馬搖搖頭。
“也就十分鍾吧,比起這點小事。。你到底是在哪裏找到那面毘字旗的啊?”
義銀苦笑道。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等我回過神來,那面旗子就已經在我手裏了,它很重要嗎?”
托馬苦笑道。
“禦館是當年上杉謙信殿下獻給斯波聖人的駐跸地,上杉謙信殿下一生深愛聖人,兩人的孩子便是上杉神裔的初代家督。
你看到的神殿内,神像右側是不是供奉着一面亂龍旗?其實在二十多年前,神像左右各自挂着一面旗幟,分别是毘字旗與亂龍旗。
亂龍旗是上杉謙信殿下的軍旗,毘字旗是斯波聖人早期使用的軍旗,之後被上杉謙信殿下讨要,組成雙軍旗,亦是神裔上杉至寶。
上杉謙信殿下爲人重軍略輕内政。。反正是一位勇猛的姬武士,做事剛毅過有餘,卻不怎麽受下屬擁戴。
但上杉謙信殿下的女兒卻是政治天才,被稱爲能夠團結整個關東的優秀姬武士,以神裔上杉初代家督身份成就斯波神權第一任将軍。
爲了緬懷父親與母親的愛情,初代斯波将軍建立了禦館的神殿,并将上杉謙信的雙軍旗供奉在此,至今已經有五百年。
但在二十多年前,這裏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毘字旗竟然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神裔上杉家組織了無數人力物力,翻遍了禦館内外的每一寸土地,都找不到那面失蹤的軍旗。
斯波财團甚至對外開出上億的高額懸賞,也找不回任何線索。”
義銀聽得表情麻木,他越來越迷糊,看着托馬那張混血兒的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
“托馬,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巴麻美的人?”
托馬的面孔一僵,欲言又止。
義銀想起巴麻美說過,她好朋友生了個男孩,叫做托馬。。難道就是。。
托馬沉默半晌,反問道。
“義先生,伱是從哪裏知道巴麻美這個名字的?”
義銀盯着托馬,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沉聲道。
“你先回答我,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巴麻美的人?”
托馬移開目光,不敢看義銀,讓義銀心底浮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看着我,托馬,告訴我,她到底怎麽了?”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義總,請您不要再爲難托馬了,他是不能說的,因爲神裔上杉家下過禁口令,關于巴麻美的事,是不能說的禁忌。”
托馬站起來,拉開門,鞠躬問道。
“大小姐,您怎麽來了?”
門外的女子微微一笑,踏入房間之中。
“失蹤了二十多年的毘字旗重現人間,我這位神裔上杉家督,自然要前來表示感謝。
我是上杉绫華,非常感謝您爲神裔上杉尋回了毘字旗,義總。”
義銀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那一頭銀白的頭發,湛藍的眼瞳,與巴麻美有些相似的容貌,讓義銀心頭一顫。
“上杉小姐,你太客氣了。”
上杉绫華跪坐在義銀面前的榻榻米上,眼神中帶着某種不可言喻的情緒,望着義銀。
“我代表神裔上杉感謝您,作爲找回毘字旗的回報,不論您提出什麽要求,我們都會盡力滿足您。”
義銀沉聲道。
“我想。。見一見巴麻美。。可以嗎?”
上杉绫華面上一柔,目光中透出一陣欣慰。
“當然可以,如果您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帶您去見她,其實。。她也一直想着您。。”
義銀站了起來。
“那就走吧,我們走。”
上杉绫華悠然起身,優雅得在前面帶路。托馬站在門邊,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被上杉绫華一句話擋了回去。
“托馬,你做的很好,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由我來招待義總,你先退下吧。”
托馬讓開路,鞠躬送别兩人,當他再擡起頭,目光有些複雜。
———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義銀跟随上杉绫華,走在窄小的石子路上。
十幾台階左右就有一盞石燈,飄忽着晦暗不明的燈火,照着石道一路向上。
義銀看着上杉绫華身後的銀色頭發紮成的馬尾,忍不住問道。
“上杉小姐,二十年多年前,丢失毘字旗的那晚之後,巴麻美。。她還好嗎?”
上杉绫華沒有回頭,一身和服羽織融入山道,似有似無的聲音在寂寥的山中顯得分外清晰。
“不好,當然很不好。
因爲丢失毘字旗的那一晚,巴麻美是唯一在場的目擊者,所以她受到了嚴格的審查。
但審查的人員卻從她嘴裏聽到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什麽毘沙門天恩賜的男子,什麽這是神靈的旨意。
所有人都懷疑她在裝瘋賣傻,直到一個多月之後,确定了巴麻美懷孕的事實。
你知道,斯波财團不是世俗的财團,雖然大政奉民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但斯波神權依然無處不在得影響着這個島國。
巴麻美的證詞,巴麻美的身孕,被刑偵人員判斷爲被美色魅惑,聯合外人竊取國寶。
但總有些頑固不化的斯波神道教徒,認定巴麻美的确是收到了神恩,在這些有權勢的斯波神道教徒庇護下,她才得以順利生下女兒。
巴麻美的女兒,從小就顯露出不一般的特質。
她比一般人更聰明,更強壯,甚至有些神異的預知能力,被認爲是近百年來最接近先祖的神裔。”
義銀吊起的心慢慢放了回去,他以爲自己拿走了毘字旗,巴麻美一定會倒大黴,現在看來,一切還好。
然後,義銀的腦袋像是被錘子狠狠砸了一下。
女兒?巴麻美生了一個女兒?
“那。。那個女兒。。她。。還好嗎?”
上杉绫華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一臉局促的義銀,微笑道。
“女兒啊,非常好。
因爲擁有類似初代神裔的特異,被看作返祖的突變子孫,那個女兒受到了整個斯波神裔關注。
再加上,那個女兒幾次預知了未來的危險,幫神裔上杉擺脫了幾次險境,被默許稱爲下一代家督。”
義銀一愣,下一代家督?
天色昏暗中,他努力看向上杉绫華那張臉,越看越像巴麻美。
“你。。”
上杉绫華沒有理會,繼續向前走,義銀趕緊跟了上去。
義銀忐忑不安,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聖人轉世,隻是一個普通的穿越者,更不存在神恩。
但義銀不知道斯波聖人是不是穿越者,也不知道禦館内是不是殘留着什麽斯波聖人的力量導緻他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他更不知道男尊穿越者攜帶的男尊量子,與女尊世界的量子糾纏之後,是否會誕生擁有特異功能的孩子。
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是一頭霧水,小心翼翼想要證實,眼前的上杉绫華。。她是不是自己的。。
就在義銀糾結着怎麽開口的時候,上杉绫華再次停下了腳步。
“我們到了。”
義銀心頭一緊,睜開眼往向前方,想要再一次與巴麻美重逢,卻看見上杉绫華站在一個豎起的鎮魂石之前,緩緩跪下。
“母親,我把他帶來了。
你到死都想再見他一面,現在,我幫你把他找來了。
你。。高不高興?”
義銀看着那石上的苔藓,愣愣回不過神,半晌,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她。。死了?你不是說,有人在庇護她嗎?”
上杉绫華拿起一方手帕,小心抹去石上的露珠和新長的苔藓。
“她們庇護她,隻是因爲她肚子裏的孩子,相信孩子是神的恩賜。等孩子離開了肚子,她便不再是什麽重要的人了。
小時候,我和母親住在仆役之所,母親總是樂呵呵的。
我們吃的不好,穿的不好,睡的不好,但她從來都不埋怨,她覺得這輩子能和神賜的男人睡一覺,受什麽苦都值了。
她啊,甚至暗地裏和我偷偷猜測,也許就是聖人自己顯靈下凡,不然哪裏來的那麽帥氣的男人,她可是賺大了。”
回頭看了一眼義銀茫然無措的帥臉,上杉绫華噗嗤一笑。
“母親說的有些道理。”
義銀卻是心頭一酸。
“你們受苦了。”
上杉绫華淡淡說道。
“吃點苦,也挺好。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後來我長大了一點,有點懂事了,開始拼命努力,要讓所有人都對我刮目相看。
我以爲,隻要我表現出自己的才能,大家就會認定母親的話是真話,就會給予她更好的待遇。
但我錯了,我的神異越強大,嫉恨母親的人就越多。
那些曾經在上杉私塾欺負她的人,無法忍受這個逆來順受,整天樂呵呵的傻子,竟然能得到神恩。
在我留學在外的時候,她們終于以丢失毘字旗的理由,強迫母親用傳統的方式切腹謝罪。”
義銀忍不住罵道。
“這是二十一世紀!她們怎麽可以。。可以逼死人!”
上杉绫華面無表情。
“神權保護了母親和我,也讓我們必須遵從傳統的約束。
等我得到消息跑回島國,一切都晚了。。你知道傳統的切腹嗎?
在肚子上割開一個十字刀口,是自己來割。。那種痛苦是普通人無法忍受的。。
爲了減少切腹者所受的折磨,會有一位介錯人在切腹者的身後站着,在她劃開十字之後,砍下她的頭,結束她的痛苦。
那些同在一所私塾讀書的人呀,她們欺負了她一輩子,最後還一起暗算她,砍下了她的頭。。”
上杉绫華站起來,看向義銀。
“請再上來一些,她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愛着你。。我懇請您,再好好看一看她。。”
義銀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摸上光滑的石頭。
“對不起。。我不該。。都是我的錯。。”
上杉绫華望着遠方,說道。
“你沒有錯,母親也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人。。那些人,我已經送她們下去陪伴母親了。
母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有那麽多人下去陪她,她應該不會再寂寞了。”
義銀猛地擡頭看向上杉绫華。
“你。。”
上杉绫華微笑看他,優雅的大小姐宛如白鹭一般清純,眼下的淚痣卻是分外妩媚。
“我啊,可是神裔上杉家督,有很大很大的權力,做我想做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