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烈之所以上來就跟東凰攤牌,搞聯盟合作。
是因爲他非常有自信,可以輕松拿捏住陰陽家。
如此一來。
他就沒必要搞什麽委婉試探了。
開局便單刀直入。
才是尹烈的行事風格。
“咳咳。”
東凰清了清嗓子,緩和道:“先生莫要激動,咱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無論什麽事兒,皆可商量着來。”
東凰原本對尹烈的看法跟盧生一樣,也就是将後者視爲燙手的山芋。
但剛剛一番交談下來。
東凰發現,或許尹烈對他們陰陽家,确實是個機會。
畢竟替始皇尋求長生之道,終究非長久之策。
倘若尹烈真的能夠幫助陰陽家平步青雲,甚至是在大秦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
那尹烈就是她東凰的貴人啊!
“冒昧的問一句先生。”
東凰進一步的試探道:“先生究竟有何辦法,能夠提攜我陰陽家?”
尹烈聞言瞬間明白,他必須得拿出一點真東西,才能夠搏得東凰的信任。
“很簡單,陰陽家除了通過始皇的問道長生之欲望,鑽營煉丹制藥之外,還有一個依仗便是……天象的解釋權!”
“天象的解釋權?”
東凰颔首沉吟,單單隻是憑借推衍天象和觀星,她陰陽家不可能在大秦的朝堂上站穩腳跟。
畢竟大秦軍武立國,最爲講究實際。
陰陽家出自道家。
道家的核心乃是出世尋求大道。
陰陽家分離而出,意圖入世,然後就會發現他們的學說和擅長都偏向于務虛。
這就有點與大秦的社會共識背道而馳了。
因此。
東凰才會以煉丹制藥爲切入點,去迎合始皇的問道長生之欲望,進而讓陰陽家成功靠上大秦這棵參天巨樹。
這便是東凰所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結果現在尹烈居然讓她依舊以天象和觀星,去打開大秦朝堂上的局面。
東凰難免覺得……好像尹烈多少有點不太靠譜。
畢竟這個世上也不是隻有他們陰陽家會觀測天象,奉常乃九卿之首,統管大秦的祭祀諸事!
“别這麽看着我。”
尹烈對于東凰的疑惑目光,倒也不算意外。
他道:“東凰閣下,你的格局需要再放大一些,比如……吾皇的替身審判之布局,最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你得精準的推衍出今日午時,天象有異!”
“說白了,天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能夠代表天命的,而天命直屬王權!”
“是以:天命王權,天象陰陽,天人儒家!”
……
尹烈這裏的天人儒家,所指的便是天人感應學說。
後世某些大儒名臣,動則就以天人感應,倒逼皇帝下罪己诏。
比如宋朝,文臣勢大。
今兒個南邊有個地震,北邊有個幹旱,亦或者西邊不下雨。
那就都是皇帝無德。
需要皇帝下罪己诏,以示上蒼,以解九州萬民于倒懸。
綜上。
誰能掌握天象解釋權,誰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天命,進而擁有實際上的權力。
另外。
隻要施行郡縣制,儒家遲早都會占據朝堂主流,此乃必然之事,尹烈也無法阻止。
那麽天人感應學說的出現,同樣是必然……
尹烈便可以此爲切入點,向始皇提出【天命的三權分立方案】!
以陰陽家制衡儒家!
以天象陰陽平衡天人儒家!
天命王權自然就可以高高在上,高枕無憂!
畢竟自古以來,唯有三方分權才是最爲穩固的權力架構設計!
始皇不可能生出理由拒絕……
那麽陰陽家就可以順勢在朝堂之上占據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
煉金制藥,蜃樓東渡什麽的,都毫無必要。
“天命王權,天象陰陽,天人儒家!”
東凰喃喃自語,她似乎抓住了一些要點,但仍舊無法徹底領會尹烈的全部所思所想。
這倒不是東凰太笨……
實在是當下的曆史階段,儒家并沒有醞釀出天人感應學說。
所以東凰也就無法理解天人儒家究竟爲何意……
不解天人儒家。
【天命的三權分立方案】也就無從談起。
“你慢慢悟吧,我要眯會兒。”
尹烈說完,直接便躺倒在了地上。
很快。
他便進入了夢鄉。
東凰近距離望着四仰八叉的尹烈,她隻覺眼前的這個男人……明顯有些超出了她的認知……
半晌後。
“先生,高見。”
東凰欠身一禮,爾後蓮步輕移的緩緩離去。
她依舊沒有想通尹烈所言,但她已經能夠感覺的出來,尹烈确實有切實可行的辦法,提攜她陰陽家……
至此。
東凰算是初步與尹烈站在了同一戰線。
……
數天後。
南郡楚地,郢都。
某廣場之中。
軍侯任嚣帶領萬餘藍田前鋒銳士,外加兩萬當地駐軍,把郢都暫留的屈景昭三家士卿,還有舊楚的芈姓熊氏之王族,共計數千人全部押解聚集在了一起。
“叫什麽名字?”
隻見任嚣手持一把青銅錘,周身布滿血煞之氣的逼問道。
對面。
一個身穿錦服的胖子,怯懦的道:“我我我……屈鳴……”
任嚣沉聲:“原姬周的古之典籍,伱可知被藏在了何處?”
話音未落。
所有郢都士卿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胖子屈鳴的身上。
同時。
周圍隐隐有部分膽肥的,竟然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
“此次陣仗搞的這麽大,原來是爲了古之典籍而來……”
“哼!暴秦居然連古之典籍都不放過,什麽都搶,真乃虎狼也!”
“我倒要看看,誰敢胡言古之典籍之出處……”
……
四周細碎之音不絕于耳。
胖子屈鳴作爲舊楚禦三家的旁支家主,他有些忐忑的道:“我,我也不知……”
突然!
“嘭!!”
青銅錘應聲砸下!
血肉飛濺如雨!
下一刻!
滿場寂靜!
鴉雀無聲!
再無人膽敢多嘴多舌半分!
“……”
任嚣無言的抹了一把臉上的紅白之物,爾後他移步來到了另一個禦三家旁支景氏的正前。
随即。
“锵锵锵!”
近百藍田前鋒銳士立即上前,把方才胖子屈鳴的數十名族人,全部拉了出來。
不分老幼!
就地斬首!
人頭滾滾,血灑長階!
軍侯任嚣漠然道:“名字!”
“我乃泾河景氏,名爲景功!”
硬漢景功低吼道:“任嚣!你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我……”
“嘭!!”
青銅錘再度應聲砸下!
硬漢景功瞬間偃旗息鼓,腦袋和半個身子直接原地爆開!
随着軍侯任嚣第二次挪開腳步。
藍田前鋒精銳迅速上前,把泾河景氏的數百名族人全部拉出!
舉劍!
斬首!
人頭開始堆積!
任嚣始終面無表情,他望着眼前的第三人,沉聲道:“名字!”
“前……前芈姓公族……”
一個身穿華服的老者,結結巴巴的道:“芈……芈松。”
“原姬周的古之典籍,你可知被藏在了何處?”
任嚣就像個戰争機器一樣,重複了方才的逼問。
老者芈松全身顫栗的道:“我……我……”
忽然!
青銅錘就要被再度舉起。
老者芈松被吓得直接閉上了眼眸。
然而!
在芈松身後,有一個滿臉蒼白的錦袍中年人失控的大吼道:“宗廟,你們要找的……全部都在宗廟……”
“很好,有賞!”
軍侯任嚣一擺手。
兩名銳士立即把一箱黃金搬到了芈松一族的面前。
随後。
任嚣親自帶隊,前往舊楚宗廟去搜查。
原郢都士卿貴族仍舊都被監管在了廣場原地,在古之典籍正式運往泰山之前,誰都别想離開!
轉眼。
半日過去。
任嚣順利的從舊楚宗廟的一處地窖中,找到了曾經姬周的全部古之典籍,另外還有一些楚國的舊史和寶器。
任嚣也不管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
反正統統裝車運走,準沒錯……
……
另一邊。
曲阜孔氏。
嬴氏宗親之首的渭陽君,行事作風相對比較穩妥。
當代孔家的家主:孔白,在聽到皇帝的叔父親臨,他也沒有了半點架子,出門十裏相迎。
“孔家主,我此行來可是擔着任務的,想必你應該不會讓我空手而歸吧?”
渭陽君表示他可以遵從中原的習俗:先禮後兵。
倘若孔家不給他行個方便。
那他就隻能動用點手段了。
“君侯前來,我等自當全力配合。”
孔白拱手一禮,道:“隻是老夫那長孫……”
孔家的嫡長孫孔澤,那可是孔白的心頭肉。
原本孔白以爲淳于越親自出馬,刺君者尹烈在朝議大辯論中肯定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結果……
他卻等來了淳于越和七十二博士全部下獄,就連他的長孫也不例外的消息。
“放心,陛下惜才,是不會對孔家主的長孫如何的。”
渭陽君說着,忽然又話風一轉的道:“不過具體仍舊要看孔家主的表現!”
孔白聞言略微有點無奈的道:“姬周的古之典籍,我孔家确實沒有……據老夫所知,大半仍舊都在楚地郢都之中,還有齊地臨淄也有一部分。”
“哦?”
渭陽君若有所思的道:“孔家主,茲事體大,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要負責的。”
“老夫可對天明誓,絕無半點虛言!”
孔白直接擡起了手掌。
渭陽君見狀趕忙客套的阻止道:“孔家主說得話,我還是信得過的……來人,把孔家現存的所有典籍,全部運往鹹陽!”
“諾!”
随行的鐵鷹遊騎校尉垂首領命!
孔白見狀頓時有點發懵:“君侯,你這……”
“孔家主莫慌。”
渭陽君安撫道:“一應典籍,隻要運回鹹陽做謄錄備份以後,還會再原封不動的運回來。”
孔白聞言隻覺滿心無奈。
話說得好聽。
原封運回……
但孔白着實很難相信暴秦能有這般守規矩。
尤其……
孔白知曉自家收藏的典籍中,有不少都抨擊了暴秦之過。
毫無疑問。
隻要涉及到抨擊秦國的典籍,肯定都很難保得住了。
“現在……”
渭陽君擡手道:“就請孔家主随我一起前往臨淄郡走上一遭了!”
渭陽君肯定沒那麽輕易就放過孔白。
既然方才孔白說姬周的古之典籍,還有一部分在臨淄,那他們就一起去把古之典籍全部收羅到位!
隻有見到了實物!
渭陽君才算任務完成!
到時候……
曲阜孔氏也就逃過一劫了。
“老夫自然願意陪同君侯前往臨淄,不過……”
孔白頓了頓,道:“孔家老宅現今是由老祖居住,還望君侯能夠知會一下,莫要驚擾了老祖。”
在這個人均三十歲的先秦時代。
孔家有一位老祖,已逾百歲之齡。
“理當如此。”
渭陽君說着,他轉而側首吩咐道:“來人,去跟鐵鷹校尉交代一下,在搜索老宅之時,莫要驚擾了孔家老祖。”
“諾!”
鐵鷹銳士應聲領命。
随即。
孔白拱手道:“多些君侯體恤。”
“呵呵,都是應該的。”
渭陽君把孔白迎上奢華馬車。
兩人同乘。
渭陽君主動開口道:“現今刺君者尹烈已被吾皇親自掌刑處斬,可淳于越等七十二博士,也盡皆下獄。但我大秦的朝堂上,怎能全無儒家之人……孔家主,上次淳于越請你就沒請動,此番本君侯親自相邀,想來孔家主應該不會拂我的面子吧?”
“能得君侯之邀請,孔某不甚榮幸。”
孔白隻能拱手一禮道。
“哈哈哈!”
渭陽君見狀開懷:“此番前往臨淄若當真搜出了姬周的古之典籍,你孔家主理當居首功,回頭我一定如實上報于陛下,那博士仆射之位,孔家主想來也就十拿九穩了!”
孔白:“如此,便感謝君侯的提攜保舉之恩了。”
“你我何談什麽恩情,見外了。”
渭陽君咧嘴一笑道:“以後同朝爲官,本君侯與孔家主還當互幫互助啊!”
孔白:“這是自然……”
就這樣。
在渭陽君的三言兩語之下,孔白也隻能身不由己正式入秦……
朝堂新任七十二博士,曲阜孔氏此番恐怕要占據多個位置了。
……
時間來到始皇東巡起駕前夕。
密室之内。
盧生激動的手捧一顆丹藥,道:“秦禦史,快……快試試……”
“……”
尹烈聞言隻覺滿臉黑線。
這都啥子丹藥,就讓他試試。
吃出問題了咋整?
尹烈看向旁側的東凰……
東凰了然道:“我來吧。”
說完。
東凰從盧生的手中接過複容丹,爾後她來到了尹烈的正前,并恰巧擋住了盧生的視線。
随即。
尹烈擡手假裝吃下了丹藥,順帶還喝了口蜜水……
突然!
盧生又從旁邊探出了腦袋,他道:“感覺如何?”
尹烈:“熱熱的……”
“啊對!就是熱熱的,太對了!”
盧生雙眼放光。
東凰的蒙面金紗下,好看的嘴角輕起。
尹烈擡手道:“我現在可以解開布帶了吧?”
盧生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說完。
盧生就要上前幫忙。
然而卻被尹烈躲過去了。
于是。
東凰緩緩伸手,輕柔的把尹烈頭上的布帶一圈圈的揭下。
數個呼吸間後。
尹烈的面容終于全部顯露了出來!
東凰見狀,下意識的長大了些許紅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