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指着不遠處輕聲說道:“區座,詹震山就住在那裏。”
徐百川慢悠悠的将禮帽取下,邊打量四周邊問:“确定人在裏面吧?”
“在裏面。”
“在這等我!”
撂下手下,徐百川拎着文明棍,慢悠悠的走向了詹震山的住處。
因爲杜越笙的杜公館就在華格鎳路180号,不少青幫人士出頭後便會選擇在這一大片區域内安家,挂着杜越笙徒弟名頭的詹震山,自然也将家安在了此地。
上海淪陷後杜越笙離開了上海,詹震山爲立人設,更是裝模作樣的主動擔負起維護杜公館的任務,倒是在青幫中收獲了不菲的聲望。
詹震山被日本人抓了又放,張安平借此坐實了此人通日的名頭,但詹震山耐心很足,用了小一年的時間,通過種種手段洗去了這份污名。
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前段時間冒死掩護了多名被日本人抓捕的熱血學生。
但事實卻是他掩護的這七八名學生中,有一人是正兒八經的日本間諜,另有一人也是數宗忘典的漢奸——盯着他的上海區義不容辭的壞了他的計劃,但詹震山也借此達到了徹底洗去漢奸名聲的目的。
張安平之所以不解決他,主要是因爲對方有杜越笙徒弟這層身份傍身,貿然除去此人,隻會引起青幫的反彈。
他不洗去漢奸名聲還好說,現在洗去了漢奸的名聲,當然得一刀子砍下去了!
這也是張安平讓徐百川先找詹震山的原因。
自稱張安平大腿挂件的徐百川,自然不是真的挂件,此時的他便單槍匹馬闖到了詹震山的大營。
門口,詹震山的手下攔下了徐百川:
“潘先生?”
這是青幫的切口,取自“出外姓潘”的意思——出外姓潘,是表明自己是青幫人。(青幫祖師潘錢翁。)
當然,這隻是最簡單的切口,若是應下來,接下來便有接連好幾個暗含切口的問詢以驗證身份。
徐百川自然是知曉這些切口的,但他并沒有對切口,而是客客氣氣道:“請禀告詹先生,鄙人是自西南而來,特來拜會詹先生,沒有僞幫(冒充在幫)之意。”
守門的青幫成員打量着徐百川:
“西南?”
很明顯,他沒有反應過來。
徐百川輕聲道:
“渝,山城。”
此人這才反應過來,懷疑的看着徐百川,稍作猶豫後說道:“你等等!”
向同伴交代幾句後,此人飛速的沖向了屋子,不一會兒,一身中山裝的詹震山就帶人匆匆從屋子裏快步出來了。
“先生快請進!手下人不曉得規矩,怠慢先生了!”
詹震山的态度十分的熱忱。
徐百川心道:你是不是感受到了肥羊上門的味道?
話說,他還真的能理解詹震山的“熱忱”,想想吧,身爲日本人,自幼卻生活在東北且完全就是按照國人習慣來培養的,到上海後又費了極大的力氣成爲了三大亨之一的杜越笙的徒弟。
結果呢?
上海淪陷,本該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結果因爲自己人的一個失誤被抓了,放出來後莫名其妙的背上了漢奸的名頭——花了小一年時間終于“自證”清白,終于等到了“貴客”上門。
這時候能不熱情嗎?!
徐百川矜持的點點頭,客氣一聲後才在詹震山的陪同下入内。
自帶的官僚味道讓詹震山狂喜,沒錯,就是這個味道,絕對是重慶那邊的!
在詹震山的陪同下來到客廳,詹震山喝退左右後,詢問道:“先生是從西南過來的?”
徐百川點頭,自報家門:“鄙人徐文舉,在戴老闆手下做事,初至上海,聽聞詹先生義薄雲天,特來拜會。”
“義薄雲天稱不上。”詹震山内心狂喜。
戴春風的人!
軍統的人!
他強忍着激動,強迫自己快速冷靜下來——此人自稱是軍統,是真是假?
若是真,所爲何事?
若是假,又所爲何事?
壓下心中的疑惑,他說道:“前人(家師)跟戴先生是結義兄弟,你我老大(平輩間稱老大)之間,我便有話直說——徐先生既然來滬想必是身負重任吧?可是需要幫助?”
“詹先生快人快語,那徐某也就不扭扭捏捏了。”徐百川神色變得凝重,他道:
“恒社,似乎跟我軍統上海區有矛盾?”
恒社,是杜越笙建立的。
本質上它就是一個屬于青幫的幫會組織,但恒社的宗旨跟青幫傳統的宗旨有區别,所以恒社在建立後快速的發展了起來,并得到了一大批社會精英階層的加入。
這些加入的社會精英階層,包括政客、律師、記者、醫生、教師等自由職業者,還有一些工會力量的領導人,甚至還有軍官。
正是因爲這些人的加入,青幫的聲勢由此更大不說,也奠定了杜在青幫中的絕對權威。
上海淪陷後,杜越笙帶着嫡系心腹去了香港,但依然有不少恒社的骨幹留在上海——詹震山雖然另立了門戶,但自身恒社的身份并沒有取消,徐百川以這個理由找他,倒也是合乎情理。
而恒社跟上海區有矛盾這件事,源頭是張安平反手坑了孔家的鴉片,和孔家沆瀣一氣販賣鴉片的恒社因此損失慘重,再加上徐百川去香港取證中不免對恒社成員下手,導緻這疙瘩越發臃腫了。
“徐先生來上海是爲了此事?”詹震山露出不悅之色,但心裏卻認可這個說辭。
“詹先生,杜理事長(杜越笙爲恒社理事長)和戴老闆乃是結義兄弟,恒社跟軍統之間,沒有解不開的結,況且現在局勢如此,身爲國人,更當團結齊心,一緻對外,詹先生以爲呢?”
詹震山義憤填膺的說道:
“徐先生,這件事究竟如何,戴老闆應該心裏有數!伱扪心自問,自淞滬之戰伊始,我恒社何曾拖過一步後腿?但上海區,可不拿我們當自己人啊!”
“我們又不是共産黨,軍統這般作爲,實在是讓人寒心啊!”
徐百川忍不住在内心大罵,你個小日本鬼子,他嗎懂的還真多!
幹笑兩聲然後,徐百川改了稱呼,道:“詹兄,據我所知,此事上海區也不是沖着恒社而來,這件事說到底,是上海區失禮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