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朝議大辯論暫且告一段落。
尹烈完勝！
大秦儒家派系首戰不力，損失一名博士仆射。
雖說周青臣在大秦儒家派系中的名聲偏差，學識能力也沒多強，但他畢竟是名義上的諸博士之首。
所以。
這回大秦儒家派系真可謂栽了個大跟頭。
于是。
博士淳于越谏言朝議大辯論擇日再繼續……他需要搬一些外援，順帶再争取一些時間多做準備……
說白了。
淳于越如今屬于徹底認清了現實，他對尹烈再無之前一絲一毫的輕視，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忌憚！
嬴政自然是答應了淳于越的請求。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就連蒼天也在爲尹烈站台……
嬴政着實有些始料未及。
就這樣。
在嬴政傳命，給予遠在鹹陽的李信特赦加封之後。
尹烈迅速又被重新關進了精鐵囚籠，由于方才的青銅鎖不靠譜，這次連秦墨巧匠特制的九封鎖都給尹烈用上了。
顧名思義！
九道封口，精鐵所鑄，萬無一失！
“天命加護……”
尹烈擡起頭顱，透過囚籠望着上方的蒼穹。
他自己也沒想到……
這個世上會真的有天命，并且還加持在了他的身上。
“叮咚！”
系統的提示音再度響起。
“恭喜宿主，扮演海瑞的死谏诤秦任務，進展到了第三階段……”
第一階段：尹烈獻上了谏隕石書。
第二階段：尹烈咆哮始皇，挑明指出了嬴政的用人不當之過。
第三階段……
忽然。
左丞相李斯身着一身玄黑朝服，在蒙恬的陪同下，徑直來到了囚籠正前。
“尹烈！不得不說，你的辯論口才很好。”
李斯負手道：“但本相現在卻對你所秉持的大義非常懷疑……若說你前幾天獻上谏隕石書，乃是力主爲民請命！”
“那伱今日咆哮吾皇，處心積慮的削弱皇帝陛下之威名，動搖大秦之國本，便是妥妥的其心可誅！”
“本相可以随時上報陛下，治你一個九死之罪！”
……
李斯曾擔任九卿廷尉，對于秦法律條他再清楚不過。
悖君背秦！
皆是必死極刑！
“李相，你看不懂我所秉承的大義，隻能說你的眼界還不夠！”
尹烈淡然的道：“假設我真的動搖了大秦之國本，你以爲這所謂的天生異象，就真的能讓皇帝陛下心生顧忌嘛？”
嬴政是何許人也？
千古一帝，九州人皇。
嬴政若真鐵了心的殺一個人！
哪怕是逆天而行，嬴政也照樣會毫不猶豫！
那麽既然現在尹烈并沒有死，就說明嬴政還是懂尹烈的……
“……”
李斯聞言眉頭緊鎖的望了尹烈一小會兒，緊接着便拂袖而去。
蒙恬則面無表情的道：“陛下有旨，尹烈君前咆哮，過于失儀無禮，處鞭刑五十！”
該有的懲戒。
總歸還是有的。
蒙恬在喊完皇命之後，本能的望了望蒼天……
還好，還好。
雲消霧散。
不然蒙恬也怕被雷劈哇。
……
大殿内。
李斯在從尹烈處離開以後，迅速便來觐見始皇。
結果剛進門。
就聽到以老将麃公爲首的幾位軍侯，全都在請殺尹烈。
“陛下，這個狂徒肯定是碰巧撞上了天象異變，不能讓他再爲所欲爲下去了！”
“是啊！尹烈前有刺君之罪，現又咆哮吾皇……更是各種詭辯，削弱陛下之威名，動搖我大秦之國本……如此之多的極刑罪名，陛下僅僅隻罰他五十鞭，着實太過寬仁了！”
“陛下，您若是顧忌天命，末将願以身代之，必殺尹烈……縱然事後天降神罰，肯定也隻殺末将一人！”
……
大秦軍武将領對于嬴政的忠心，可昭日月！
隻要是爲了皇帝陛下，爲了大秦國祚延續！
就算讓他們身受天罰，他們也認……
上位。
嬴政擡手揉了揉額頭，道：“諸卿，如果朕早些時候把這個狂徒尹烈給烹殺了，那也就殺了！”
“然而，現在事情發展到此等局面，朕若貿然殺他，那就做實了朕的惱羞成怒，心胸狹隘，反而更加助長了尹烈青史留名的氣焰！”
“所以，你們還是要對淳于越和李斯有些信心啊！”
……
嬴政安撫諸将。
以麃公爲首的軍侯們卻仍舊有些群情激奮。
随即。
李斯入殿行禮。
麃公立馬道：“李相！陛下仍舊想要在朝議大辯論中，正面駁斥尹烈……”
“老夫觀此絕非易事，要不下一場便由李相出手吧！”
“倘若讓狂徒尹烈連赢兩陣，天下必起非議，屆時……君辱臣死，你我都将難辭其咎！”
……
麃公認爲絕不能再讓尹烈嚣張下去了。
第二場！
他們要派出一個穩操勝券之人，必須扳回一城！
而麃公對那群儒生實在看不過眼，他還是更加信任當世集法家之大成者的左丞相李斯！
“老将軍莫急，第二場究竟如何安排，我們還需要再從長計議一番。”
李斯緩聲道：“總之無論如何，我們這一次都得做好萬全準備，必須要把尹烈駁斥的五體投地！”
麃公聞言隻覺一陣無奈。
這還莫急……
他都快急的發狂了！
搞不清楚這幫子文臣咋能這麽沉得住氣！
接下來。
嬴政又說了幾句安撫諸将的話，麃公等軍侯才緩緩退下。
待大殿中沒有旁人之後。
李斯才詢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道：“陛下，狂徒尹烈說他并未動搖陛下之威名，大秦之國本……微臣着實有些想不明白……”
按照李斯的認知，亦或者所有人的認知。
始皇即大秦，大秦即始皇。
這意味着嬴政出現任何問題，九州天下都會抖三抖！
“原因很簡單。”
嬴政開口反問道：“尹烈除了逼着朕承認己過之外，他還做到了什麽？”
李斯回應：“他還力壓了博士仆射周青臣，外加保複了名将李信！”
“對！”
嬴政點了點頭，道：“周青臣無足輕重，關鍵在于李信！當年朕在攻楚初戰時，爲何啓用李信，而未曾讓王翦爲主帥……”
“此事微臣知曉。”
李斯聞言立即道：“當時王翦要求攻楚最起碼得出動六十萬大軍……李信則保證用二十萬關中精銳，蕩平楚國！”
“沒錯！李信骁勇，攻無不克！”
嬴政想了想，道：“而尹烈之所以死谏诤秦，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天降隕石事件：亡秦者胡！”
“爲了逆行天命，打破預示，穩定九州民心，朕是一定要北伐匈奴的……”
“這個時候，尹烈費盡心思把李信重新保舉出來，甚至不惜讓朕去承擔攻楚初戰的戰敗之責，所圖無非就是讓大秦出動最少的銳士，最低的糧草消耗……進而橫掃北境！”
“隻要北伐大軍所需的糧草減少，稅賦便能夠大幅度減輕，兵役亦會減少，屆時九州百姓就都能得到相應的休養生息。”
“而這，應該便是狂徒尹烈直指朕之一過的目的。”
……
天降隕石事件成了定局。
嬴政也隻能順着大勢去走。
問題在于……
攻伐北境與橫掃六國不同。
數十萬大軍進駐中原，所過之處，多多少少是能夠在當地獲得一些補給的。
可一旦攻伐北境，茫茫草原，數十萬大秦銳士就得全靠後方的糧草供給。
這就非常吓人了！
古代運糧從來都是一個極度讓人頭疼的事情。
一路上幾百上千公裏的人吃馬嚼。
假設從楚地把一石糧食運到北境塞外，最多能餘下一鬥，就已經是非常順利了！
并且最重要的是……
運糧隊伍不僅來時要人吃馬嚼，回去的路上同樣得消耗甚巨。
綜上。
大秦北伐絕對沒有曆史上所記載的那般簡單。
在正式出征之前。
糧草，兵員，情報……
甚至就連配套的大秦馳道，都得加急修造。
所以。
究竟是曆史上的蒙恬統兵北上。
還是骁勇無敵的李信統兵北上。
兩者的差别會非常之大！
例如曆史上的蒙恬率領三十萬銳士北伐匈奴……
李信十萬足矣！
倘若尹烈再把閃電戰的戰法，以及馬鞍、馬镫和馬蹄鐵三件套搬出來，李信估計隻需三萬人，便可複刻勇冠三軍、封狼居胥的戰争奇迹！
而三萬和三十萬……十倍的兵力差距，對應能夠省下數之不清的九州稅賦，此當爲華夏萬民之福祉！
這才叫真正的爲國爲民，大義也！
那麽爲何一定得是李信呢？
武成侯王翦行否？
答案是不行！
王翦屬于頂尖的戰略性主帥！
王贲是統帥和戰将的結合，卻兩樣都不算封頂……
蒙恬同樣是統帥型将領。
蒙武的資曆、名望頗高，但實際軍事才能較爲中規中矩。
老将麃公由于斬首記功制度被廢的原因，無法啓用……
軍侯馮劫和九卿太仆楊端和，乃至于未來的秦末名将章邯，其實本質上都有點儒将的意思，不夠悍勇！
最後。
軍侯任嚣、軍侯趙佗和軍侯辛勝，三人确實都屬于先鋒猛将的類型。
但他們比之李信……
終究還是要差上許多的！
這便是尹烈無論如何，哪怕偏激的咆哮始皇，也要保複李信的原因所在。
而嬴政當時會出言擔下攻楚初戰的用人不當之責，是源于一個帝王的驕傲！
嬴政并非嘉靖，有錯抵死都不想認。
千古一帝自有千古一帝的心胸！
嬴政是不可能再度讓李信給自己背鍋的……
但始皇之威名，其實仍舊會對九州的局勢穩定産生影響，隻不過這個事兒是有許多操作空間的。
盡管今日的朝議大辯論公示向天下。
然而。
這并不代表大秦高層就操縱不了輿論，以淳于越爲首的儒家博士們，又不是吃白飯的。
“陛下，微臣明白該怎麽做了。”
李斯拱手一禮。
嬴政點了點頭，道：“嗯，去吧！”
李斯退下。
嬴政卻并沒有立即投入到批閱國政奏章當中，因爲今天他的心，着實有些亂了。
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即：尹烈絕非常人矣！
這場死谏诤秦的大戲，嬴政的判斷是尹烈親身入局，背後并沒有六國叛逆餘貴在指使。
這便意味着，尹烈所說的……挾天命倒逼皇權者，或許真的确有其事！
所謂的東郡隕石事件！
并非天災！
而是人禍！
而且嫌疑人很可能就在大秦内部的軍武勳貴派系之中，包括李斯亦有可能……
因此。
嬴政方才與李斯的對話，說一半也留了一半。
當然。
嬴政眼下也隻是略微起了點疑心而已。
後續他要通過朝議大辯論，再度驗證一下尹烈所秉承的大義……
唯有尹烈真的乃是國之義士！
嬴政才真有可能派人去詳查東郡隕石事件的幕後黑手。
不然……
嬴政絕不會輕易被人挑撥的君臣離心。
……
大殿外。
李斯在跟皇帝陛下聊完以後，再結合谏隕石書的内容，還有尹烈的性格表現等等。
他也迅速看清了許多東西！
事實上。
李斯是極度聰明之人。
他在今日之事上面的反應略慢，最主要原因還是他乃臣子，屁股決定腦袋，終究是高度受限。
嬴政身爲帝王，自然就反應更快，看得更遠。
“尹烈，過幾日便讓本相再度見識一下，你爲了心中大義，究竟能夠做到何等程度！”
李斯喃喃自語了一句，緊接着，他便迅速的前往了博士淳于越的住處。
某院落中。
淳于越已經開始讓人去曲阜孔氏請外援了。
代爲動身前往的乃是之前那個山羊胡博士，此人乃是孔氏旁支，與曲阜正宗比較說得上話。
淳于越表示……
他就不信了。
他把春秋先賢孔夫子的嫡系血脈傳承之人給搬來，在朝議大辯論上他還能壓不過尹烈一頭！？
這時。
李斯不請自來。
淳于越立即前往接見。
簡單的同僚寒暄行禮之後。
李斯直入主題的道：“淳于博士，本相希望你動用所有的人脈，通知各地的儒家學宮，還有那些中原儒士……”
“必須把今日吾皇陛下主動承擔用人不當之責，變成在攻楚初戰時，受到了昌平君的一時蒙蔽！”
“實在是此等叛秦之人過于奸詐狡猾，絕非吾皇之過也！”
……
控制輿論，儒家的拿手好戲。
李斯身爲左丞相，親自當面來吩咐此事，便足以看出其重要性！
“李相……”
淳于越聞言有些躊躇的張了張嘴，道：“這個事兒，還是挺難辦的，你我都很清楚，昌平君于大秦而言是叛逆之臣，可對于中原的某些儒家士子而言……”
“本相不管那些！”
李斯強硬的拂袖道：“如果無法壓住流言，維護吾皇之威名，那就制造出一個别的什麽大事件，淹了今日之事……絕不能讓其持續傳播發酵！”
淳于越：“……”
涉及始皇威名，大秦國本。
淳于越也隻能拱手稱諾，他這個朝堂打工人着實難當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