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蒙武與尹烈離開之後。
陰暗的地牢中。
屠雎略顯頹廢的低着頭,他還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太特麽想不明白了!
誠然!
尹烈确實有才……
可其犯下的罪過,同樣也是任何一個帝王都無法容忍的。
問題在于,嬴政偏偏就是忍下了。
相比之下!
屠雎自認爲在一統的過程中,他立下了汗馬功勞!
籌措軍備後勤軍需……
調配各方資源!
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屠雎夙心夜寐,殚精竭慮……
但始皇爲何就不曾因功容他半分?
他與尹烈犯下的都是不可赦之罪……
尹烈究竟比他強到了什麽地方。
才能讓九州共主,不惜壓上自己的威望,也要通過替身審判救其性命。
另外。
剛剛在章台大殿之上。
屠雎特地提及了尹烈的真實身份:刺君狂徒……
結果。
皇帝卻巧妙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根本沒有接茬。
反而依舊在就事論事。
難道。
尹烈的王道,真就完完全全的契合了始皇的内心所向麽?
似乎也隻有【君臣知己】這個理由。
才能解釋嬴政對尹烈幾乎偏袒到骨子裏的寵信吧。
忽然。
“嗡!”
在地牢的陰影中。
一名身穿黑冰台鐵鷹戰甲之人,緩緩現身。
此人無影無形,恍若随時都将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
而在其腰間,正懸挂着一枚黑冰鐵鷹的腰牌,上面銘刻的數字是:【一】!
黑冰台第一尉長。
始皇麾下最鋒利的兇器,他卻于今日私下秘密會見了屠雎。
“國尉,這是我見到的……你最爲狼狽不堪的時候。”
第一尉長率先開口道。
屠雎頭也不擡的道:“成王敗寇,自古如此。本公輸了,這次輸的一塌塗地,沒什麽好說的。”
屠雎似乎并沒有跟這位黑冰台的第一尉長閑聊太多。
“昔年……你幫過我。”
第一尉長主動的道:“我從不欠人情,你現在即将要死了。伱可以試着朝着提一個要求,隻要我能做得到,我都會盡力去辦妥。”
第一尉長能夠做到今天這個位置,肯定也是經曆了很多。
他與屠雎的關系雖然談不上有多深,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淵源在的。
第一尉長并不念舊情。
可他更不想欠人情。
反正隻要能還,肯定是盡量還清爲好。
“呵呵!我已無生路,你又能爲我做什麽呢?”
屠雎終于緩緩擡首道:“你無法救我出去,也沒法救我的女兒……”
“嗯。”
第一尉長點了點頭道:“我不會解救任何罪人,包括你的女兒,因爲我不想玷污了自己的忠誠與榮耀。”
第一尉長對于忠誠二字,極爲看重。
所以他平時從不欠人情。
防的就是有人會找他辦事,他又無法拒絕。
可他與屠雎之間……
“我覺得,我的女兒也不用你去救。”
屠雎從不阻攔屠瑾萱去研究兩季稻麥種植技術。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早就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他的女兒唯一獲得特赦的機會,便是展現出對帝國無可替代的作用性!
毫無疑問。
屠瑾萱做到了。
并且做的很好。
就這樣。
在經過短暫的思考過後。
屠雎終于再度開口道:“我想搞清楚,爲何陛下會對一個刺君狂徒,偏袒至此!”
第一尉長:“……”
“放心。”
屠雎認真的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攜天命倒逼陛下,任誰都救不了我的命……因此,無論是怎樣的秘密,我都會将其一起帶到棺材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再見天日。”
屠雎現在也隻有這麽一個遺憾了。
至于其他一些拖後事的要求……
即便他提了,第一尉長也不會去辦。
索性還是隻提出一個疑問。
讓第一尉長酌情解答。
才是最爲明智的要求。
“如你所願。”
第一尉長上前,示意屠雎出手掌。
屠雎照做以後。
他遂在其掌心寫出了三個字。
緊接着。
“嗡!”
第一尉長應聲憑空消失。
就像從未來過一般。
而他與屠雎所有的因果交情,都于此時此刻,徹底清算完畢。
同時。
屠雎也獲得他想要的答案。
“秦,尹,嬴!”
屠雎一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随後他突然虎軀一震。
這……
尹烈之姓氏?
秦、尹都是用過的。
二那個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屠雎猛的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哈哈哈!”
在這瘋狂的大笑中。
屠雎隻覺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似乎都變成了笑話。
難怪尹烈刺君妄上沒事!
展現出了天命加護依舊沒事!
原來是因爲尹烈……嬴烈……
屠雎表示他早就應該想到的,畢竟除了這個理由,皇帝根本不可能對尹烈這般縱容!
隻有這個理由!
隻有這個理由啊!
“陛下,原來父子之情,才是您的王道。”
屠雎緩緩閉上了眼眸。
得此解惑。
他已然再無遺憾了。
……
與此同時。
國尉府邸。
軍侯任嚣今日身爲新郎官,張燈結彩,一路排場……
在帝都滿城百姓的矚目中。
任嚣的戰馬緩緩停在了國尉府邸正門前。
兩隻銅獅坐鎮。
顯得三公國尉的府邸盡顯莊重威嚴!
匾額之上刻有禦賜的四個大字:【國之柱石】!
周圍。
衆多百姓在旁看熱鬧,甚至都不敢距離過近。
“任軍侯能夠匹配得上國尉的門楣,也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啊!”
“是啊!雖然國尉長女身體不太好,但任軍侯能得國尉本人青眼,未來必将能夠平步青雲啊!”
“這就是妥妥的……幾輩子方能修來的運勢啊!”
“話說國尉膝下僅有幼子,身體似乎也不是很好,那這任軍侯以後可不就是國尉麾下的承繼之人了麽?”
“想太多了吧你!人家親兒子總歸還是親兒子,女婿注定隻是女婿……”
“未必!像國尉這種家庭,兒子長成什麽樣,或許還有着許多不可控的因素,可女婿什麽樣……卻一定都在國尉的掌控之中!”
“是啊!兒子很多時候,可未必有女婿靠譜……”
……
老百姓們的吃瓜,還是比較樸素的。
兒子、女婿的分别。
自古都是多有讨論。
反觀任嚣……
在屠雎的聯姻幫扶之下,如果沒有尹烈的橫插一杠子,任嚣未來确實是百分百的平步青雲。
大秦南征……
盡管有點麻煩。
可真要打那也是肯定能夠打下來的。
這對于任嚣來說,便是妥妥的不世之功啊!
隻可惜!
由于尹烈的幹涉!
以及東郡隕石案的真相大白!
今日身爲新郎官的任嚣,注定是跨不進國尉府的大門了!
這時。
兩名谒者快步上前道:“任軍侯,陛下緊急诏命,宣你入宮聽調。”
“嗯!?”
任嚣濃眉一挑的道:“陛下緊急诏命?什麽诏命?南征已經箭在弦上了?”
任嚣表示他與屠瑾萱的婚事,滿城皆知!
按理說陛下應該不會打亂麾下臣子的此等大婚禮事才對。
除非是前線的軍情緊急!
軍國大事!
理應重之!
“這個……”
谒者聞言略微躊躇了一下,爾後他道:“待任軍侯入宮,便自然知曉了。”
“行吧,帶路。”
任嚣沒辦法。
皇命難違!
臨走前,他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國尉府邸,以及【國之柱石】四個大字。
爾後。
任嚣便跟随兩名谒者迅速入宮。
路上。
任嚣敏銳的發現,谒者所帶隻路,與他平時前往章台大殿的道路明顯不同。
不過任嚣也沒有多想。
直到……
抵達紫極門。
任嚣瞧見了手持帛布诏命的尹烈,正卓然而立。
而在尹烈的身旁,照例有着蒙武随同。
霎時間!
任嚣的心中立即升起了強烈的不好之預感!
“陛下呢?我要觐見陛下!”
任嚣立即低吼出聲道!
尹烈漠然道:“任軍侯,你現在已經沒有資格觐見陛下了,你現在唯一可去之地,便隻有我黑冰台的死囚地牢了!”
三公重臣無法動用刑審的方式。
但……
任嚣顯然就沒有這個特權了。
尹烈需要從任嚣這裏,得到東郡隕石案中的所有同黨名單!
誰直接參與!
誰間接參與!
尹烈全部都會搞的清清楚楚!
“武侯?”
任嚣目光複雜的看向蒙武。
蒙武卻直接背過了身。
皇帝命他随尹烈一起查清東郡隕石案,他不能違抗……
可蒙武也不想真的切身參與其中。
蒙武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對曾經的沙場戰友開刀施行大清洗審判。
尹烈也并不需要蒙武把手染紅……
蒙武能夠在他身邊坐鎮,便已經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了。
“來人,請任軍侯走一趟黑冰台!”
尹烈擡了擡手。
迅速有兩隊宮廷都尉軍迅速圍了上去!
“哼!”
任嚣見狀二話不說直接撕了自己身上的新服。
他再度低吼出聲:“武侯!國尉的霸秦國策,絕對是正确的!陛下隻是被這個奸賊給蒙蔽了……我要觐見陛下!!”
話音未落。
“我說了,任軍侯今日除了我黑冰台的死牢,哪兒都去不了!”
尹烈的聲音不含半點情緒波動。
任嚣不會束手就擒,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也正因此。
他才會專門把任嚣請進宮廷之内,布局捉拿!
一來:絕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二來,消息封鎖!
在撬開任嚣的嘴之前,尹烈并不想惹得整個軍武勳貴派系直接翻天……
茲事體大。
唯有坐實罪證!
方能壓下所有人心中的不平!
“狂徒佞臣!”
任嚣瞬間戰力全開:“我早就該擰下你的頭顱!”
說完!
任嚣周身血煞狂舞!
他是典型的憤怒越強,實力越強!
因爲劇烈的情緒波動,會讓任嚣的血液沸騰……氣勢暴漲!
緊接着!
在一片驚呼中!
任嚣像一頭狂獸般,直接沖撞向了尹烈!
沿途無人能擋!
所有鐵甲都尉軍,全部都被掀飛!
“……”
尹烈對此絲毫不爲所動,他也并不打算親自動手對付任嚣。
因爲……太累。
任嚣應該是當下除李信之外,大秦第二先鋒悍将!
這樣的存在,尹烈即便有把握打得過,但想無傷制服對方,真沒那麽容易。
所以。
他早有其餘準備。
“嘩!”
帛布诏命應聲打開!
尹烈手持始皇谕旨……
這一刻!
他便代表着始皇本尊!
随即!
“嘩!嘩!嘩!嘩!”
從四面八方迅速竄出數條精鐵鎖鏈,轉眼便鎖住了任嚣的四肢!
令其再難寸進半步!
“秦烈!!!”
任嚣的怒吼聲響徹當空!
奈何!
黑冰台此番共計出動了四名尉長!
另外!
還有第一尉長從旁掠陣……
任嚣除了俯首認罪,再無他法!
“陛下有旨!”
尹烈開始宣讀吾皇诏命!
下一刻!
第一尉長瞬間閃身直接來到任嚣的身邊,隻見其擡手壓在了任嚣的肩膀之上!
“嘭!”
任嚣直接單膝跪地!
青石地面應聲爆裂,任嚣的膝蓋也變得一片血紅!
可見第一尉長的實力,着實是深不可測!
尹烈繼續宣旨道:“軍侯任嚣,罔顧君恩,竟夥同國尉屠雎,掀起東郡隕石案,攜天命倒逼皇權,罪不可赦!”
“現削其一切職務,并剝奪所有爵位,交由黑冰台徹查審問!”
“制書如右,符到奉行!”
……
皇帝诏命宣讀完畢。
任嚣卻仍舊執拗的昂着頭顱……
任嚣不認爲國尉有錯,他更不覺得自己有錯!
或許攜天命倒逼陛下,有損人臣之本分!
可他們所做之一切!
都是爲了大秦……
在這個信念的支撐下,任嚣絕不會交代任何事情,除非陛下親自前來審問于他!
隻可惜。
嬴政已經與國尉屠雎進行了深層次的交談。
前因後果,皆已理清。
嬴政是不會再多此一舉的接見審問任嚣的。
尹烈對任嚣的審問,他得自己想辦法。
好在。
尹烈依舊早有準備。
……
半個時辰後。
黑冰台死囚地牢之中。
任嚣被第一尉長用銀針封了經脈,爾後又以精鐵鎖鏈牢牢困住,再難有任何逃脫之機會。
“哼!”
任嚣咬牙切齒的道:“秦烈!你這禍國奸賊,我是絕不會對你交代任何話的!”
“早知道任軍侯是個硬骨頭,我特地把陰陽家精通幻術的術法高手,全都請來了。”
尹烈勾起嘴角道:“沒關系,任軍侯,我們的時間很多,可以慢慢談。”
任嚣:“……”
随着尹烈招了招手。
東凰帶着陰陽家十名幻術高手先後現身。
一個人的骨頭再硬!
精神的承受能力也是有上限的。
不過。
由于任嚣在大婚之時被宣召入宮,如果長時間不露面,難免會出現小岔子。
遂。
尹烈于傳音之中,還是專門交代了東凰一下,務必要快……
他剛剛說的時間很多,都是場面話。
東凰呡了呡紅唇,表示會盡力而爲。
就這樣。
半日又一夜……
轉眼即過。
東凰與陰陽家十位幻術高手,一刻不停的在幻境中折磨逼問任嚣,終于從其口中得出了一個名字!
東凰紅唇輕啓的道:“任嚣交代……通武侯王贲,也直接參與了東郡隕石案!”
尹烈:“……”
忽然!
“秦烈!你這奸佞……”
任嚣放肆的狂吼道:“一門雙侯,軍武王家!江山半壁,吾皇帝師!你若真有本事,就帶着黑冰十六尉去抓吧!你敢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