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默群的計劃,張安平雖然不大樂意,但答應下後就得執行。
于是,在次日他堂而皇之的露面,并以陳默群通日爲由,直接拘捕。
此事也激起了學習團一衆軍官的怒火。
這幫軍官便紛紛串聯,打算圍堵指揮部要個說法。
你說通日就通日?沒有證據,就能将一名國軍上校拘捕?
還有沒有王法了!
此時的張安平,正在指揮部内和譚忠恕交流接下來别動隊的行動計劃。
譚忠恕道:
“組長,我傾向于化整爲零,将整個别動隊以區隊的形式,散布在整個上海周邊,能不聚集就不要聚集,以區隊爲行動單位,對日軍進行不停歇的騷擾。”
别動隊目前九百多人,分成了三個中隊,每個中隊又是三個區隊。
這樣一分兵,九百多人的别動隊,就得分成九股百人的作戰單位。
話說這分明是遊擊隊那一套啊!
譚忠恕敢這麽建議,主要是别動隊的骨幹成員素質高——他們大都是從青浦班出來的,能加入青浦班,至少是個大學生。
接觸到新的作戰理論後,他們好動腦,能發現不足,思想又不僵化。
所以譚忠恕敢這麽建議。
之前譚忠恕打算是分成兩三股作戰單位,但三百人左右的規模,在上海周邊還是稍顯龐大,再加上他對别動隊軍官的了解加深,所以決定一步到位,直接以區隊規模活動。
這樣的好處是日本人想剿,也難。
除非集中重兵對九支區隊集體動手,否則很容易出現顧此失彼的情況。
張安平聽完,思索一陣後反問:
“那補給問題怎麽解決?”
别動隊不是遊擊隊。
遊擊隊有基層完善的組織輔助,可以獲得物資,甚至還能向主力部隊提供補給,别動隊不行。
要是讓别動隊去搞這個,那最後的結果隻有敗壞民心。
簡單說,讓别動隊和少量的地主、富農打交道,這是可行的。
但如果要和老百姓打交道,那别動隊會變成土匪——沒有基層組織能力,不清楚情況,隻會落得一個橫征暴斂的結局。
所以别動隊的主要物資,都是由上海特别組負責。但别動隊一分爲九的話,補給難道就提升了。
譚忠恕思考過這個問題,便道:“别動隊的規模會始終控制在千人以下,不會增加組裏的負擔,其次,組裏以後的補給,可以直接向中隊一級提供。”
張安平饒有興趣的看着譚忠恕:
“老譚,别人都是攬權,沒想到你是主動分權啊。别人都恨不得手裏的兵越多越好,你竟嚴控數量——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譚忠恕搖頭道:“國家危亡,個人利益算得了什麽?再說了,要不是新傑和組長你将我救出來,我早已經是皚皚白骨了!此命已許國,其餘……何足挂齒!”
張安平聞言感慨,八年全面抗戰,國軍中像譚忠恕這樣的人,确實不少啊!
他起身拍着譚忠恕的肩膀,認真道:“打仗的事,你定即可。我呢,打仗沒啥天賦,但後勤我保證咱們的人不餓着肚子。”
“嗯,反間的事,也交給我。”
最後一句話别有意味,譚忠恕奇怪的看了眼張安平,倒是沒有問有關陳默群的事——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他相信以張世豪的能力,不會犯低級錯誤。
譚忠恕相信張安平,但學習團的軍官們可不相信,當張安平從指揮部中走出來的時候,早就在一旁等待的學習團軍官,立刻圍了上來。
哨兵打過淞滬會戰,也親曆過張安平帶着他們全滅一個日軍中隊的輝煌時刻,之前因爲他們是學習團的軍官,倒是沒在意,此刻看他們要圍攻張長官,二話不說就沖到了張安平前面,果斷的舉槍上膛瞄準了這些軍官:
“止步!再進一步,殺!”
其幹脆的動作和話語,讓這幫圍過來的軍官不由後退一步。
面對士兵雙目中逼人的殺氣,他們不懷疑這個士兵的話。
張安平笑了笑,拍了拍哨兵的肩膀,讓哨兵讓開,然後對這幫菜鳥軍官們說道:
“還算聰明,知道什麽叫警告——最好給我派幾個代表出來談話,我不習慣一個人跟烏泱泱一幫子人說話。”
他能猜出這幫菜鳥軍官爲何而來,也敢肯定内鬼一定有煽風點火的行爲,心裏忍不住自語:
真以爲裝成一副熱血的樣子就能魚目混珠?!
卧底/内奸,隻要被證明存在,除非之後靜默什麽都不做,否則基本上都逃不過辨别——這一行,向來是做得越多越容易暴露。
所以張安平習慣性的要準備N道防火牆,目前的1号防火牆塌了,他已經做好了自己當防火牆的準備了,但陳默群頂上來——這也是他最終同意陳默群“叛變”的另一個緣由。
連大漢奸張世豪卧底時候都這麽低調,他就不信别動隊中的這個卧底,能繼續藏下去!
學習團的軍官們交流了一陣後,推出了四個代表過來交涉。
張安平掃過四人的檔案,自然一眼就辨出了四人的名字,但四人并不知道,在來到張安平身邊後,一名喚做劉瑾的上尉軍官說道:
“長官,你們憑什麽認定陳團長是内奸?我托人打聽過,你們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年輕人,如果有實質性的證據,現在就不是拘捕,而是直接槍斃了!”張安平冷聲道:“你覺得是證據重要,還是别動隊上千人的性命重要?”
“那你們血口噴人了怎麽辦?”
張安平冷笑道:“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你們應該請示本部。”
“你覺得沒有本部的同意,我敢抓人嗎?”張安平嗤笑道:“年輕人,一腔熱血是好的,但不要因爲一腔熱血而自以爲是。”
“陳團長到底是不是内奸,本部會進行調查的。我的任務是不讓軍中留可疑分子存在!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的人冒死送出情報,今天鬼子就會出現在葫蘆山!”
張安平寒聲道:“爲了這份情報,一個在特高課内部潛伏的兄弟被日本人抓了!你知道這名兄弟被抓後會有什麽結局嗎?”
張安平憤怒的掏出口袋裏的電報,憤怒的将電報砸向四人。
電報是陳明發出來的,翻譯後的内容是:
鲸魚撤離失敗,已被捕,請示是否營救。
憤怒的張安平,卻用餘光緊緊的注視着四個軍官代表的神色,一直和他對話的劉瑾眼神中一閃而沒的驚喜被張安平捕捉。
很明顯,這是張坑故意爲之。
能釣到魚純粹是意外之喜——他的目的就是讓這份電報的原文一字不漏的傳回特高課。
原因嘛,當然是讓特高課如獲至寶的以此來破譯密碼了。
電台傳出的信号,可不是隻有一部電台才能收到,隻要調整到相應的頻率,能收到的電台可不少。
隻不過是因爲對内容進行了【線下加密】,日本人隻能看着一堆數字發呆罷了。
但有一條譯後的電文就不一樣了,日本人完全可以根據譯後的電文對照加密的内容,一步步進行破譯。
所以張安平給日本人先把坑挖好,至于以後坑怎麽埋日本人,那就看他心情了。
言歸正傳,這樣一樣密電的譯文太重要了,重要到疑似内奸的劉瑾情不自禁的在眼神中流露出了狂喜——對一個内奸來說,這很失敗,但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譯文的重要性!!
“我的弟兄,他擔心整個别動隊近千人遭劫,以暴露爲代價傳來的情報,我無動于衷嗎?”
包括劉瑾在内的四人紛紛垂首。
“長官,可如果這是日本人的反間計呢?”
說這話的還是劉瑾。
張安平不得不在心裏感慨,果然,真正的内奸,往往是那個最不像内奸的家夥——如老鄭,如……他自己!
張安平義正辭嚴道:
“你們以爲特務處是幹什麽的?我們會做調查!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陳默群近期會通過押送去武漢,本部會進行調查的!”
四個代表此時自然是無話可說了,紛紛向張安平認錯。
張安平舒緩語氣,道:
“你們終究是太年輕了,記住,以後不要讓熱血支配自己的行動!作爲指揮官,你們以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保持冷靜才是一個軍官、指揮官的基本涵養!
回去吧,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這件事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但如果有下一次,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四名軍官紛紛表示受教。
幾十名學習團的軍官,在四人的安撫下,很快便走人離開,待他們離開後,于秀凝從隐蔽角落裏冒了出來:
“老師,您受驚了。學生擅自做主,縱容了他們鬧事。”
于秀凝說着很慚愧的話,但表情看不出慚愧來,反而有種老師你快誇我呀,我有重大發現的得意。
年輕人啊!
張安平自然得配合,問:“有什麽發現?”
“老師,根據我在學習團中找到的可靠之人表示,這次他們的串聯,就是剛才被推舉出來的四人所爲。”
“我懷疑内奸就在他們四個人中間。”
“還是老師您技高一籌,三言兩語,就讓學習團軍官将這四人主動推了出來!”
于秀凝很佩服張安平的這一手操作。
“老祖宗傳下來的老套路罷了。”張安平擺擺手,帶着考究的意味問于秀凝:
“你覺得誰最可疑?”
于秀凝道:
“我覺得除了劉瑾外,其他三人都有嫌疑。”
“嗯?爲什麽?”
于秀凝解釋:“伏擊那晚,劉瑾是學生團中第一個沖出去和日本人拼命的,像他這麽熱血的軍人,不可能是内奸!”
張安平無語。
剛還覺得這個卧底蠢呢,但有自己的學生做襯托,這名卧底還真不蠢啊!
張安平歎氣着道:“記住一句話,最不像卧底的,往往其實才是真的卧底。卧底,比其他人更熱血!”
于秀凝一愣:“您覺得是……劉瑾?”
張安平不答,反而問于秀凝:
“你說,這時候真正的卧底,應該做什麽?”
做什麽?
于秀凝思索一陣後,道:“我覺得是繼續潛伏。”
張安平無語的看着于秀凝,示意于秀凝跟自己出來,兩人來到空闊地帶,張安平帶着考究的口吻問:
“假設你是内奸,你誣陷了陳默群,你覺得你是不是安全了?”
于秀凝思索一陣後,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張安平無語的望着徒弟。
太年輕啊!
“我問你,陳默群是不是被誣陷的?”
“是!”
“那你覺得這樣的誣陷是天衣無縫的嗎?換個低級軍官,一頓刑訊後,要麽招,要麽死扛,死扛就是不招,死路一條,招了還是死路一條,對吧?可陳默群這樣高級别的軍官呢?”
面對張安平的反問,于秀凝沉默一陣後,老實道:
“必須要找出确切的證據才行。”
“但你覺得能找到确切的證據嗎?”
于秀凝默然。
當然找不到,因爲本就是誣陷的!
“所以,本部很快就意識到陳默群是被冤枉的,到時候還是會找内鬼,有了陳默群這件事,這些學習團的軍官,必然會迎接一輪輪的審查、監視——以咱們特務處的能力,你覺得真的查不出内奸?”
于秀凝道:“他會利用這段安全期跑?”
“直接跑?你太小看内奸了吧!你不覺得這時候最适合救下陳默群嗎?”
于秀凝倒吸冷氣。
她是知道老師的“計劃”的,但沒想到老師的計劃是……
她震驚的看着張安平:“老師,您不是想拿陳長官釣内奸,而是想讓陳長官去卧底?”
張安平聳聳肩:“他自己提出來的——又不是我的人,我閑着沒事幹要這麽一個高級别的卧底?!”
于秀凝沒聽進去這句解釋,反而爲老師的布局而心驚。
自己辛辛苦苦、沒頭沒腦、廢寝忘食的查内奸,結果一直沒有頭緒,但老師呢?
不僅把内奸揪出來了,還反手利用内奸,往日本人那裏塞了一枚釘子——咦,陳默群要是投日,肯定會成爲特務委員會的副主任!
于秀凝震驚的看着老師。
特務委員會的正主任是她弟弟;
掌權的副主任是她的老師;
再加一個副主任,還是特務處的高官!
這到底是日本人的特務委員會還是特務處的特務委員會啊!
張安平笑吟吟的看着于秀凝:“再考你一個問題,答案要是讓我滿意,你就能出師了,要是我不滿意,你……還得當你的後勤組組長。”
“老師,我願意做您的後勤組長。”于秀凝這一刻許忠義附體了。
“别學那小子——你覺得這個内奸,還能不能再利用一把?”
還利用?
于秀凝無語,心道:
老師,我弟弟喊你張扒皮有點委婉啊,我覺得你該叫石師傅!
石頭裏榨油的師傅!
雖然暗地裏诽謗着,但她明顯在飛速燒腦,尋思着利用内奸的可能。
但思來想去,她怎麽也想不出如何再利用内奸一把的方式。
無奈之下,她隻能苦笑道:
“老師,我實在想不出來,還請您指教!”
“看樣子你還得繼續當我的後勤組長了——”張安平壓低聲音,道:“你不是放出過火箭筒的假情報嗎?”
于秀凝點頭。
那是自己試探内奸時候故意放出的假情報。
可惜沒有因此抓住内奸。
“如果明晚在上海的碼頭卸船,你覺得日本人會上當嗎?”
于秀凝吃驚的望向張安平。
因爲日本人一定上當!
“大過年的,你難道不給日本人送一份禮?别忘了,咱們可是折了一個高級别的卧底啊!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件事你去和陸橋山協商,聯手給日本人準備一份大禮。”
于秀凝驚喜異常道:
“是!”
她心道:老師果然是老師啊!和老師爲敵,實在是……太悲劇了!
“預防意外,你最好把其他三個人嫌疑人也納入透露消息的範圍内,穩一手,明白嗎?”
“明白。”
……
傍晚,于秀凝悄悄的找上了劉瑾,将劉瑾請到了特情組的駐地。
劉瑾很不滿的道:
“于參謀,有什麽事你不能光明正大的說?非要拉着我來這裏?”
于秀凝不理會劉瑾的不滿,正色道:
“劉上尉,重新認識一下,上海特别組上尉于秀凝。”
“特别組?你是張長官的兵?”劉瑾很激動:“您一定見過張長官吧?能給我說說張長官的事嗎?”
他一副張世豪迷弟的表情,心裏卻萬分警惕。
事實上,他早就對下午見到的“那個人”身份有猜測了。
他是始終懷疑那個人就是張世豪。
“劉上尉,有件事需要您配合下。”于秀凝繼續正色道:
“我們懷疑陳長官是被日本人用反間計誣陷的!真正的内奸可能還在你們中間!”
劉瑾大喜道:“我就說陳團長是被誣陷的!于上尉,那咱們先去放了陳團長?”
“我是說有可能!”于秀凝瞪了眼前的上尉一眼後,道:“這隻是可能,并非确定——劉上尉,我們想請您幫個忙。”
“什麽忙?”
“替我們監視這幾個人——”于秀凝拿出一份名單,名單上足足有24個人,于秀凝思索着圈出了幾個名字:“如果他們有異常表現,還請劉上尉幫忙告知我們。”
豈料劉瑾聞言反而怒道:“你讓我監視我的同僚?你把我劉瑾當什麽人了?!”
“劉上尉,希望你能明白,這是爲了反間!我們要找的是内奸,不是借你的手監控我們自己人,你明白麽?”
劉瑾深呼吸一番後,問:“爲什麽是選我?”
“不止是選你,我們還選了其他人!至于原因,當然是信得過你們。”
“怕是别人也有監視我們的任務吧!”
于秀凝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劉瑾道:“如果我找出内奸,是不是可以放了陳長官?”
“這是本部需要考慮的事。”
“我……想想!”
劉瑾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就在他思索之際,一名中尉走了進來,低聲在于秀凝耳邊說道:
“明晚2點……到岸……是不是安排……運這?”
聲音很淡,聽力極佳的劉瑾隻聽到了模糊的十幾個字。
于秀凝擺擺手,看了眼還在思索的劉瑾,示意中尉跟自己出來。
幾分鍾後,于秀凝快步獨身進來,催促道:“劉上尉,這忙你到底願不願意幫?”
劉瑾咬牙,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道:
“我幫!”
更得有點晚,抱歉啊。
主要是貌似進入疲憊期了,上午對着電腦愣是碼不出字來。有位好友建議我先别着急更,曬曬太陽,多思考一會。
曬了一下午太陽,整理了能寫十幾萬字的提綱——于是,本人又滿血詐屍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