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艾伯特跑了過來,他的眼眶發紅。
“醫生正在搶救。”克裏斯雙手交叉低着頭,霍裏克站在他的旁邊。
“霍裏克?怎麽回事?”
艾伯特嘴唇顫動,指着急救室,這間急救室被設計用來爲高官和貴族治療,艾伯特動用自己的關系封鎖了這一層。現在,廷根市最好的外科醫生正在裏面搶救弗雷德。
克裏斯剛才在馬車上念誦了未知神靈的尊名回到了星之島,調用了星之島位格的力量,然後回到現實,像之前治療薩曼莎一樣握住了弗雷德蒼老的手腕。
弗雷德胸口的黑色血污順着血管流到克裏斯與他手腕接觸的地方,黑血從毛孔冒出,滲進克裏斯的手腕,随即消失不見,而他隻是感覺自己稍微有些惡心。
然後克裏斯重新用靈擺法占蔔了一遍,“弗雷德有生命危險”這一與之前同樣的占蔔語句下,白水晶緩緩地逆時針轉動,這讓他松了口氣,至少脫離了生命危險。
然而弗雷德的傷勢還是很嚴重,克裏斯隻是消除了刀上淬着的毒,物理傷口他卻沒有辦法。
急救室的推拉門被推開,金發藍眼的主治醫師摘下紗布口罩,看着在他面前圍成一圈的三人,搖了搖頭,神情疲憊:“雖然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傷到了中樞神經,蘇醒之後可能也沒法自主活動了。”
沉默。
還是沉默。
“你們是病人的同事嗎?可以通知家屬,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終于,醫生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什麽心理準備!弗雷德明明還沒有死!”
艾伯特突然拔高聲音,克裏斯從未見過艾伯特露出這種表情,他一直以爲艾伯特是個待人友善,和藹可親的隊長,可現在他的眼神通紅,像是要吃人。
急救室裏又走出來兩位醫生伸手攔住想要往裏沖的艾伯特,對他說道:“警官先生,病人需要靜養,不要進入病房,也不要在外面大聲講話,您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你們理解個屁!”艾伯特高聲喊,他如鉗一般的雙手緊緊按着主治醫師的肩膀,咬緊牙關,“曾經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也躺在裏面的病床上生死未蔔,而你卻連見他一面都不行嗎?!”
“病人沒有,沒有生命危險,隻是……”
主治醫師動彈不得,他驚恐地想到,如果對方想,他的骨頭甚至都會被捏碎。
“隊長。”
克裏斯站了起來,輕聲提醒。
艾伯特松開手,主治醫師連忙朝外面走去,其他醫生緊随其後,最後一位把推拉門關上,他看了一眼低着頭一言不發的艾伯特,轉頭對克裏斯低聲囑咐道:“别讓你隊長進去,病人需要靜養,他剛脫離危險。”
“情況嚴重嗎?醫生?”
醫生沒回答他的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跟緊其他人的步伐。
艾伯特緩緩擡頭,他把霍裏克拉到角落,低聲痛罵:“我告訴過你,一定要聽指揮,一定要遵守規章制度,我一直以爲你已經是個成熟有經驗的隊員了!”
他一臉憤恨:“跟蹤行動至少要有兩個人,即使普通警察也知道這一點!”
霍裏克曾經的驕傲自豪已經消失無蹤了,他現在像一根蔫掉了的菜葉子一樣站在艾伯特面前,低着頭,一言不發。
艾伯特把手伸進口袋摸到香煙盒,但又想起這是醫院不能抽煙。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把詳細經過跟我說一遍,然後手寫一份行動報告。”
他轉身拍了拍克裏斯的肩膀,朝外面走去,霍裏克頓了頓,跟在他的身後。
克裏斯沒有動,他坐在長椅上,腦海裏全是懊悔。
“鼹鼠”用了淬了某種毒的刀刺中弗雷德,後者在自己經過調用星之島位格的力量淨化後依然損傷了中樞神經,這隻有一種可能:
他晚了。他應該早點去星之島的。
克裏斯絲毫不懷疑星之島的淨化能力,薩曼莎貌似被邪神附身後依然能被完全淨化,而“鼹鼠”顯然沒有這種能力,他的手腕也沒有上次那種極度的刺痛,“鼹鼠”刀上的毒素最多隻是涉及非凡的毒藥。
所以,他應該早點去星之島的。
他應該在将“鼹鼠”擊退後立即念誦未知神靈的尊名,調用星之島的位格淨化弗雷德,然後去街外找一輛馬車,将其強行攔停。
而不是站在原地傻傻的等着拐過街角朝他小跑來的巡警,什麽也不幹,隻是等着馬車經過。
一滴淚落到克裏斯摩挲着的白水晶上,這滴熱淚把熱傳遞給冰冷的白水晶,白水晶沒有變熱,淚滴卻變涼了。
克裏斯抽了抽鼻子,他閉眼擡頭,讓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本可以阻止這一切的,隻要他早點。
其實克裏斯對弗雷德的感情遠沒有艾伯特那麽深厚,他才成爲機械之心的成員不到一個月,甚至他對值夜者們的感情都要比他的這幾個隊友深厚,即使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夜深人靜時,克裏斯想象過此時此刻奧黛麗、阿爾傑、戴裏克在幹什麽,奧黛麗也許正穿戴着名貴的珠寶出席舞會,阿爾傑也許正在他的“幽藍複仇者”号上向遠洋航行,戴裏克可能正在白銀城的石屋裏默默祈禱,還有弗爾思,埃姆林,休……
可是,他對塔羅會的成員們也隻是簡單的想想,他知道他們會活着,之後他也會加入塔羅會,成爲他們中的一員。他失眠時更願意想象的,是這個世界那些數不清的底層民衆的生活。
比如在貝克蘭德生活的那個他忘了名字的制衣女工一家,還有那個爲了吃上火腿而辛勤工作的老科勒。
視角如果再拉近點,夏綠蒂、瑪莉、拉佛缇、海莉葉……
這些看似陌生的名字突然占據了克裏斯的大腦,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看《詭秘之主》的時候,他被那些直白卻有力的文字所感動,可是,原著裏短短幾行就能寫完這些人的一生,他卻不能。
因爲他就在這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