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簍子證明了他空軍的身份,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悠哉,又證明了他釣魚就是閑的無聊。
在這個世道下,能悠哉的釣魚,證明他是一個不需要爲生計發愁的人。
能在這個操蛋的世道下不爲生計發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過來做一個惡客。
以上的話抹掉——因爲有人過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讓快要上鈎的魚兒們無聲的全溜走了。
“老師。”
“惡客”是水野幸平。
松室良孝繼續微閉着眼睛盯着魚漂,問:“有事?”
“老師,根據我手裏的幾顆暗子彙報的情報來判斷,軍統可能在謀劃着什麽。”
“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水野啊,”松室良孝難得沒用“君”或者“桑”的後綴,不緊不慢的說道:
“古時候的中國,有個人釣魚的時候,他不僅不用魚餌,而且他的魚鈎總是在離水面一尺的位置,知道爲什麽嗎?”
幹特務這一行,必須要了解自己的對手。
水野幸平因此也是一個合格的中國通,聽完松室良孝的話,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歇後語: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但作爲學生,他太清楚老師的習慣了,于是,畢恭畢敬的請教:
“學生愚昧,請老師解惑。”
“因爲……他知道魚會上鈎的!”
松室良孝說着撈起了魚鈎,不緊不慢的收回後将新的魚餌挂在了鈎上,抛入江中後,自顧自的說道:
“在上海和軍統交手的次數太多太多了,我們不曾占到過一次便宜。”
“既然這樣,那……再吃幾次虧又如何?”
水野幸平眨了眨眼睛,懵逼的看着一心釣魚的松室良孝——他記得老師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一陣沉默後,松室良孝又收回了失去了魚餌的魚鈎,繼續挂餌的同時,輕聲道:
“你看,魚又把餌吃掉了。”
“魚很高興,因爲它吃到了餌。”
“我,也很高興,因爲魚吃到了餌。”
“唯一的損失嘛,就是這些餌。”
水野幸平聽着老師的話,心道:
可軍統吃掉的不是餌啊!
松室良孝保持着逼格,水野幸平見狀也不敢離開,隻能眼巴巴的看着老師一次又一次的當空軍,一次又一次的挂餌。
直到……
嘩啦
松室良孝猛然提竿,一條近二十厘米的鲈魚甩動着尾巴被釣了起來。
“它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吃掉我的魚餌。”松室良孝保持着微笑:
“可若是隻有一次失誤,它的結局就是變爲我的獵物——”
“在上海,我們和軍統的關系便是魚跟漁夫的關系。”
“漁夫可以容忍一次次的空竿,魚兒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吃掉漁夫的魚餌。”
松室良孝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消散,冷色開始充斥他的臉頰:
“可隻要一次!”
“隻需要一次,魚兒最終的歸宿,便是……”
說話間,鲈魚被松室良孝丢進了空蕩蕩的魚簍。
“成爲我們的勳章!”
嚓
寒芒乍現,漁夫松室良孝揮舞着匕首,将鲈魚釘死在了魚簍中。
他用的力氣很大,大到匕首穿過魚身、透過魚簍,狠狠的紮進了土壤中。
水野幸平做受教狀:
“老師,我明白了。”
……
張安平也是一副釣魚佬的打扮。
但相比松室良孝,他的魚簍裏裝了不少的魚,鲈魚、鳳尾魚、白吉、面丈魚……
種類極多。
這些魚在魚簍中掙紮着求生,但魚簍下面的石頭将其牢牢的鎖定在了淺水中。
“你心情不錯嘛!”
徐天看着張安平的收獲,平靜的評論:“戰場漁場兩得意。”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最近半個月來,收編了八個潛伏組的上海區又雄起了,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中,打出了一連串讓人眼花缭亂的戰績。
如果說這是要玩一把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張曉”無疑是很成功的。
八個潛伏組的成員,對上海區副區長張曉,現在心服口服。
張安平又釣起了一條白吉,将其往魚簍中一丢,邊挂餌邊問:“看樣子你有話說?”
徐天瞅了眼天色後,不緊不慢的說:
“我嗅到了暴風雨的味道。”
“上海這天氣,哪天不是暴風雨?”
“我怕這次的風暴太大。”
“總有避雨的地方。”
徐天反問:
“避不掉呢?”
張安平再次将魚鈎抛入湖中:“有話直說。”
徐天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松室良孝的手伸進了76号,冢本不甘心,便将特高課所屬的國人,也針鋒相對的塞了進去。”
“我知道——現在該叫伱徐處長了是吧?”
“我查到了一件事。”徐天盯着張安平平靜的臉龐,一字一頓的道:“李森鋒,有問題。”
“有很大的問題。”
張安平的神色沒有一丁點的變化。
李森鋒是另一個潛伏組的骨幹,并入上海區接受“張曉”的領導後,李森鋒所在的行動小組,在短短半個月中取得了極佳的戰果——新組建的16個行動小組中,李森鋒組的戰果,排名第四。
很明顯,這裏面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張安平漫不經心的問:
“有沒有切實的證據?”
“李力行的保險櫃裏,應該有一份李森鋒傳來的情報。”
徐天看着張安平,他心裏這會兒淡定了——這麽大的一個雷,這家夥臉色都沒有變化,很明顯,一切盡在掌控!
“沒意思。”張安平突然歎息一聲,将還沒有被魚吃掉的魚餌收了回來,用一種讓人覺得奇怪的口吻說道:
“一個個都是釣魚佬。”
“太沒意思了。”
明明是抱怨的口吻,但徐天愣是聽出了一抹嘚瑟。
【他确實有資格“嘚瑟”……】
“你不要管他,我會讓人咬他的魚鈎。”張安平收起釣魚的家當,懶洋洋的說道:“我都覺得咱們這行現在跟做生意似的,那邊給點禮,我就得想辦法回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