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鹹陽總共有三支軍隊。
分别是防衛宮廷的衛尉軍,共計五千人,非貴族子弟不能擔任。
維護鹹陽治安的中尉軍,共計兩萬人,戰力極強。
以及駐紮城外,負責拱衛帝都的都尉軍,共計五萬人,同樣也是大秦軍團中的精銳。
此刻。
九卿典客帶着百名中尉軍,前來兵圍聽潮山莊。
其底氣乃是罪證确鑿。
人證:韓地外商。
物證:制丸新藥。
死者:閩越太子的親弟弟。
誠然。
這一切看着十分的巧合。
比如韓地外商怎麽就突然之間,出現在了鹹陽的官方驿站,并正好碰到閩越太子的親弟弟心疾發病,又正好拿出了夏玥兒的制丸新藥……
可九卿典客管不了那麽多。
反正抓的不過隻是一個醫者小侍女罷了。
又不是逮捕皇帝駕前的第一紅人:秦禦丞……
既然這個小侍女的身份無足輕重。
站在九卿典客的角度,他自然想盡快将嫌疑人緝拿歸案,先把事态給控制住,以免造成更大的沖突。
然而。
九卿典客卻還是有些忽略了夏玥兒的重要性。
尹烈并非先秦時代的原住民,作爲一個穿越者,在他眼中侍女的命,也是命!
再者。
夏玥兒是聽從了他的安排,才在始皇東巡銮駕的歸途期間,通過神農本草經與扁鵲醫書研究制丸新藥,并于三川郡碰到了一個合适的病人……
隻不過夏玥兒未曾想到人心難測。
她本應該親眼看着病人把制丸新藥全部服下。
但她處世未深……
再加上始皇的東巡銮駕并沒有在三川郡停太久。
緻使夏玥兒多留了幾顆制丸新藥,進而被人給抓住了機會和把柄。
尹烈很快便梳理清楚了這其中的門道。
至于在猜測幕後推手方面。
尹烈認爲像三公屠雎那樣的人,即便會對他的身邊人下手,也不會挑夏玥兒這樣的小醫女。
先秦時期的貴族,不僅身懷傲骨,對于榮譽二字也是極爲看重的。
因此。
尹烈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曲阜孔氏的百歲老祖。
事實也的确如他所料。
那麽尹烈想到的破局之法很簡單。
就事論事!
他相信夏玥兒通過神農本草經與扁鵲醫書所研制出來了新藥,必定确有其效,而非什麽害人的藥物。
按照大秦律法!
隻要藥物本身沒有問題。
醫者就無需承擔責任。
畢竟閩越太子的親弟弟服藥的時候,夏玥兒并不在場,也未曾留下任何醫囑。
你自己貿然用藥……
現在鬧出了人命,就來找醫者算賬。
不合情理,也不合律法。
另外。
尹烈專門提前問了一下夏玥兒,在三川郡治療的那個病人,是否真的心疾有所好轉。
夏玥兒給出了非常确定的回應……
尹烈仔細一想,如果上個病人便醫出了人命,夏玥兒估計早就被盯上了,根本拖不到現在。
綜上。
尹烈表示他會先行試着按照大秦的律法行事。
在廷尉審問夏玥兒之時。
尹烈肯定要替自家小侍女争上一争的。
若最後他的對手不按律法的規定辦事!
尹烈肯定也就要動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總結一句話!
各憑本事吧!
……
回到此刻。
聽潮山莊門前。
九卿典客朝着尹烈拱了拱手,道:“秦禦丞,現在閩越太子的親弟弟,在服用下你身邊這位小侍女的藥丸之後,暴斃而亡。所以,我需要帶她前往調查!”
“嗯,我跟她一起去。”
尹烈淡淡道:“身爲禦史台的禦史丞,我有權力旁觀并監督此案的所有過程。”
尹烈現在有着兩重身份。
禦史丞……
外加黑冰台的第十一尉長。
這兩重身份的任何一種,都有資格讓尹烈監督案件審判。
不過。
大秦也有避嫌的默認規矩。
“秦禦丞,此案與你身邊的人直接相關,依照規矩,伱理應回避,并舉薦其餘禦史進行旁觀和監督案情進展。”
九卿典客微微上前一步,道:“秦禦丞,我相信你也不想因爲外交局勢失控,進而導緻大秦與百越開戰……”
九卿典客的意思很簡單。
他并不在意案情真相到底如何。
典客真正關心的是……必須以最快速度查出真兇,爾後盡可能的平息掉閩越太子的怒火。
畢竟外交無小事。
更何況還出了人命。
總得有個軟柿子出來背鍋!
典客自認尹烈風頭正盛,他确實拿捏不了尹烈。
可拿捏一個陰陽家出身的侍女,九卿典客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呵呵。”
尹烈冷笑一聲,他盯着眼前的典客道:“聽你的意思,若我今日太過秉公持正,反而成了胡攪蠻纏,不顧大局了?”
“秦禦丞,一個侍女而已,沒必要爲她引得我大秦兩線開戰吧?我等理當以大局爲重!”
九卿典客乃是外客勳貴派系的人,歸屬于左相李斯麾下。
其與軍功階層并不怎麽穿一條褲子。
典客的爲官之道。
就是不背鍋。
眼下大秦北伐在即。
若這個節骨眼上冒然與百越不死不休,緻使帝國南北同時開戰……
皇帝必将降罪!
典客表示他還想在九卿的位置上,多做幾年呢!
“一碼歸一碼!”
尹烈沉聲道:“你也無需用大局壓我……若大秦因爲外交局勢失控,最終不得不出兵南征,兩線作戰,你作爲典客需要負全責。而我隻要真相!”
尹烈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小侍女,白白冤死的。
他也沒有典客想的那麽偉大……
爲了所謂的大局。
可以全然不顧身邊人的生死。
“哎,秦禦丞,你這又是何必呢?”
九卿典客長歎一聲道:“就算秦禦丞你不避嫌此案,你也隻有旁觀、監督之權。現今人證、物證俱在,全部都直指這位陰陽家出身的小醫女……罪證确鑿,誰都翻不了案的!”
九卿典客畢竟是左相李斯的人。
他不希望跟尹烈完全撕破臉。
因此。
九卿典客忽的又變得苦口婆心起來。
他擺出了實實在在的現實情況,以求能夠讓尹烈知難而退。
“并且說句老實話。”
九卿典客低聲道:“死者乃是閩越太子的親弟弟,我們把陰陽家出身的一個醫女推出來平息事态,這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
“看在左相的面子上,我可以保證,絕不會牽扯到秦禦丞你……”
“也希望秦禦丞能夠高擡貴手,大局爲重!”
……
九卿典客現在隻想把小醫女推出去。
爾後把昨天之事給鏟平了!
正所謂很多東西,不上稱隻有四兩重,可要是上了稱,往往一千斤都打不住。
尹烈現在作爲始皇駕前的第一紅人,他屬實是太過紮眼了。
九卿典客覺得,隻要把尹烈攪和進來。
原本很簡單的事情。
勢必會變得無比複雜。
“看在左相的面子上,我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尹烈逼視着眼前的九卿典客,道:“你壓不下昨夜之事的,閩越太子死了親弟弟,他絕不會因爲一個陰陽家的小侍女就善罷甘休!”
“你我現在都沒有别的選擇,隻能以身爲棋,邀幕後者入局!”
“至于最終結果會如何……我也無法保證,隻能說勉力而爲,無愧于心!”
……
俗話說……
最是無情帝王家。
按照正常邏輯,閩越太子死了親弟弟,本應該少了一大對手。
但凡事都有例外。
閩越太子此番入秦外交,千裏跋涉,還不忘帶着自家親弟弟一起。
這說明兩兄弟之間的感情,絕對不一般。
如果看不對眼。
閩越太子是肯定不會帶對方前來大秦的。
再者。
外交無小事。
更何況出了人命。
死的也不是什麽一般的随從、護衛。
閩越太子肯定會拼盡全力,也要讨個說法的。
最起碼能讓閩越太子回去向閩越王交差……
不然其這個太子,還當不當了?
如此。
事态就不可能輕易平息。
而尹烈之所以會說以身爲棋,邀幕後者入局,是因爲他堅信曲阜孔氏的百歲老祖,折騰了這麽一大圈,百分之一千想把他給拖下水。
那他就給孔家老祖一個機會!
咱們冤有頭,債有主!
就借着閩越使臣暴斃案!
一舉算清之前所有的舊賬!
“勉力而爲,無愧于心……”
九卿典客重複了一下尹烈的忠告,爾後他道:“無論如何,隻要秦禦丞能夠幫我鏟平閩越外交命案,以後有任何交代,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九卿典客也有點回過味來了。
感情他才是那個倒黴蛋。
有人把矛頭直指尹烈,卻把他牽扯成了炮灰。
那九卿典客肯定也不是吃素的。
在理清了共同敵人之後。
九卿典客馬上就轉換了自己的立場,轉而與尹烈站在了一起。
“走!我們去廷尉府,爾後再等着某個老家夥按耐不住的露面登台吧!”
尹烈說完便帶着夏玥兒,一馬當先的前往了廷尉府。
茲事體大。
鹹陽令八成也不敢淌這趟渾水。
那就必然會由九卿廷尉負責此案。
而大秦如今的廷尉名叫隗狀,四朝老臣,無黨無派,單憑能力與資曆位列九卿,妥妥的秉公之人。
尹烈也正喜歡這樣的人……
隻要道理能夠講得通。
尹烈表示他就可以無往而不利!
一切盡在掌握!
……
就這樣。
九卿典客率領百名中尉軍把尹烈和夏玥兒押走。
徒留下山莊内的劉邦與管家仲夏,全部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可他們除了幹着急以外,也确實做不了别的什麽事情。
同一時間。
某處暗巷之内。
一輛簡易的馬車悄咪咪的停在此處。
“孔言,怎麽樣了?”
馬車内傳出一聲老邁之音。
曲阜孔氏的副家主孔言連忙上前道:“老祖,那狂徒秦烈和他的小侍女,全部都被中尉軍給押走了!”
“很好!”
孔家老祖輕喝道:“原本老夫還以爲想把秦烈也給拖下水,會費點功夫,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在意區區一個侍女……果然,甭管再怎麽有才,也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孔家老祖認爲……
以尹烈當前所處的局勢,唯一脫身的機會便是像壁虎一般斷尾求生!
徹底舍棄掉那個陰陽家出身的小醫女。
再把陰陽家牽扯進來一起把水攪渾。
孔家老祖表示……照這麽搞的話,他便很難再憑借閩越外交命案,把矛頭直指尹烈!
結果。
尹烈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孤身入局,自尋死路!”
孔家老祖沉聲道:“就讓老夫教教這個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是要付出代價的!”
話音未落。
孔言立即奉承的道:“老祖此番親自出馬,必定能夠蕩平一切宵小!”
孔言現在明顯對于那句:姜還是老的辣……
有了更加深切的認知。
在大秦的律法框架下。
孔家老祖能夠精心布局,合理合法的把尹烈逼入死路。
這才叫本事啊!
……
另一邊。
三公國尉府邸。
屠雎眉頭緊鎖的道:“死的僅僅隻是閩越太子的親弟弟?”
門客拱手道:“家主,閩越太子蠱毒雙修,又是宗師之境的實力,想要用秘藥短時間引發出他的心疾之症……确實太難了。”
“哼!”
屠雎冷哼一聲的道:“無能就是無能,休要找太多借口!”
門客垂首:“請家主恕罪。”
“此番死的不是閩越太子,那麽大秦與百越之間就還存在轉機,南征就不是闆上釘釘!”
屠雎深吸一口氣的道:“以尹烈的手段,他很可能再度力挽狂瀾……”
屠雎之前與尹烈對弈了那麽多次。
多少也有點心理陰影了。
不把尹烈徹底逼上絕路。
屠雎便會感覺尹烈随時都能翻盤。
“家主!人證、物證俱在,死者的屍體也正在由令史進行查驗,閩越太子的親弟弟确實是服用了那枚藥丸之後暴斃而亡的,我們後續并沒有再出手幹涉。”
門客想了想,道:“這般天衣無縫的布局,罪證确鑿,秦禦丞哪怕口才通天,也狡辯不了的!”
律法講究證據!
隻要證據鏈擺在那裏!
任由某一方口燦蓮花都是沒用的!
“你還是不懂!”
屠雎沉吟的道:“想要對付秦烈這種人,就必須要掀起絕對的大勢,爾後一鼓作氣的傾軋到底!”
“絕不能給其半點翻盤的可乘之機,不然……你就看着吧!”
“曲阜孔氏的老家夥想要如願,沒那麽簡單的!”
……
屠雎猶記數月前。
曲阜孔氏的當代家主:孔白血濺泰山!
現在孔家的百歲老祖親自出馬,卻試圖用大秦的律法把尹烈拖下深淵!
屠雎表示……
儒家昔年整出的【三北直躬案】,可謂是遺臭至今!
因此,讓一個儒家老朽用大秦律法布局。
屠雎總覺得會出意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