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碼頭。
整個碼頭已經被封鎖,到處都是遊蕩的特務和巡邏的日本兵。
而在下客區,數百名各界人士的“代表”聚集在這,等待着一艘海船的到來——這些可憐的“代表”,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他們今天要迎接自越南河内而來的汪某人。
縱然不情不願,這時候還得裝出一副笑臉。
最慘的還是幾所學校的中小學生,他們一大早本來背着書包高高興興來上學的,豈料還沒在學校裏坐熱呼,就被人帶着來到了碼頭充數,爲所謂的“共榮”而添彩——天知道這段時間家裏的長輩們都在私下怎麽咒罵着汪某人。
十幾個報社的記者挂着自己的“武器”在人群中不斷的穿梭,抓拍着自認爲美滿且能代表日中友善的畫面——但誰又能想到,他們都是在上班以後才知道了汪某人抵滬的消息,帶着日本人特别簽發的通行證才進的碼頭呢?
而土肥原窩在一處隐蔽的屋子裏,拿着望遠鏡看向了碼頭。
望遠鏡中,“土肥原”穿着日制中将軍服,帶着一幹軍官也候在了碼頭,在五月的太陽下,等待着海船的到來。
望遠鏡移動,從看着熱熱鬧鬧的人群中依次掃過後,土肥原心道:
這戲,我導演的這般濃重,軍統你不上鈎嗎?
土肥原很自信,自己做的局天衣無縫,且還是臨了才故意層層走漏的消息,軍統絕對不會懷疑——以軍統對汪的仇恨、以軍統的行事風格,他們必然想辦法會刺殺。
隻要軍統動了,他就能根據軍統布置的時間判斷出走漏消息的範圍,繼而根除隐藏在暗處的釘子!
【哼,中國人,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
此時,一輛卡車停在了距離碼頭三公裏的地方,三名浪人打扮的日本人自卡車上下來,吭哧吭哧的将一個沉重的木箱從車鬥卸下後,兩人擡着木箱走入了臨近的一處飯店。
另外一名浪人找上了飯店的經理,用腔調古怪的中國話說道:
“昨晚三井先生跟你們聯系過了!”
在此時的上海,中國人哪敢得罪日本人?盡管經理是昨晚半夜十二點第一次見到“三井”先生的。
盡管經理一直沒明白日本鬼子爲什麽要在樓頂搞什麽【遠距離檢測、校正與測距】。
但對方宣稱這是駐軍司令部秘密派遣的任務,經理隻能應下……
“是是是,三井先生交代過的小的!您二位請從這邊上樓頂,嘶——東西這麽沉,要不我讓服務員替您擡上去?”
“八嘎!”
一名浪人怒道:“你知道裏面都是什麽昂貴的器材嗎?這麽昂貴的器材,你們中國人賠得起嗎?”
“是是是。”
經理隻好應是,緊接着便親自領路,帶着三名浪人上了樓頂。
沉重的木箱被擡着的兩名浪人輕輕的卸下,領頭的浪人便打發經理滾蛋:
“接下來我們要開箱了!裏面的東西涉及到大日本帝國的機密,你滴,快快滴離開!”
經理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點頭哈腰的離開。
“等等——”領頭的浪人又喊住了經理:“我滴再說一次,我們的設備是保密的!任何中國人都不準看!你最好派人将通道先堵起來,明白嗎?!”
“是是是,我這就去安排。”
經理火急火燎的從樓頂離開。
待确定經理走遠後,一名浪人才笑着說:
“老師,你比真的日本浪人還像日本浪人!”
領頭的“浪人”聞言後,平靜的道:“陳明,你知道我爲什麽要讓你老婆做直屬組的負責人,而不是你嗎?”
這領頭的“浪人”,自然是張安平。
陳明很自然的搖頭。
張安平冷笑:“這就是原因!”
陳明一頭的霧水,瞅了眼同是日本浪人打扮的苗鳳祥,用眼神示意給我解釋下呗,
苗鳳祥憋笑假裝沒看見。
“拆箱吧!”
張安平撂下這句話便到樓頂四處觀察起來,苗鳳祥蹲下開始拆除木箱上的釘子,在陳明兩次輕踹他後,苗鳳祥才低聲說:
“陳哥,你剛是在拍區座馬屁?”
“對啊!”
“哦,我還以爲你在罵區座呢。”苗鳳祥露出壞笑:“陳哥,你也就是在區座手下,要是擱其他人手下啊,早把你發配到叫不出名的旮旯裏了!”
陳明陷入嚴重的自我懷疑,不過他動手的速度倒是沒慢下來,噼裏啪啦的一通後,整個木箱被拆的四分五裂,露出了裏面的“精密儀器”——一門八成新的94式90毫米輕形迫擊炮!
張安平用幾張床單擋在了迫擊炮的周圍,阻絕了會被人看見的可能後上前開始調整射擊諸元。
日制的94式迫擊炮最大射程3800米,三公裏的距離在射程内,但精準度難以保證,用它刺殺船上的目标,除非起點超時空管理局崩塌,否則命中的可能性比押中一注特等獎還誇張。
張安平也沒想過直接命中。
他的目的就一個,打中船即可。
這符合上海區的“人設”——既然汪某人“來了”,總得問候問候不是?
這麽做的目的還有一個,就是讓土肥原懷疑的範圍鎖定在76号中層,他是昨晚将近十二點的時候以三井的身份向這座飯店打電話的,土肥原就是查,也隻會将目光鎖定在九點至十點時間段洩密的範圍内。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一艘海船出現在了江面上,苗鳳祥和陳明拿着望遠鏡觀看着海船,再三對比着手上北光丸号的照片。
“老師,是北光丸号!”
張安平示意兩人爲撤離做準備,自己則到跑位上做起了最後的檢查。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北光丸号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界中,不一會兒,遠處有反光接連閃爍——這是目标停靠在具體泊位上的信号。
陳明分解反光中隐藏的暗語:“老師,9号泊位,頭朝向西南偏南十度!”
張安平微調射擊諸元後,将迫擊炮彈拿在手中做好了發射的準備。
鏡子的反光再度亮起。
陳明快速的翻譯:
“目标出現在了甲闆!”
張安平快速将炮彈塞入了迫擊炮炮管,供彈的苗鳳祥将另外四枚炮彈用最快的速度依次遞給了張安平。
五枚炮彈在短短二十多秒内全部發射。
“撤!”
來不及等待戰果,張安平下達了撤離的命令。
陳明将早就備好的繩索直接丢下樓,三人帶着手套順着繩索依次自樓頂下去,跳上了路邊的卡車後一溜煙便沒了蹤迹。
……
南碼頭。
隐蔽的建築内,土肥原慢悠悠的對身邊的武田幸平說道:
“戴春風這個人,對大隊長的命令從來都是不折不扣進行的!而且他在軍統向來是說一不二。”
“據我所知,刺殺王某人的命令是大隊長親自給他下令的——這種情況下,他會命令手下不計得失的對汪某人展開刺殺!”
“而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土肥原露出一副我就是孔明的表情,智珠在握的道:
“因爲一旦汪某人進入上海被安置在我的公館,軍統将再無可能進行刺殺!”
土肥原公館是松室良孝爲土肥原準備的,土肥原到來後,公館的服務人員全都是自本土而來的日本人,警衛更是土肥原親自帶來的特務和駐軍派遣的小隊。
這種程度的土肥原公館,稱得上是滴水不漏!
所以,機會隻有這麽一次。
武田幸平拍馬屁道:“将軍算無遺策,軍統這一次抓破腦袋也想不到,咱們會用李代桃僵的方式,提前營造汪某人抵滬的假象!”
“這一次,他們動是輸,不動……也是輸!”
土肥原矜持的笑了笑,用教誨的口吻對武田說道:
“武田,幹情報這一行,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中國人很狡猾,但他們再狡猾,也終歸是……”
就在土肥原要鄙夷之際,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下一秒,一個水柱出現在了“北光丸”号的左舷。
當爆炸聲傳來的時候,又有一道沖天的水柱出現。
緊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
第五根華麗的水柱沒有出現,但北光丸号的甲闆上,卻出現了一團火光,緊接着煙霧騰騰。
而這時候,一聲又一聲的爆炸,才接踵而至。
碼頭上的人群亂做了一團,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群中這時候突然有不少人掏出了武器——他們當然不是軍統的人,而是76号早早就藏在人群中的特務。
無數的日本兵、特務也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
但現場除了混亂的人群,就隻剩這些驟然殺出來的伏兵。
根本沒有預想中的襲擊者。
隐蔽的建築中,土肥原的笑容在這一刻凝固了。
爲什麽……會這樣?
土肥原想不明白,按照他的推算,軍統不管再怎麽倉促,總歸是要行動的!
上海軍統甚至明知道會徒勞無功,也必須要行動,并爲此丢下十幾條乃至更多的人命。
原因很簡單,面對一個說一不許你做二的領導,他下達的命令合不合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做才對!
哪怕爲此付出重大的傷亡。
可上海軍統,爲什麽會用這種方式來完成任務?
關鍵是這種方式,交的了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