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讓遊牧民族徹底的能歌善舞起來，首先是冒藍火的加特林，其次是草原荒蕪……
這兩項暫且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亦或者說。
如果北境完全變成荒蕪的沙漠，對于華夏其實也沒有任何好處。
未來的絲綢之路，對外通商的難度會呈幾何倍數加大。
至于火器加特林……
太離譜了。
先秦時代的各種條件，頂多可以折騰出燧發槍。
冒藍火的加特林，那完全是想都不要想。
忽然。
三公席位。
國尉屠雎站出來接替任嚣述說道：“秦禦丞，本公同樣認爲修建長城的弊遠遠大于利。”
尹烈拱手道：“願聽高見。”
“在茫茫北境草原之上，若想把胡人殺的一個不留，非常有難度。”
國尉屠雎想了想，道：“但連接長城萬裏，同樣也存在着一個無法忽視的症結，那就是會逼着遊牧民族走向聯合。”
“長城萬裏，使得胡人南下的路線基本上全都被封死，小股遊牧部落若敢單獨越過長城打草谷，進來容易……可帶着大量物資再想返回草原，卻比登天還難。”
“因此，長城的連接，會促使遊牧民族同樣走向一統，因爲他們若不團結起來，很可能就會挨不過下一個冬天。”
……
國尉屠雎不愧位列三公，身負縱橫家和兵家兩大傳承。
他能對長城有此見解。
說明他的境界是真的很高。
不像軍侯任嚣等人，說話做事都比較直來直去，太過蠻幹了些。
“綜上！”
國尉屠雎給出結論道：“萬裏長城的修築，再加上此番李信的北伐閃電突襲，頂多讓匈奴人元氣大傷，卻不足以徹底覆滅匈奴人。”
“而在匈奴之外，大月氏與東胡的勢力其實更加龐大。”
“那麽按照遊牧民族勢必因爲萬裏長城的出現，也會走向一統的邏輯進行推導，大月氏很有可能會吞并匈奴殘部，再聯合或者拿下東胡……”
“屆時，大月氏王就會變成真正的草原大單于，其必将成爲我大秦的心腹之敵，肘腋之患！”
……
國尉屠雎把尹烈的戰略布置都給剖析了一遍。
第一：繼續修築連接萬裏長城。
第二：派遣李信以三萬精兵，大破匈奴，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并搶奪到匈奴的祭天金人。
此舉确實可以破除東郡隕石上【亡秦者胡】的天命預言。
可按照尹烈的戰略布置持續發展……
國尉屠雎覺得并不妥當。
大秦派遣精銳偷襲一次或許成功率能有個八成。
第二次就未必了。
匈奴人的慘狀，定會引得大月氏與東胡的警惕心。
所以。
國尉屠雎認爲大秦的閃電突襲，可一不可再，頂多隻能搞一次。
如此。
北伐之事，似乎還真得繼續議上一議。
“國尉，首先我需要反駁你的第一個觀點。”
尹烈沉聲道：“遊牧部落走向聯盟統一的最關鍵因素，并不在于長城是否連接！”
“而是在于北境會不會出現一個雄主！”
“其次是中原的一統，會讓遊牧民族産生壓力和危機感！”
“最後才到長城的連接……”
……
尹烈縷清了國尉屠雎的草原一統威脅論，所形成的全部誘因順序。
即：北境若是想要走向聯合，威脅九州華夏。
首要乃是出個雄主，爾後是中原一統的壓迫感……
說白了。
萬裏長城其實就是中原一統的壓迫感展現因素之體現！
如果九州大地一片分裂。
那麽長城就不可能連接萬裏。
同理。
即便不修長城。
難不成一個大一統帝國，還能任由四夷南下打草谷？
這不是鬧嘛！
總之一句話。
北境遊牧民族要啥沒啥，食鹽、鐵器等等生活必需品，他們隻能南下劫掠。
華夏處于分裂狀态時。
北境遊牧民族可以輕易鑽空子，肆意妄爲一些也無妨。
但隻要華夏實現了一統，北境遊牧民族再胡亂蹦跶，那是肯定要挨削的。
這麽一來。
爲了抵禦華夏王朝的反撲，北境遊牧民族也會自發的走向聯盟。
與長城是否連接萬裏，其實并無決定性的關系。
國尉屠雎屬于赤果果的偷換概念。
“另外，對于北境遊牧民族，我們不可能做得到一戰定乾坤，後世萬代都一勞永逸的。”
尹烈掃了軍侯任嚣一眼，道：“因爲北境草原會源源不斷的培育出新的胡人，哪怕我們把遊牧民族暫時性的趕往了西方……”
“等過個十幾、二十年，他們又會再度卷土重來。”
“春生野草，斬殺難絕，驅逐不盡！”
“因此，長城就必須要連接萬裏，作爲華夏龍脈，護佑九州萬世！”
……
長城的具體作用。
尹烈不想去過多的贅述。
軍武勳貴派系的各個軍侯，一定比他更加清楚長城的重要性。
隻不過任嚣、趙佗和辛勝請戰心切，才有意拉踩了一下萬裏長城。
舉個例子。
後世明朝的瓦剌遊牧部落，若想要南下打草谷，由于萬裏長城無處可繞，那就隻能刨土掘城。
說白了就是把長城挖個大洞，或者是豁口，讓人和部分馬匹都能過去。
假如時間太過緊急的話。
就隻能過人，沒法過馬。
因爲當明軍發現瓦剌人的時候，他們會第一時間燃起狼煙，先彙報瓦剌人的位置。
爾後。
明軍邊防重鎮在得知瓦剌人來襲，便會開始集結人馬，準備作戰。
但明軍的反應總歸需要時間的，趕路行軍也需要時間。
瓦剌人便可以打個時間差。
掘開長城以後。
直撲目标城鎮，各種掠奪一番，再滿載而歸，原路返回。
可當瓦剌人抵達了老地方就會發現……
明軍已經把長城的豁口被補上了！
也就是說。
明軍在得知瓦剌南下打草谷的首要舉措，并非抵禦迎敵，而是把長城給補上。
隻要長城補好了。
瓦剌人回不去，就會成爲甕中之鼈！
硬攻長城？
瓦剌人的小股部落，沒那個實力。
那怎麽辦呢？
掠奪了大量物資，滿載負重的瓦剌人便隻好遊走長城邊緣，試圖尋找薄弱之處進行突擊。
但他們走到哪裏，烽火就會燃到哪裏。
第一天。
瓦剌人的戰鬥力尚在。
明軍不會進攻，卻會各種襲擾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瓦剌人焦慮、急躁、無法休息，還有戰馬的耐力與體力也将不斷消耗。
待到五至七天之後。
瓦剌人的戰鬥力會被消耗到一個最低值。
明軍會在拂曉時發動殲滅戰，一舉斬首所有來犯之敵。
爾後。
匈奴人搶來的物資，明軍各個有份。
還給老百姓那肯定還不了的。
并且他們還能通過瓦剌人的頭顱進行報功！
反正明朝邊軍總有辦法利益最大化的。
綜上。
便可得出長城的作用。
第一：最大程度攔下匈奴人的戰馬。
第二：警戒，傳訊，以狼煙定位匈奴人的大概位置。
第三：困死來犯之敵。
這便是華夏北地龍脈的全部妙用！
……
回到此刻。
王座之上。
嬴政一錘定音的道：“秦卿言之有理，萬裏長城必須得修，華夏龍脈，怎可缺之？”
嬴政對于長城本身就是非常看好的。
軍武勳貴派系的意思他也算看明白了。
無非是拿長城作爲一個小小的說詞。
進而請戰出征！
嬴政原本對于軍侯任嚣等人的勇武之心……
他表示朕心甚慰。
文能治！
武能戰！
實乃強國之體現。
然而。
現在經過尹烈的各種暗示和明示之下。
嬴政終于有所覺察……軍武勳貴派系着實是太過于請戰心切了！
這倒并非嬴政不夠敏銳。
而是始皇原本奉行的就是極緻的霸道。
麾下武将敢戰，能戰！
之前始皇隻會覺得無比正常。
可惜。
此一時彼一時。
天下太平之後。
軍侯任嚣、趙佗、辛勝等軍侯仍舊過于請戰心切，便是妥妥的……軍國主義慣性之源頭。
場下。
“……”
國尉屠雎重新退回了自己的位列。
軍侯任嚣等人也難掩失望之色。
他們自然不會省視自己的問題。
他們隻會覺得……
眼下皇帝真是太聽尹烈的話了，他們說什麽都不管用。
既然如此。
他們就隻剩下了一種選擇。
也别什麽公議不公議的了！
直接解決掉尹烈這個人，直接萬事大吉！
正當整個軍武勳貴派系全部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尹烈再度發聲道：“陛下，諸公，據記載……殷商末年，北境的鬼方、犬戎、萊夷同時南下侵襲！”
殷商時期的北境遊牧民族以鬼方爲最！
其源自與軒轅黃帝聯姻的氏族大隗氏……
曾對中原造成極大的威脅！
“而鬼方、犬戎和萊夷之所以會如此有默契，原因就在于【小冰河期】！”
尹烈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後世天象名詞。
他必須得專門說一下此事。
畢竟涉及到了後世華夏與遊牧民族的生存之戰！
“所謂的【小冰河期】，其實就是北境風寒加劇，凜冬延長！”
尹烈環顧四方，沉聲道：“碰到此等特殊的天象，北境遊牧民族就必須得全體南下，不然他們很可能真的會死絕！”
“在族群生存面前，他們會前所未有的團結，外加極負侵略性！”
“屆時，長城的作用就會得到完美的體現！”
“無論何時，隻要我們依托長城與胡人作戰，天時、地理、人和的各項優勢，起碼有一大半都會站在我們這邊！”
“如果沒有長城……諸位可以稍作想象，在凜冬加劇的情況下，數十萬胡人南下盤踞，對于邊關軍民會造成怎樣的毀滅性打擊！”
……
【小冰河期】其實不僅會逼迫遊牧民族必須南下争取生存空間！
還會讓華夏王朝經受諸多打擊！
比如。
後世從元朝到清末都是小冰河時期。
而在元朝的統治期間。
區區百年光陰。
單是水災便泛濫了九十二次。
大澇之後必有大旱。
旱災記錄在案的便有八十六次。
大旱之後又會出現瘟疫……
其次是冰雹災禍、蝗災、地震、飓風、暴雪。
以上的每一項在元朝都發生了數十次！
這是非常恐怖的一個數字。
而明朝從洪武初年到崇祯十八年……
共計三百年左右。
自然災害足足爆發了一千一百餘次！
滿清就更誇張了。
若從乾隆到宣統退位開始算起，區區一百七十六年裏。
各種災害便可達明朝三百年的總和！
即：【小冰河期】會導緻華夏的自然災害急劇增加，氣溫亦會大幅度下降！
糧食方面就更加不用說了，靠天吃飯，必定會大幅度減産！
後世有許多人認爲……
明朝的滅亡，滿清崛起不過是疥癬之疾！
【小冰河期】的持續，才是明朝崩潰的根本原因。
尹烈表示……多少有點道理！
因此！
他才會在始皇回歸的第一場大朝議上，特地提及【小冰河期】。
此舉等于是爲後世篆刻了一個【北境天象标記】！
待未來遇到類似情況之時！
最起碼也能知曉究竟怎麽回事！
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王座之上。
“長史，去查一下殷商末年的北境天象記載。”
嬴政是個妥妥的行動派，
他自然不知曉究竟何爲【小冰河期】。
但尹烈既然提到了具體的年份，那就索性直接搬出實實在在的記錄進行查驗一番……
“陛下。”
尹烈補充道：“還有殷商末年的天災頻次，也都順帶查一下。”
嬴政聞言立即擡了擡下巴，以作示意。
長史領旨前往查據佐證。
很快。
長史回歸稱述道：“回禀陛下，根據記載，商末的天象确實非常詭異，凜冬時節氣溫暴跌，卻又出現了長達十年的【商末大旱】。”
“除此之外，瘟疫、飓風、地震、蝗災盡皆頻發！”
“遂纣王才會被周文王谕爲：觸怒上蒼，乃無道之君！”
“綜上，殷商末年災害頻發，餓殍遍野，北境鬼方、犬戎、萊夷全部南下，周朝反叛……”
……
毫無疑問。
殷商的時局，基本上跟後世大明朝的情況幾無二緻。
内憂外困！
無解之局！
尹烈拱手道：“陛下！天災頻發、凜冬加劇、糧産驟減、北夷入侵、叛亂四起……這便是【小冰河期】于九州華夏的全部征兆之體現！”
嬴政：“……”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