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從奇妙的狀态中出來,隻看到席菲菲已經在路邊停下車,與孫莜绫一起緊張看着自己。
見義銀回過神來,席菲菲關心道。
“義銀,你還好吧?”
義銀搖搖頭。
“我沒事。”
孫莜绫急切道。
“你剛才的面色好吓人,喊你也沒有反應,真的沒事嗎?”
義銀微微一笑。
“我真的沒事。”
他心裏默念一句,穿越過去的那個我呀,我的父母就拜托伱了。
擡起頭,義銀嚴肅看向席菲菲,說道。
“能不能開車陪我去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大概在蘇城和有錫的邊界,一個公墓,我想去見見錢緻。”
在虛空中與女尊義銀的那一瞥,就像是簽訂了某種契約,兩人相互繼承了對方的一切。
不管是幸福還是痛苦,義銀都有責任去了解,去爲女尊義銀的過去畫上一個句号。
那一瞥,義銀的腦海中已然湧現公墓的地址,他需要去一次。
席菲菲點點頭。
“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沒問題嗎?錢緻她可是對你。。”
義銀歎道。
“古月告訴我,警方已經在追查那個迷男幹視頻的事,錢緻可能很快就會被批捕。
這一次,也許是我最後一次見她,我想去。”
孫莜绫搶先道。
“我陪你去,我會保護你的。”
被搶了台詞的席菲菲抖抖眉毛,說道。
“那就走吧,在路邊便利店随便買點早餐,我們這就去有錫,差不多兩個小時能到。”
義銀笑了笑。
“謝謝,謝謝你們。”
———
新買的K宴在高速路上疾馳,義銀望着前方發呆,手裏拿着便利店買的三明治,不吃,不說話,席菲菲與孫莜绫也不敢插嘴。
義銀的腦海中,正在回放曾經的自己。
男尊世界的自己,好不容易追到了錢雅,對她百般呵護,卻遭遇了痛徹心扉的背叛。
而小姨子錢緻,從來就沒有用正眼看過自己,隻覺得姐姐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跟了一個沒出息的窮男人。
但女尊世界的情況好像完全不同,錢雅錢緻似乎是義銀的青梅竹馬,兩女從小就愛慕義銀。
姐姐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義銀,而妹妹用了卑鄙的手段,依然無法得到義銀。
雖然義銀想爲女尊義銀感到難過,但他實在是無法和這種人生赢家共情,女尊義銀有什麽好同情的?他哪裏慘了?
自己才是真的慘!
可現在,那個完美無瑕的義銀去了男尊世界,取代了平平無奇的自己,他如果能夠作出一番事業,豈不是顯得自己特别沒用?
義銀苦笑起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嫉妒自己。
現在,義銀已經繼承了那個人生赢家的一切。他的英俊,他的友情,他的愛情,甚至還有那個癡狂迷戀他的小姨子。
女尊義銀是從頭開始,而義銀卻是坐享其成。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要嫉妒,是不是太小氣了?
義銀微微一笑,振作起來。
我不要再做那個唯唯諾諾的自己,我要在這個女尊世界活得很精彩,不辜負這一場穿越。
義銀拿起手中的三明治,一口口往嘴裏送,回頭還問孫莜绫要了一瓶礦泉水。
見他終于恢複常态,兩女心底都松了口氣。
此時,席菲菲打轉方向盤,開下了高速路。
“快到了。”
義銀仔細看向前方,汽車正沿着導航提示,開進路邊的單行小道,窄得讓人感覺走錯了路。
孫莜绫忍不住問道。
“我們是不是開錯了路,好像進人家的村子了?”
席菲菲随口說道。
“這裏是蘇城和有錫的交界處,看到旁邊的這條河沒有,它就是交界線,我們已經在有錫界内了。
别小看這裏的農村,人家的小日子過得可好了。
早年整點倉庫,一年的租借費就夠全村在家打麻将,坐收漁利。
現在管得嚴了,農業用地不好亂蓋倉庫,都要上面審批。你敢私下亂來,天上和睦集團農業部的衛星天天繞圈,看到就讓你整改。
不過呢,公墓不算。
我們去的,應該是有錫本地人的公益公墓,屬于特批用地,才會放在最靠近邊界的犄角旮旯。
你看,就是那個,我們到了。”
公墓的大門前是一大片整平的停車場,雖然簡陋,但已經足夠停車掃墓之用。
清明冬至,這裏應該是停滿了車,但在現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七月,卻是空蕩蕩的。
公墓前的保安打了個哈欠,看着莫名其妙出現的豪車,不知道這些城裏人怎麽會想到七月來墓地。
随後,女保安的眼睛瞪大,她看到了一張眼熟的面容。
昨晚,女保安還是抱着手機,在被窩裏看着這個男人的視頻,自己幫自己開心了一下。
原以爲視頻裏的男人已經是曠世容顔,可當真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才明白什麽叫做真人比視頻更好看。
女保安的目光直愣愣盯着義銀,竟然忘了自己的職責,沒有詢問就看着一男兩女走進了公墓。
等她回過神來,那三人已經和站在門後的那個女人搭上了話。
摸了摸口袋裏,摸到那女人早上塞給自己的煙,女保安撇撇嘴,沒有再去管。
可她這心裏卻是癢癢的,想起了昨天那個視頻,也是這個男人和三個女人,可刺激了,讓她整整開心了三回,這會兒腰還有點酸。
———
義銀看向等在門口的錢緻,她的樣子非常憔悴,深深的黑眼圈,紅紅的雙眼,清秀的臉蛋這會兒卻蒼白得像是女鬼。
她對義銀微微一笑。
“你來了,我們先過去看看伯父伯母。”
錢緻不等義銀說話,已經自顧自回頭帶路,義銀遲疑一下跟了上去,他身後兩女自然也跟了上去。
墓地被分爲一塊塊長條花壇,花壇中種着一排排小樹苗,樹苗兩邊的土裏埋着骨灰盒。
花壇圍邊的石闆上釘着一塊不鏽鋼名牌,上面寫着死者的名字,方便親屬尋覓祭拜。
也有些富裕人家用大理石刻了逝者的名字和供奉者的名字,顯得分外紮眼。
穿梭在這一條條的花壇小樹叢中,錢緻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和義銀說話。
“這裏的公墓非常緊俏,總是沒有空位,還不允許提前購買,隻能在人死之後預約,看看有沒有哪家的長輩要搬走,才能放進來。
如果十幾年都沒有人來看望,埋着的骨灰盒就會被請走,然後讓新的人住進來。”
義銀忍不住問道。
“如果沒人來看望,那麽被處理掉的骨灰盒會去哪裏?”
錢緻回頭看了眼義銀,談談說道。
“逝者已逝,如果已經沒人記得他的存在,那麽骨灰盒還有什麽意思呢?放在哪裏不是被遺忘?
新進來的骨灰盒總是源源不斷,離開的骨灰盒卻是少數。
大多數人總會來掃墓,真的沒人看顧,隻能說明記得死者的人也逝去了。
好了,我們到了。”
錢緻在一棵小樹苗前面停下,義銀低頭看見并排的兩個名牌上,刻着自己雙親的名字。
即便知道這裏埋葬的不是男尊世界的雙親,但撲面而來的心酸,還是讓他忍不住熱淚盈眶。
義銀矮下身子,輕輕拭去名牌上的浮塵,低聲說道。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席菲菲與孫莜绫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錢緻看着義銀,說道。
“我在網上看到了公開信,知道你有心理疾病。我擔心你會忘了父母的墳墓在哪裏,在我自首之前,總要帶你來認認路才能安心。”
義銀站起來,看向錢緻。
“你要去自首?”
錢緻笑了笑。
“是呀,去自首。
我對你下藥,拍你的視頻,又把視頻交給了姓魏的那個畜生,這些罪行足夠我坐十年八年牢。
但在我自首之前,我還是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也許,你永遠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想說。
我真的不知道你得了心病,難怪你那幾天的樣子那麽奇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我真是一個畜生。。我到底幹了些什麽。。自從看到了公開信,知道你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就失眠了。
也許,隻有在牢房裏,我才能安心得睡下去吧。”
義銀看了眼慘笑的錢緻,搖搖頭,沒有說什麽。
不管錢緻自不自首,她都跑不了,古月說的很明白,警方已經開始查這件事,那個視頻罪證确作,她不可能逃過法律的制裁。
但義銀不知道,錢緻因爲那一夜的事,一直陷入恐懼和自責中,甚至得了陰萎的毛病。
義銀對她的置之不理,讓她無法接受,憤怒化爲怨毒,最後作出了把視頻交給魏總的過激行爲。
但在知曉義銀有嚴重的性别認知障礙,自毀傾向之後,錢緻又從一個極端滑到了另一個極端。
她夜夜夢魇,回想起青春歲月對義銀的愛慕,回想起義銀這些年對她的照顧,愧疚化作鼠蟻,不斷啃噬她的良心,讓她痛徹心扉。
最終,錢緻選擇與義銀見面,在義銀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瞬間釋然了。
不管是恐懼,怨恨,愧疚,還是多年不散的愛慕,都在這一刻被她放下。
錢緻望着那一排排的樹苗,享受着内心的甯靜,緩緩說道。
“你和姐姐同年,我小你們三歲。從小,你們就是我的偶像。
讀小學的時候,你永遠是第一名,姐姐是第二名。
初中的時候,你們在同一所重點學校,你還是第一名,姐姐拼命努力,保持着第二名。
等到高中的時候,你們一起去了全市第一的高中,你依然是第一名,姐姐卻隻能在前十上下徘徊。
爲了你那句我要上京華,姐姐拼盡了全力。她喜歡你,她以爲隻要能考上京華,陪你去帝城,你們就能在一起。
但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她的确考進了京華,但她的天賦也僅僅隻夠支撐她考進京華而已。
在京華,彙聚了全國最聰明的一群人,而姐姐她,也成了聰明人之中的吊尾車。
但義銀你不一樣,你永遠是最優秀的那一個,即便在京華,也是第一名。
最優秀的你,是那些天之驕女追求的目标。而姐姐隻能淪爲觀衆,不斷被人往外擠,成了一個局外的觀衆。
她的痛苦,我很明白,因爲我一直都是一個局外的觀衆。”
義銀靜靜聽着錢緻說話,從中了解另一個自己的過去。
孫莜绫聽到錢緻語氣中的怨恨牢騷,似乎想要出言反駁,卻被席菲菲一把拉着,對她搖搖頭。
這是義銀的私事,兩女此時的身份隻是司機和保镖,她們無權介入替義銀做主,介入義銀的過去。
錢緻回頭看了眼沉默的義銀,輕笑道。
“最終,姐姐做出了最糟糕的選擇,她選擇了逃避,她小心翼翼避開你,不想看到你在校園的耀眼。
後來,你和古月走到了一起。
姐姐徹底沉淪了,她變得很放縱,她開始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直到臨近畢業的那一天。。你的父母出了車禍。
外人都想不通,你這樣的天之驕子,爲什麽要嫁給像姐姐這樣的人,但我很明白,因爲姐姐抓住了命中唯一的機會。
你們是青梅竹馬,伯父伯母去世了,她主動陪你回來,陪着崩潰的你,辦完整個喪事。
那時候的姐姐,就像是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不再是堕落的她。她是那麽細心,那麽溫柔,在你失去伯父伯母之後,成了你新的親人。
就是在你最信任她的時候,她遞給了你一瓶加料的礦泉水,奪走了你的第一次。
在你憤怒的時候,在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的的時候,她告訴你,她懷孕了。
你已經失去了撫養你長大的親人,她和她的孩子就是你新的親人,她們需要你。
古月想不通,你爲什麽執意要嫁給迷男幹你的姐姐?你的閨蜜們也想不通,你這個絕頂聰明的人怎麽會作出這麽傻的事?
但我很清楚,是姐姐赢了。她抓住了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和你在一起的機會,她成功了。
你不是因爲傳統男性貞操的觀念嫁給了姐姐,你是不想再失去親人,才會嫁給她的。
但沒有人知道真相,大家隻會覺得你瘋了,在這個二十一世紀,做出了十九世紀的男人才會做出的愚蠢選擇。
真相,就隻有我和姐姐知道。”
義銀看了眼身後大受震撼的席菲菲和孫莜绫,問向錢緻。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我不覺得錢雅她會和你說這些事。”
錢緻歎了一聲,說道。
“姐姐又不傻,這些事她根本不會和任何人說起,一定會緊緊閉上嘴巴,帶到棺材裏去。
但人心是肉長的,你對她那麽好,她卻在百般計算你,她的良心也會疼,她也會内疚。
你們結婚那天晚上,她喝得爛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吐了個幹淨,她甚至告訴我,悠悠不是你的孩子,是她在外面鬼混的結果。
但義銀你要相信,自從姐姐和你在一起之後,她再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她是真的很愛你,很珍惜你。
她一直想要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隻想把自己的幸福維護好。
所以在那一天,當你發現悠悠和你沒有血緣關系的時候,她才會那麽恐懼,開着快車回來,想要和你解釋,卻不幸在路上出了車禍。”
義銀搖搖頭,他總算搞清楚了其中的邏輯。
難怪,女尊義銀會受不了錢雅車禍的這個刺激,放下女尊世界的一切,穿越到男尊世界重新開始。
經曆過一次父母車禍亡故,又經曆過一次妻子車禍亡故,他的精神早就已經不堪重負。
難怪,女尊義銀在虛空的畫面中抱着義銀的父母會笑得那麽開心,那麽燦爛,因爲隻有失去過的人,才懂得什麽是最珍貴的。
明白了一切的真相,義銀微微點頭,心中感慨萬千。
錢緻看着他,緩緩說道。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要爲姐姐曾經的那些無恥行爲辯解,更不是爲我愚蠢的東施效颦在狡辯。
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知道真相,曾經有一對姐妹,她們走錯了路,但她們真的愛過你。
對不起,姐姐錯了,我錯了。”
錢緻說完,從義銀的身邊低頭走過,想要離開,義銀卻說道。
“要走了?”
“嗯,去自首,讓姓魏的畜生和我一起去坐牢,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爲你做的事了。”
“我會帶悠悠去看你的。”
錢緻不可思議得看向義銀,義銀溫柔的一笑。
“我會照顧好悠悠,我會把錢緻埋在這裏,我會替你探望錢夫人。
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來怨恨誰,報複誰,我是來把快樂帶到人間的。”
錢緻一直平靜如水的俏臉終于繃不住了,她的膝蓋一軟,跪在義銀面前,情緒失控得抱頭痛哭。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義銀歎一聲,看着蔓延到遠處的一排排小樹苗,這裏是生人緬懷死者的地方,也是每個人的終點。
在了解了女尊義銀的前半生之後,義銀的後半生,将在這裏重新出發。
女尊世界,我真的來了。
穿越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