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孔辛擡首直指道：“刺君者，你竟然想要廢除我中原之地的長子繼承制，伱可知此乃祖宗之法，豈能輕易改之！”
“祖宗之法有何不能改？”
尹烈漠然道：“大秦憑什麽能夠一統天下？就是因爲改了祖宗之法！反觀山東六國倒是應循守舊，尤其楚地貴族，爲了抗拒變法，甚至射殺戰神吳起于楚王靈柩正前！結果……楚被秦所滅，國祚斷絕，宗廟更疊，這就是盲目遵循你口中的祖宗之法，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戰國中期。
各國都争相變法。
爲何隻有秦國成了，山東六國卻功虧一篑呢？
原因很簡單。
姬周到了春秋戰國時期，中央朝堂雖然沒有了任何威儀和話語權。
但周禮與分封制深入人心。
再加上中原士卿豪族盤根錯節，勢力龐大……
變法者。
往往都是人亡政息！
商鞅牛逼的地方在于，在變法的同時，開創出了軍功爵位制度，再輔以斬首記功，迅速培養出了軍武勳貴階層。
因此。
後續商鞅雖然死了。
但隻要大秦的戰争車輪滾滾向前，軍武勳貴階層就會持續性的鞏固變法成果。
然而。
當九州一統以後。
軍武勳貴階層仍舊不甘寂寞，那麽就會演變成軍國主義慣性的危害……
這時。
淳于越終于開口道：“刺君者！不得不說，你的眼界絕對非常人可比。但你所提出的陵邑制度，着實是異想天開。”
尹烈：“願聞其詳！”
尹烈不再看向孔澤。
他明白，孔家小輩未曾混迹過朝堂，人生閱曆和沉澱皆不夠，僅靠學識和聰慧，接下來很難跟他辯論對弈！
尹烈今日的對手……
始終都是長公子之師，當世大儒，帝國博士：淳于越！
“老夫隻說一句！”
淳于越微微側首，他看向高台道：“麃公老将軍，你會同意那些中原士卿、六國餘貴，平白無故的踏足于大秦廟堂之上嘛？”
禍水東引！
淳于越根本無需親自跟尹烈對吵，因爲他非常清楚，軍武勳貴派系，是不可能讓中原餘貴染指大秦廟堂的！
突然！
“嘭！”
麃公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拍在了案幾上！
他道：“那些叛黨餘孽，别說是進入朝堂，哪怕隻是踏足鹹陽……老夫活撕了他們！”
大秦軍武勳貴派系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怎麽可能輕易讓昔日的手下敗将們前來分蛋糕！
這似乎完全不現實！
那麽淳于越等七十二博士，爲何能在大秦朝堂上站穩腳跟呢？
原因無他……始皇破格允許，外加長公子扶蘇全力支持罷了！
不然。
就算淳于越等人的學識貫絕古今，也沒有任何卵用。
“咳咳！”
淳于越清了清嗓子，道：“刺君者，你說服不了老将麃公，又談何請谏你那所謂的陵邑制度？”
話音未落！
“笑話！”
尹烈高喝一聲道：“區區前戍邊上将，現今不過是庶民一個，我爲何要在其身上多費唇舌？”
淳于越：“……”
麃公：“……”
不等麃公再度爆發！
尹烈直面始皇的道：“陛下，以六巡天下作爲國策，威服九州人心，頂多隻能算是治标不治本，起一時之用罷了！”
“若想要把大秦的國祚傳承于萬代千秋，必須依仗成熟的體制！”
“而陵邑制度能夠從政治、經濟、法制、文化、輿論等多重維度，加深關中與中原的聯系，進而才能造就真正的一統！”
……
大秦帝國面對的最根本難題，就在于關中和中原的割裂！
單靠嬴政的威儀去強行彌合，隻會重演曆史的進程，嬴政一死……
大秦必定會二世而亡！
就算扶蘇上位，也抵擋不住大勢所趨！
“所謂政治聯系，便是允許陵邑士卿階層能夠進入大秦成爲【濁官】！”
尹烈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道：“而【濁官】便是隻有職責，卻并無實權的跑腿官位！”
“原本的關中文武，則爲【清官】，有實權，又清閑，并且俸祿賞賜豐厚！”
“這麽一來，大秦的底層辦事官吏嚴重缺額，便能夠得以解決！”
“同時中原士卿豪族也能看到跻身大秦廟堂的希望，他們便會心甘情願放棄當地的土地根基，選擇遷徙入陵邑！”
“最後！關中文武及其子嗣可以優先擔任【清官】，也就不算陛下苛待有功之臣，反資敵民了！”
“上述的三層考慮，便是讓關中和中原産生實質性的政治聯系之好處……還請吾皇明鑒！”
……
後世的科舉制度爲何牛逼？
真的隻是因爲促進了階層流通嘛？
非也！
科舉制最核心的要點是：爲天下所有讀書人和聰明人，戴上無形的枷鎖，謹防生亂！
同理！
尹烈現今提出的【清官】、【濁官】制度也是一樣的！
【清官】專門給關中文武預留的官職，主看血脈身份，能力則都是錦上添花。
【濁官】則極其看能力，拼命内卷！
或許有人會說。
這樣不就是翻版的九品中正制嘛？
完全就是士族門閥的晉升工具！
但！
什麽時期，就需要施行對應的政策！
眼下就算尹烈搬出了科舉制，也是沒有任何用的。
底層百姓不識字。
中原士卿倒是識字……
可問題在于，關中文武派系絕不會輕易坐視中原士卿階層前來分蛋糕。
并且嬴政也不可能過于偏向中原士卿階層……
說到底。
關中文武才是始皇的左膀右臂！
上位。
嬴政緩緩的道：“【陵邑制度】、【清官】、【濁官】，使得關中與中原産生政治聯系……确實有點意思！”
嬴政破天荒的給出了正反饋稱贊！
頓時！
軍武勳貴派系，以及左丞相李斯等文臣高官盡皆臉色一變！
尹烈絲毫不意外嬴政會站在他的一邊！
因爲他提出的政策，乃是實打實的有利于九州一統，始皇欲以千古一帝爲目标，便沒有理由反駁于他！
最重要的是……
曆史上的嬴政也曾親自施行過陵邑制度。
緊接着。
尹烈便順勢向孔澤道：“孔家小輩，你敗了！”
“隻要陵邑制度推行而出，中原士卿階層盡皆遷徙入陵邑，郡縣制的推行即便不依靠吾皇之威儀，也照樣能夠推行的暢通無阻。”
“如此，六巡天下也就毫無意義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