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鄭耀先出現,呂宗方唯一的反應是背上的那座大山沒了!
整個人一瞬間就輕松了下去,随後不悅道:
“站長,你這幾天怎麽回事?”
其他人說這話就是挑釁了,但從呂宗方嘴裏說出來卻毫無問題——他資格老,要不是鄭耀先有雙十二大酬賓的救駕之功,這站長的位置怎麽也輪不到他身上。
鄭耀先喧賓奪主般的說道:“老呂,稍安勿躁!坐——你這幾天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裏,做的不錯。”
呂宗方和顧慎言聞言一愣。
鄭耀先卻自顧自的說道:“這幾日,我和徐區長隐于暗中,一直在觀察着日本人的動靜,日本人倒是真的上鈎了!”
上鈎了?
呂宗方驚疑不定的看着鄭耀先。
顧慎言也是不解。
“川島芳子,這個人你們知道嗎?”
這個名字兩名老特工自然是知曉的。
“這個人,現在就是我們的對手!這一次我和徐區長故意裝作‘失陷’,其目的就是爲了釣她上鈎。現在,她上鈎了!”
鄭耀先風輕雲淡的解釋讓兩人做恍然狀。
呂宗方可能信了,也可能沒信,但顧慎言卻是絕對不信——隻不過他臉上是相信狀,心裏卻在琢磨:
鄭耀先和徐百川這兩個大特務陷于日本人包圍肯定是真!
原因很簡單,消息他是從曾墨怡口中得知的,而特别組的當家人,這幾天也“身陷”封鎖圈——兩人脫困,必然是受了張安平的幫助。
至于這番說辭,既是爲了保護張安平,也是爲了推卸這責任。
這倒是把柄,或許以後用得着。
呂宗方雖然“搞清楚”了鄭、徐兩人是爲了算計,但“川島芳子是對手”這又是怎麽回事?他直接問:
“站長,徐區長,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耀先道:“老徐,你來說吧!”
徐百川也不推脫,主動道:
“這事知情人不多,之前瞞着你們,主要是擔心有洩密風險,現在倒是不需要。前不久,川島芳子秘密來到了上海,受南田洋子邀請,由她主導針對我上海區的行動。”
“無論是槍決栗山英樹還是特一區據點被端,真正背後主導的是川島芳子!”
“而我們的目的,是借川島芳子之手,調動出青幫中親日、投日份子,目前我們以身陷虹口封鎖圈的假象,将特高課和特務委員會的人手困在那裏,川島芳子隻能調動憲兵隊和青幫的日系力量。”
“目前的局勢是特一區多個據點已經被川島芳子掌握,另外,特一區所屬的聯絡小組,除一人斷開聯系撤離外,另外兩人都已經被川島芳子密捕。”
“這一次他們發出的見面信号,八成的可能是爲了讓上海站上鈎。”
呂宗方聽到這,插話問:
“徐區長,他們有什麽陰謀?”
“根據特别組掌握的情報,川島芳子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傳遞我和鄭站長已經被秘密抓捕的假情報,讓上海站和特一區不得不全部撤離!”
說到這,徐百川的神色明顯陰沉下來。
特一區和上海站撤離,就是川島芳子的機會——根據目前掌握的情報,青幫的一些力量,已經滲透、接管各種隐秘的離滬通道。
而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來自青幫親日系。
要是通過這些離滬通道撤離,那将是什麽下場?!
如果自己和鄭耀先沒有出來,張安平又被困在虹口,川島芳子的這一招還真的能行通!
當然,川島芳子計劃能成功的前提是張安平依然被困在虹口,否則這計劃終究是行不通的。
原因很簡單,這些情報,已經被曾墨怡所掌握——張安平失蹤後,曾墨怡接手了張安平直屬的“後勤組”,而後勤組在青幫中的布局可謂是深不可測,這些隐秘的消息,都被陳明和于秀凝夫婦掌握。
呂宗方和顧慎言聽完後吃驚不已,顧慎言更是動搖了猜想——難道這兩人是真的沒有身陷虹口?
這種情報想要查清楚,可不容易啊!
他哪裏知道,這都是托了張安平早先布局的功勞,要不然,這兩人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呂宗方深呼吸一口氣,道:“所以說,我和顧副組長,必須去和叛徒見面?”
和叛徒去見面,風險很高——哪怕徐百川說的天花亂墜也不能避免一個事實:
特一區的聯絡組已經是叛變狀态了!
這種情況下,讓一個副站長、一個副組長去冒險會面……
“老呂,”鄭耀先平靜說道:“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情況便是如此,若是放棄,青幫中的親日系力量必成禍患!”
“而如果我們順勢而爲,能一舉将青幫中的親日系力量一網打盡,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就沒人敢輕易投日和我們爲敵,我們的活動環境也會因此好上很多!”
說罷,他望向顧慎言,道:“顧副組長,你是否願意去,我是沒權過問的。不過我相信張組長必有安排。”
他這話也是爲了給張安平作掩護,但他哪裏知道,顧慎言這個老狐狸,早就确認張安平在特務委員會的身份了——他可是知道張世豪真名張安平的,特委員會的主任叫張安平,哪怕和張世豪是兩個人,但對有心人來說,這還需要問嗎?
“我去!”顧慎言出人意料道:“既然出了叛徒,想必川島芳子也知曉我們對溝通會議的安保措施,想必預設的結果,拿下我和老呂根本無法比拟,任何一個搞特工的,都不會爲了芝麻丢西瓜。”
“老呂,這确實是一個機會!你考慮下!”
呂宗方聞言道:“既然老顧你都無所謂,我當然也無話可說!”
鄭耀先聞言一改平靜之态,激動道:“二位真乃我黨國棟梁!”
此時也就是張安平不在,要不然,他真的能笑瘋。
鬧來鬧去,卻是一幫共黨爲黨國大事披荊斬棘……
徐百川看兩人都願意冒險,心裏也是感慨萬千,自己這邊盡出叛徒,天生當誘餌的命,老鄭和老張手裏的人呢?
一個塞一個的英豪!
真特麽的操蛋啊!
……
川島芳子手拿望遠鏡,在悄然的觀察着不遠處那棟茶樓周邊的情況。
茶樓是上海區三股勢力的聯席會議的一個據點,此時此刻,特一區、上海站和特别組三家的代表,正在裏面會晤。
川島芳子出現在這裏,自然不是爲了抓人。
她仔細打量着茶樓周圍的情況,很快就發現了幾夥行蹤詭異的人,他們或是小販打扮,或是車夫打扮,看上去行迹無異樣,可警覺的姿态,又怎麽躲得了川島芳子的眼睛?
“真是夠小心的!”
她冷笑起來。
自己發現的就這麽多,沒發現的估計還有——幸好自己沒有密捕的打算,否則隻要一動手,哪怕是得手了,消息必然走漏。
可惜自己棋高一着,區區兩家的代表,還滿足不了自己的胃口!
整個上海站、特一區才是自己的大餐!
當然,摟草打兔子,張世豪的特别組不能放過——今日出現的這些人,必然有特别組的人手。
川島芳子擱下望遠鏡,悄然從窗戶邊上撤離,問道:
“都拍下來了嗎?”
“拍下來了。”
“馬上洗照片,趁現在我要把這些人的照片挑出來!”
“是!”
川島芳子對張世豪自然是念念不忘的,可惜特别組藏得太深了,她隻能不甘心的以牛刀殺雞之勢對付上海站。
可作爲一個特工,任何一個機會是不能放棄的,所以她才讓人悄然拍照,将今天出現在這裏的所有人拍下來,屆時挑選出抵抗份子——将特一區和上海站的人剔除後,剩下的必然是特别組的人!
特工最不好解決的問題是不識廬山真面目,這些照片在手,等于将這些人已經曝光。
而川島芳子打算引而不發,等封存數個月以後,再根據這些照片,暗地裏調查——顯然,在她的認知中,特别組根深蒂固,想要根除是一件頗費時間的事,急不得。
照片的沖洗很費時間,照片還沒有沖洗完畢,茶樓中的會議便結束了,三名代表出茶樓後分三個不同的方向離開,就在他們離開後沒多久,僞裝成路人、車夫、小販的保衛力量、示警力量也相繼撤離。
這時候有手下請示:“長官,他們走了,咱們是不是離開?”
“等下!”
川島芳子擺手,繼續盯着茶樓。
大約十多分鍾後,一名曬着太陽的乞丐突然起身,晃悠悠的離開了躺了許久的位置,直到乞丐離開,她才轉身道:
“去打聽下,看之前有人見過這個乞丐嗎!”
手下雖然不解,但還是派人去打聽了,很快川島芳子就收到彙報——之前沒有人見過這個乞丐!
川島芳子聽到彙報大喜。
兩重暗中的安保,特别組的行事風格無疑!
而她之所以會大喜,是因爲這樣的安保證明了一件事:
自己的布局并沒有被張世豪發現!
如果張世豪察覺了自己的布局,爲隐藏目的,第一重安保不會少,但絕對不會有第二重保險——因爲這既然是個局,第二重示警性質的保險根本沒必要存在。
但現在特别組的第二重保險出現了,這就意味着特别組依然将這一次的會議當做之前的會議,并沒有意識到陷阱的存在。
如果沒有第二重保險,川島芳子鐵定認爲張世豪察覺到了自己的算計!
因爲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知道特别組行事謹慎異常——能在據點外布置示警哨,這種危險系數極高的聯席會議,又怎麽可能沒有第二重的保險?
她從頭到尾就沒小看過張世豪,将其當做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王牌特工,這樣的對手,她怎麽小心都不爲過!
……
川島芳子不知道,這一次的第二重的保險是顧慎言安排的。
她将張安平當做了同級别的對手,卻渾然沒想到張安平手下其實是人才濟濟,不顯山不漏水精于人情世故的顧慎言,是和她同一級别的王牌特工!
而此時的她,卻正在爲最後的收網做準備。
因爲今天的聯席會議,特一區的聯絡小組成員,在她的授意下向上海站和特别組通報了一個情報:
日本人在虹口,疑似活捉了鄭耀先和徐百川!
而之所以到現在虹口的封鎖區域沒解除封鎖,是因爲特高課還在審訊徐百川和鄭耀先。
用特一區聯絡小組成員的話說:“區長和鄭站長被密捕,事關重大!我們怕洩露以後内部不穩,所以沒敢将消息透露出去,但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目前特一區正在安排分批次轉移。”
這個情報是大殺器,逼迫上海站動身的大殺器!
情報工作中,保密是最重要的。
一個情報組織的頭腦被抓,如果熬不住叛變全部交代,這就意味着一個情報組織徹底玩完——單線聯系的情報組織,通常很難被一鍋端,因爲一條線上的任何一個環節切斷,都能夠及時的保護這條線的上下兩頭。
可如果最頂頭被抓呢?
那這條線怎麽切斷都沒用了!
“獲知了這個情報的上海站,一定會轉移!”
在動員大會上,川島芳子信心十足道:“上海目前正在戒嚴,這些人卻又是必須要走的,正常途徑不好離開,他們隻能找隐蔽的途徑。”
“而這些隐蔽途徑,目前全都在我們的手上,隻要他們動,消息就會傳到我們的耳中!”
“到時候,我們就是穩重捉鼈!”
“各位,此役過後,上海的抵抗力量将三去其二!隻剩下一個特别組!”
“諸君,與我共勉!”
參會的一衆青幫漢奸,聞言紛紛露出了暢快的笑意。
從今往後,他們就可以明目張膽的借助日本人的力量行事了!
從今往後,青幫的勢力将會大洗牌,曾經的大亨,都将成爲過去式!
而他們,将隆重的登上上海灘的舞台!
……
同一時間,岡本平次主導的利益集團會議上,一名日本商人說道:
“諸位,我又賣出了一批盤尼西林!對方要求我們将貨送出上海後再接貨!”
爲什麽說又呢?
因爲……
他就是負責專門和對方做藥品生意的。
而這個“對方”,他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也是岡本平次體系能快速壯大且大發橫财的緣由。
“你去貨場提貨,送貨的事不要驚動帝國軍隊,直接走上海的隐秘路線吧——低調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