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定的曆史階段,就是得有一個人站出來,去承擔罪惡,集千秋功過于一身!
毫無疑問!
曆史上的始皇就是這樣的人,駕馭軍武勳貴派系的兵家,将霸道發揚到極緻!
一統九州!
橫壓八荒!
我來,我見,我征服!
直至大秦崩塌的那一刻,帝國也未曾停下進攻的腳步,硬生生靠着戰争慣性,仍把百越諸地納入了華夏的版圖!
你能說這不是始皇的功績嘛?
當然不能!
我們唯一可以說的是……始皇太急了,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始皇卻想畢其功于一役,在有限的生命内,揮斥無限的霸道。
那麽大秦就注定要用殘骸和灰燼,去見證下一個帝國的崛起……
但無論怎樣。
大秦的殘骸始終都存在華夏的國祚地基之内!
縱然再過千秋萬代!
一切行政體系的調整與律法的完善,都必須要建立在秦制的基礎之上。
更重要的是……
嬴政用極緻的霸道,強行讓九州萬民擁有了一統的概念。
這種在意識形态上的根本性改變,同樣也隻有極緻的霸道才能鑄就!
破而後立!
大破大立!
相比之下,所謂的聖王之道,仿佛成了理想主義者的笑話……
突然!
“什麽罪在當代,功在千秋,暴論,你這完全是暴論!”
孔白氣憤填膺的道:“無論任何人,隻要是打着千秋萬代的旗号,用國家和百姓去填補自己的野心,就是妥妥的暴論!暴君也!”
孔白完全無法認同罪在當代,功在千秋這句話。
畢竟千秋萬代之後的時局如何……
誰能知曉?
你憑什麽說隻要罪在當代了,就一定可以功在千秋?
如果不能……
那這就隻是一場用百姓和國家,去填補帝王私欲和野心的遊戲!
他孔白,絕不認可!
然而!
孔白不知道的是……
尹烈作爲穿越者,眼界橫跨華夏的上下五千年,
尹烈就是能夠定義究竟何爲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自古有四道,分别是:皇道,帝道,王道,霸道!”
尹烈漠然:“無制令刑罰,謂之皇!”
“遂三皇以道法自然順應天下。”
“有制令而無刑罰,謂之帝!”
“遂五帝以德化感昭九州萬民。”
“賞善誅惡,諸侯朝事,謂之王!”
“遂三王以仁義禮法匡扶四海。”
“興兵衆,約盟誓,以信義矯世,謂之霸!”
“遂五霸以權勢戰兵逐鹿中原!”
……
綜上。
便可看出一個傳承軌迹脈絡,傳說中的統禦之道,開始變得越來越接地氣,越來越落于現實!
皇道,帝德,王禮,霸之兵!
時代在發展!
統禦之道也在不斷的疊代更新!
那麽孔白的聖王之道,能夠作爲下一個時代的統治基礎之制嘛?
顯然不行!
“孔仆射,我們從皇道、帝德、王禮、霸之兵便可以順勢勘破春秋先賢的理念演變……”
尹烈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家的開派祖師老子,最先提出了【道之無爲】,孔夫子從中不斷參悟,最終完善出了【禮】。後續時代順應出了春秋鼎盛,百家争鳴,直至掀起了東方文化興起!”
“然而,以【分封制】爲核心的【禮】,注定已經不适用于現今的大秦,春秋固然鼎盛,但緊接着的戰國紛争數百年,九州分裂,使得不知多少百姓亡于戰火。”
“反觀墨子的【愛】,非攻天下,兼愛平生,墨翟生而爲人,卻想要做仙神之事,這注定【愛】也會随着時間流逝!”
“孟子的【義】時常告誡我們要常省己身,但這世上的噪聲太多,也太過響亮,便也注定了【義】會被随之淹沒。”
“最後,我們方才迎來了極緻霸道而又悲觀的【法】……”
……
道,德,禮,兵!
道、禮、愛、義、法!
從穿越者的絕對高度來看。
上古統禦之道,與春秋思想演化的途徑,出奇的吻合!
皆是以【道】爲起始,【德】和【禮】爲骨幹,直至導向了【法】的終點!
中間的愛、義雖然沒有成爲華夏的國祚奠基之道。
卻也慢慢的融入了我們炎黃子孫的血液靈魂之中!
這就是上古先哲與春秋聖賢們的無上功績……
“昔年!西周全面崩潰,春秋初期,邊疆諸侯多亡于戎狄,中原無強國,緻使四夷盡皆狼煙四起!”
尹烈大手一揮的道:“并且外敵入侵還不是最危險的,真正要命的是……西周崩塌,引起了華夏意識形态的全面混亂!”
“好在亂世出英雄,更不缺諸多先賢粉墨登場!”
“【道】永遠就在那裏,巋然不動,無論事實如何變幻,老子的思想都無可争議。”
“【禮】在春秋大放異彩!”
“【愛】于禮崩樂壞之時,昙花一現!”
“【義】在悄無聲息中影響世人。”
“【法】傳于萬世,亘古長存。”
……
在尹烈看來,老子的境界着實是太高了。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
老子在前面飛,時代在後面追,結果時代怎麽追都追不上。
最後隻能是孔夫子來适應時代。
而墨翟則是極緻理想主義者的狂歡,傳說中的大同世界,永遠照不進現實。
“孔仆射!”
尹烈鋪墊完畢,開始發難道:“綜合上述之傳承脈絡,伱的【聖王之道】……無非就是在【王道】的前面加了個【聖】而已!”
“倘若這就是你閉關數十年,方才參透的踐行之道,那我隻能說……”
“你連法家霸道核心主旨的罪在當代、功在千秋都無法明悟,可見你的眼界是何等的狹隘!”
“而所謂的【聖王之道】,在我看來不過隻是跳梁小醜的畫蛇添足,邯鄲學步罷了!”
……
說到這裏!
尹烈整個人的氣勢再度攀升!
他也開始朝着孔白步步緊逼了起來!
“一代雄主,千古帝王!”
“怎會接受你口中的聖人框架限制?你曲阜孔氏所崇尚的聖人,于九州共主而言,有任何可比性嘛?”
“孔夫子與周文王能比嘛?”
“你孔白與始皇就更加不用說了!”
“孔仆射,你方才順天應勢,倒逼吾皇不成,現在居然又想攜聖人之法,以令後世百代君王!”
“孔白……框限皇權,以聖壓王,你該當何罪!?”
……
帝王自有統禦之道。
特定的時期,便需要特定的【道】!
孔白非要在前面加個【聖】,絕對是妥妥的限制!
反觀在野的世俗名仕,若将克己複禮發揚到極緻,進而舍身成聖,那确實值得贊揚。
比如墨家的墨翟,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神人,極緻的理想主義者,墨家之魂。
假設墨翟能夠像後世的耶稣一樣自我封神。
墨家思想精神永續。
必不至于分裂至此。
隻可惜,俱往矣。
那麽現實中有君王踐行過【聖王之道】嘛?
還真有……
春秋宋襄公,爲了踐行【仁義】,最終使得國破家亡!
這就是帝王一味強求仁義的天真下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孔白怒吼反駁道:“秦烈,你休要斷章取義,老夫的克己複禮,天下歸仁,乃是先賢至理!何來以聖壓王,框限皇權之說!?”
孔白表示秦烈太狠了!
上來就給他蓋夷三族的大罪!
完全不留絲毫餘地啊!
“呵!我斷章取義!?”
尹烈嗤笑一聲道:“孔仆射,你的【聖王之道】核心:内聖外王,可是取自莊子之言!”
“然而莊子極具盛名的觀點卻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孔仆射……究竟是我在斷章取義,還是你在用儒家的片面道理,強行彌合出所謂的【聖王之道】!”
“有關踐行【仁義】的宋襄公下場,你是一句不提,魯國固守【禮法】導緻主弱臣強,你同樣避而不談!”
……
曲阜之地,便是魯國!
曾經周公的封地……
而周公在制禮作樂之後,便在封地也大行禮儀諸事。
使得魯國的每一代君主都被禮法框限的庸弱不堪!
比如:春秋四大妖姬的文姜,其夫君便是魯桓公,結果文姜回齊國省親的時候,卻與親哥哥齊襄公私通!
那從小就是三好學生的魯桓公豈能接受得了這個事兒!
夫前從犯NTR啊!
魯桓公遂去跟齊襄公理論,結果卻被侍衛拉斷肋骨而死!
可謂是憋屈到了極緻!
另外。
縱觀魯國的每一代君主,都是庸弱不堪至極!
綜上!
尹烈便可以完全斷定,所謂的【聖王之道】根本行不通!
先賢的道理确實沒毛病。
君王的德行,乃是邦國的基石!
可如果君王隻有德行,沒有半點手段和城府,那麽就會成爲聖人框架的玩具和擺設!
任由儒家随意愚弄!
“孔白,你根本就不懂什麽叫真正的帝王!”
尹烈高聲長喝道:“千古一帝,自當擁有空前的野望,狂笑比人瘋,激怒比人火,既清又濁,方可達神人至極!”
“如此!能臣幹吏們才會紛紛靠攏向帝王的野望旗幟之下,去開創共同的盛世!”
“或一統山河萬裏,或鑄就四海安泰之景!”
“屆時!帝王的統禦之法,便可順從道之天命,儒之教化,法之天下,兵之軍武,工之建設,陰陽之天象,甚至于……以經濟改革開放爲核心的商之繁榮!”
……
你儒家單一的聖王之道!
如何能夠與諸子百家的精髓宗旨相提并論?
單純想要通過克己複禮,便讓天下歸仁,盛世降臨……
笑話!
而且是可笑至極!
尤在夢中矣!
“你……你……不可能!”
孔白的腦海中不斷回響着尹烈的百家精髓之論,外加那一句帝王的野望旗幟,既清又濁,方可達神人至極!
“秦烈……你這等年紀……怎麽可能會有如此深刻的百家見識……”
孔白此刻看向尹烈的目光,就跟看到了鬼一樣!
“呵呵!孔仆射,我早就說過,你太鼠目寸光了!”
勝負已定,尹烈反而緩緩收起了周身的浩然正氣。
他已經不需要再通過氣勢,去橫壓對手了。
亦或者說。
孔白……
道心已損,再沒有資格站在他的面前,與他辯議論高低了!
突然!
“不行!”
孔白深吸一口氣,他有些瘋狂的道:“秦烈!就算你提出百家精髓之言,也不能完全佐證老夫的【聖王之道】是錯的!”
孔白實在輸不起!
他隻能死死的抓住自己最後的依仗,他所占據的道德制高點,并沒有被尹烈徹底破滅!
“呵呵!”
尹烈冷笑道:“孔仆射,既然你非要糾纏,那我便如你所願!”
“就算不談百家精髓的輔國框架,還有你以聖壓王,限制皇權,欲用聖人之法令及後世百代君王……”
“單論你提出的【聖王之道】之核心:内聖外王。”
“難道盡一切努力修成【内聖】,就必定能夠達成【外王】嘛?”
“墨家的開派祖師墨翟,那可是春秋公認的在世聖人,在道德上沒有任何缺陷,然而墨家卻依舊落了個現今四分五裂的下場!”
“宋襄公的仁義何等盛名?結果他成也仁義,敗也仁義,君不見宋國今何在?”
“還有呂不韋,其提出【順天道,應王道】,廢除斬首記功之法,推行【義兵制】,欲再行【代天伐纣】之舉……這可比你的【聖王之道】還要更加的【王道】!”
“可結果呢?若大秦真的按照呂不韋制定的國策路線去一統天下,未來真不知會有幾人稱帝,幾人封王!”
……
尹烈之前便分析過了。
呂不韋是個非常厲害的人,以天道爲基,掀起蠶食中原之大勢!
又以王道旗幟,奠定大秦入主中原之統禦法理性!
天道與王道并行!
這可比孔白所謂的聖王之道厲害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
呂不韋的一統國策耗時實在太久了,短則數十年,長則過百年。
問題在于。
廢除了斬首記功,軍功爵位制度勢必會因爲失去了公平性而走向崩壞!
呂不韋拿不出解決方案。
于是使得整個天道和王道并行的一統國策,顯得矛盾無比,根本沒辦法調和。
同理。
聖王之道也是同樣的毛病。
不管是放在亂世,亦或者治世……
聖王之道都是妥妥的理論上說得好聽,現實中倘若貫徹應用下去。
肯定會一塌糊塗,一言難盡!
因爲君弱臣強……
孔白一樣給不出解決方案,隻會顧左右而言他,私心太甚!
最後!
尹烈淡然的道:“孔家主,你敗了,成也爲【聖】,敗也爲【聖】。依我之見,你還是回到曲阜孔氏的祠堂,繼續閉關侍奉你那春秋先祖孔夫子吧……畢竟,爾之餘生也就隻剩下這點存在的意義了!”
話音未落!
“……”
孔白怒目圓睜,他隻覺自己五内俱焚,全身上下仿若都被尹烈誅心而過!
下一刻!
“噗!”
孔白應聲噴出鮮血……
後世當記:曲阜孔家當代家主,于泰山封禅期間,血濺八方!
春秋先賢之嫡系傳承的名望!
一朝盡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