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時的明家兄弟,其實有足夠的能量對汪芙蕖展開報複了。
但明樓卻一直在強壓着殺意,他怕殺了汪芙蕖而連累自己!
他不怕死,可他的身份決定他不能去死,更不能妄爲!
張安平自然也知道這種情況,上完香後,他沉聲道:
“這一次隻要操作得當,我給你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
明樓聞言卻是皺眉:“不要因私仇而誤了正事!”
二人的角色仿若調換一般。
“不會——”張安平順勢坐下,解釋道:“接下來上海會亂起來!隻要亂起來,就摟草打兔子收拾他!”
明樓沒理會張安平後面一句,聞言道:
“因爲土肥原嗎?”
他今晚參加了土肥原的歡迎宴會,自然從土肥原的保證中嗅到了暴風雨的味道。
“嗯。”
張安平頓了頓,道:“我懷疑這一次他會将76号當刀,用76号來進行無底線的株連式大抓捕,等事後再将76号當做替罪羔羊甩出來。”
無底線的株連式大抓捕?
明樓閉目思索起來。
張安平在當76号掌權副主任的時候,曾經做過一件事:
制造、推廣安全牌。
這是一項斂财的業務。
但不可否認,因爲安全牌的存在,上海的商戶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内,沒有怎麽受到漢奸、日本人的欺辱。
雖然最後因爲權力的更疊,安全牌最後如同虛設了。
可安全牌爲何能在之前的一段時間内,保商戶平安?
是因爲日本人講道義?
不!
是因爲上海司令部也支持安全牌的推行——本質上,日本人也是渴求上海局勢平穩、治安良好的。
也正是因此,日特務機關、76号,在行事的時候總是有些許顧忌的,不會肆無忌憚的擴大事端。
雖然他們行事依然兇殘、血腥,但總歸是有顧慮,不至于肆無忌憚。
打個比方,地下黨在學生群體中擁有相當廣泛的基礎,日本人知道嗎?
知道!
但日本人不願一股腦的将所有的學生抓起來,逐一審問進而抓捕地下黨,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這樣做容易破壞上海穩定的局勢!
同理,日本人也知道在商界有不少人跟抵抗分子有牽連的嫌疑,但沒有切實的證據,他們也不會輕易去抓人,因爲這樣很容易破壞當前脆弱的商業環境。
可如果日本人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呢?
明樓的腦海中出現了讓他膽寒的畫面,将這些畫面從腦海中驅除後,他沉聲問:
“怎麽破局?”
這幾乎是明樓本能式的發問,在張安平手下,所有人都有種本能的相信——他們相信無論任何情況,張安平都能帶他們破局!
張安平答非所問道:
“你需要向日本人證明你有足夠的價值,這樣才能在日本人将76号當做替罪羔羊甩出來的時候置身事外!”
假如張安平是土肥原,如果想把76号當刀,那事後祭天的時候,高層必然是一定要全部祭天的,同時也會在暗中觀察中下層的所作所爲,從而進行優“忠”劣“奸”。
忠,忠誠,忠誠于日本人的忠;
奸,奸猾,做事奸猾的奸。
如果不能渡過此劫,那他自37年年底開始對76号的布局,将淪爲鏡花水月。
最簡單而有效的辦法就是讓76号所有的釘子,放下一切節操跟信仰,做一個真正的漢奸。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因爲當他們像個真正的漢奸一樣去行事的時候,很容易讓他們的信仰和堅持崩塌,從而像吸食毒品一樣沉淪——有人可能會重新撿起信仰和堅持,但絕對會有人沉淪!
作爲他們的長官、上級、老師,張安平不可能允許他們這麽去幹。
所以,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明樓身上。
明樓詢問:“要我怎麽做?”
張安平伸出手指在小茶幾上畫了一條線,邊緩慢的畫邊說:“日本人的目的,是直直的從這到這。”
他的手指突然間九十度轉向繼續畫線:
“而伱要做的,就是帶歪他們!”
明樓好奇:“具體呢?”
張安平不答反問:“我記得你跟汪芙蕖學習的時候,學的是經濟?”
“嗯。”
張安平自語:“那以後你倒是可以和周佛亥多親近親近——”
自語後張安平掏出一本小筆記本,遞給明樓後道:
“日本人的目的,說到底就是錢!”
“筆記本上的這些人,都是跟日本人有各種勾結的!”
“一旦日本人放開76号脖子上的缰繩,你要做的就是拿下他們,然後盡可能的榨取金錢。”
張安平的臉上露出一抹森冷:
“當利益足夠的時候,縱然是土肥原,也難以将這輛疾馳奔騰的汽車刹停!”
明樓太懂張安平的意思了。
如果能從這些人身上獲取驚人的利益,那日本人一定會支持自己的所作所爲,在事後清算的時候,也會因爲自己有足夠的價值而保下自己!
最關鍵的是自己完全可以借此将76号内部的釘子保全下來,而不用擔心日本人發現他們的異樣。
但代價是什麽?
代價是他明樓,自此就聲名狼藉。
“難怪你要替我報仇。”明樓失笑的看着張安平,貼近後輕聲說:
“沒必要。”
“隻要于國有益,區區罵名又何妨?”
有的人身爲長官,會嚴厲的要求屬下——比方說她去家門口出差五十天,需要手下陪同時刻待命50天,看似以身作則,其實純粹就是裝模作樣。
而有的人則是典型的雙标,用道義、道德綁架手下,高标準要求别人,無标準對待自己,也就是嚴于律人寬于待己。
但也有的人,嚴厲要求别人的時候同時能做到以身作則。
毫無疑問,張安平就是其中的典型。
這一點,明樓是異常佩服張安平的。
張安平歎了口氣:
“委屈你了。”
“别像個女人似的——還有其他交代嗎?”
“保護好自己。”
明樓再度嫌棄:
“都說了别像個女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