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之前爲經費問題可謂是絞盡腦汁。
畢竟,一旦上海淪陷,鹽關的收益肯定就沒了,沒了這個經費的大頭,特别組要是靠上面的撥款,估計能活活餓死——上海站就是個例子。
但現在嘛,他不擔心了。
集訓大隊的收益是長期的,再加上其他方面的收益,支撐到太平洋戰争爆發肯定問題不大。
不過,這個收益是要“分贓”的,要不然老鄭和老徐那邊能眼紅死——說不定關鍵時候還會捅特别組幾刀。
被老徐背後捅刀張安平能接受,可要是被腹黑的鄭老六背後捅幾刀,張安平能活活憋屈死。
所以,上海區又一次核心領導人會議,在上海站開啓了。
參會的就三個人。
老徐、老鄭外加老張……
“安平老弟,老哥我這一次真是走眼了,要不是耀先和你關鍵時候挺了老哥一把,老哥這次丢人丢大發了!”
徐百川情真意切的感謝着兩人——但這份情真意切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在場的二人心裏都明的跟鏡子似的。
原時空中,解放戰争那會,徐百川聽到老鄭被算計直接原地爆炸,那是因爲兩人在抗戰中生死與共過。
但現在的兩人可沒抗戰時候生死與共的交情,幾年的交情因爲争權現在也敗光了。
要不是鄭耀先和張安平這次給他擡了擡轎子,老徐連這番“情真意切”的場面話都不會說。
“二位老弟,老哥我這次什麽話都不說了,今晚老哥做東,咱們不醉不歸。”
張安平豎起大拇指:
“徐老哥大氣,那就說定了——我還有點事,要不我先走?”
想走?
鄭耀先一把就拉住了作勢起身的張安平,似笑非笑的說道:“安平老弟,多聊會。”
徐百川也道:“老弟别着急走啊!”
張安平坐下,道:“兩位是共黨吧?”
徐百川笑道:“安平老弟,話不能亂說!”
鄭耀先則冷笑道:“能宰你這個土豪,做個共黨也無妨!”
瞅瞅,真正的共黨卧底從來都是敢于直接承認身份的。
鄭耀先頓了頓,道:“我是真沒想到!原以爲你就是賣賣狙擊步槍,一條槍賺幾百,沒想到伱賣的是訓練!”
“過半的利潤啊!這麽吃獨食,會被天譴的!”
張安平像炸刺的貓一樣:“别瞎說!哪來的對半利潤?子彈不要錢啊?知識不要錢啊?夥食不要錢啊?”
對半?
徐百川聞言口水直流。
他大爺的!
他爲了經費那可是那可是求爺爺告奶奶啊,頭發都掉了一大堆了,可依然是勉強“維持生計”。
沒想到兩人整出來的集訓營,利潤居然過半!
“安平老弟,咱們上海區向來是一條心,你特别組吃香的喝辣的,不能讓我跟耀先兩人幹看着吧?這事呢,是你牽頭的,你拿大頭我倆沒意見,但都是一個鍋裏刨食的弟兄,不能讓我倆喝刷鍋水吧?”
徐百川直接攤牌。
一旁的鄭耀先也是磨刀霍霍的盯着張安平,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等着迎接狂風暴雨吧!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你敢吃獨食試試!
張安平聞言,立刻道:“徐老哥,你這話說的,我張安平是吃獨食的人嗎?一共一千條狙擊步槍,鄭耀先這厮二話不說就分走了一半!我說什麽了嗎?”
“做弟兄的,肯定要大家一起吃肉!”
鄭耀先大怒,這狗日的是想拉徐百川對付我啊!
眼看徐百川表情微變,鄭耀先立刻道:
“老徐,你覺得這小子是平白分我一半的人嗎?這槍進價多少我不知道,這小子完全是賣給我的!一條槍380美元!”
“我這錢沒見呢,倒是先欠了這小子一屁股債——正好你給我減減壓,擔我一半。”
張安平聞言,暗暗豎起大拇指。
老鄭你行啊,反手就一條槍賺80美元,250條就是兩萬美元,你不去經商是真的可惜了!
徐百川聞言則是倒吸冷氣。
我尼瑪,一條槍380美元,合計不到一千,培訓一個狙擊手收兩千——這特麽真狠啊!
不過他更欣賞的鄭耀先的這句“擔我一半”。
聽起來是分他一半的槍,但潛意思很明顯:咱倆合夥,拿一半的利潤!
徐百川立刻問:“安平老弟,耀先的帳我擔一半,沒問題吧?”
張安平嘴角直抽,一副我特麽要疼死的模樣。
“兩個老哥,有點狠啊!”
鄭耀先不語,我已經給你留出多餘的利潤了——你要是再不識趣,我就真的和老徐聯手了!
徐百川則掏心掏肺道:“老哥也不是容易,兄弟你擔待點。現在手下的兄弟要吃飯,我這個做區長的,不能餓着他們啊!”
“我這個做區長的”——意思很明顯,你們倆聯手對付我這個區長,我沒翻臉,反而是另起爐竈了,我夠意思了嗎?
要是再啰啰嗦嗦,就别怪我這個當區長的用其他手段了!
鄭耀先幫腔:“徐老哥确實不容易,手底下有這麽一大攤子。”
“行!利潤咱們對半——但說好了啊,槍的成本給我加點,就算400美元,這總行吧?”
鄭耀先嘴角抽搐。
好嘛,你還惦記着狙擊步槍售價四百美元這回事!
徐百川卻一錘定音:“安平老弟仗義!”
他當然知道槍上面張安平有賺,但這是應該的,畢竟東西是張安平自己搞來的,賺一點無關緊要……
三人經過親切、友好、和善、團結的協商後,終于定下了“分贓”方案:
扣除運營成本後利潤均分兩半,一半張安平拿走,一半由老徐和老鄭平分,大家都心滿意足。
唯有張安平,還是在心裏強調:
打死也不能說狙擊步槍的底價,絕對不能說。
問就是自己被老外坑了。
……
浦江飯店。
張安平像個盡職的馬仔一樣跟在黃劍俠的身後。
黃劍俠見狀笑道:“你小子平日裏沒見有這麽尊重我,現在倒是會裝模作樣。”
“平日裏就咱倆,我沒大沒小沒人知道,現在不行,我得給您把場面撐起來。”
黃劍俠異常滿意,但嘴上卻笑罵:“你還知道你平日裏沒大沒小啊?快到了,待會機靈點,我那同學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張安平好奇問:“對了,您老同學叫什麽?是做什麽的?”
“他叫藤田芳政,好像在一家日本株式會社當高管,這一次是從美國回來的。”
“哦,是個商人啊。”張安平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心裏卻一頓卧槽卧槽卧槽。
藤田芳政!!!
前兩天還看到姜思安想搭上這老家夥呢,沒想到一轉頭,自己居然就要見這老家夥了!
要不,我做個漢奸?
張安平心裏大戲狂飙。
跟随着黃劍俠來到一處包間,進門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便裝的藤田芳政,而他身邊則有兩名陪客。
一身日本女裝的南田洋子,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婦狀,還有就是臉上還有淤青陰影的姜思安——不,應該叫他岡本平次。
“黃桑,好久未見!”
“藤田,好久未見啊!你這也和我一樣,都有白發了!”
兩位主角寒暄起來,張安平識趣的讓到了一邊,看到南田洋子朝他投來打量的目光後,張安平報以和善的微笑。
寒暄一通後,兩人紛紛坐下,南田洋子柔柔的起身,喚來了服務員,示意可以上菜了。
她随後就要爲黃劍俠添茶,張安平急忙起身,搶着接過來表示自己來就行,南田洋子見狀“妩媚”一笑,張安平以略顯羞澀狀回應,心裏卻又一頓卧槽。
兩人相互介紹了各自帶來的陪客,三人紛紛見禮,倒是一副常見的酒桌姿态。
在藤田芳政的介紹中,南田洋子和岡本平次都是他的學生,一個在領事館警察署工作,一個則是初來中國。
而張安平在黃劍俠的口中,自然就是最爲欣賞的忘年交了。
吃飯功夫,兩人自然是憶當年峥嵘歲月,三名陪客偶爾識趣的搭話,讓話題更有意思些,但言談間能看出岡本平次對張安平的抗拒和冷落。
對黃劍俠倒是完完全全的日本人“禮節”。
藤田芳政也沒有責怪岡本平次,因爲他了解岡本平次這可憐孩子的遭遇……
酒足飯飽,藤田芳政在一陣暢談後,将話題引到了生意上,又借着話頭道出了真實目的:
“平次是我新收的學生,他是做貿易的,初來上海,還希望黃桑能多多關照。”
黃劍俠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語問:“岡本先生是做什麽貿易的?”
“目前還沒有定下來。”岡本平次(姜思安)恭敬的回答:“我想爲日中友好略盡綿薄之力,還請黃前輩指教!”
黃劍俠猶豫道:“經商方面我不太懂——安平,這位岡本先生想做貿易,你有沒有看法?”
張安平直接用英語問道:
“岡本先生是從美國來的?那在美國有沒有人脈?”
“有一點人脈。”
“岡本先生的啓動資金有多少?”
岡本平次猶豫了下,看了眼藤田芳政後,道:“兩萬美元。”
他有三萬美元,但來到虹口住下後,看到虹口的黑龍會在向僑民募集資金組建護衛隊,咬牙捐了一萬美元。
正是這一舉動,讓藤田芳政收看到了他的“赤子之心”,才被藤田芳政收爲徒弟。
“兩萬嗎?我想想——岡本先生可以試試糧食生意,市政府最近有大宗糧食采購的意願,岡本先生可以試試從美國商人手中分一杯羹。”
“其他如工業品之類的,需要的資金規模不小,而且還需要銷路,不如糧食轉手方便。”
張安平用流利的日語提出建議。
“受教了。”
藤田芳政則饒有興趣道:“黃桑,你這名小友不簡單啊。”
“這小子在美國留了四年學。”
“哦?張君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張君,你對美國有什麽感想?”藤田芳政用流利的話語問。
張安平一臉向往道:“美國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
随後惋惜道:“可惜對華人不太友好。”
“這是白種人對我們黃種人固有的蔑視。”藤田芳政搖頭歎息。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三個多小時,最後黃劍俠都打瞌睡了,才提出了告辭。
張安平和黃劍俠走後,包間内陷入了一片寂靜,許久後,藤田芳政才開口道:
“洋子,黃劍俠這個人,你怎麽看?”
“老師,他對你看似客氣、友善,實則骨子裏就帶着戒意。這個人,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我覺得汪芙蕖更适合。”
藤田芳政不置可否,又問岡本平次:
“平次,你認爲呢?”
“中國人都該司!”
“平次,你要放下心中的仇恨——張安平的建議你覺得如何?”
“我不對中國做糧食貿易!”岡本平次恨恨的道:“讓他們多餓死一些人吧!”
“平次,不要讓仇恨蒙蔽了眼睛!你既然要繼續經商,那就以利爲先——中國是個好地方,你要好好做你的生意。”
“是,老師。”
“洋子,你有沒有認識的做生意比較厲害的中國人?可以介紹給平次,他是你的師弟,你要關照他。”
“平次,你既然要在中國發展,就要有一個中國的合作夥伴。”
南田洋子聞言,思索一陣後道:
“老師,我手下有一個中國人,他曾是特務組織的一員,不過卻擅長經商,後來因爲貪污被革職查辦,這個人或許可以幫到平次。”
“哦,那就把他介紹給平次——平次,你試着用用洋子介紹的這個中國人。切記,中國人你用的時候,可以用,但一定要防,又用又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學生明白。”
“洋子,這話你也要記住。中國人,隻能又用又防,絕對不能無條件的去信任。”
他們都沒有談張安平。
顯然,張安平還遠沒有入他們的法眼。
……
藤田說教的時候,黃劍俠正精神抖擻的和張安平在夜上海的道路上悠然的逛着。
“主任,你不是瞌睡的很嗎?”
“年輕人,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能和藤田聊三個小時,已經夠不容易了。”
黃劍俠很直白的道出了自己對這個老同學無感,随後笑眯眯問:
“你小子對美國很感興趣嘛?”
“主任見笑了。”張安平沒有直接回答。
感興趣?
切!
他可是經曆過兔子家十年翻天幅度變化的主,也經曆了兔子軍隊那鳥槍換炮的階段。
老美這點繁華,還入不了他的眼——狗屁的國外空氣香甜!
“小子,這國啊,就跟娘一樣,再差,她是你娘!”
“年輕人,要有點抱負。”
黃劍俠笑吟吟的說了一句後,就繼續帶着張安平逛了起來。
張安平就是再愚鈍,也察覺到了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不簡單——可惜自這一天以後,老黃雖然對他依然像以前一樣,可張安平卻能清晰感覺到疏遠。
直到張安平調查出了黃劍俠不爲人知的履曆後,才知道自己在這一次當陪客中,已經失去了老黃的欣賞。
毫無疑問,是他在這場宴席中表現出的親日傾向所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