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
早晨。
張安平伸着懶腰從上海站爲他準備的休息室出來,卻看到左秋明正一臉惶恐的候在門口。
“出什麽事了?”
“老師,楊萬宏死了。”
“什麽?”
左秋明垂首,小聲重複:“楊萬宏死了。早上我去安全屋,看到他被人殺死在了床上,看守他的人一問三不知。”
“混蛋!”
張安平憤怒的一腳踹飛了左秋明。
左秋明爬起後又立正站好。
“李伯涵!把左秋明還有昨晚在安全屋執勤的人全抓起來!”
張安平怒不可遏的下令。
李伯涵一個“閃現”就出現了,立即控制了左秋明。
“你知道楊萬宏意味着什麽嗎?”
“他居然在你們組的看守下死了!”
“左秋明,你太讓我失望了!”
張安平憤怒不已,左秋明更是羞愧——兩個地下黨的演技一個比一個真實,估計是這時候的明星過來,也演不出這種效果。
“帶下去!”
張安平又是憤怒又是失望,但在深呼吸一番後,他又不能不“強忍”怒氣,以至于在接下來的一天中,他下了多道“喪心病狂”的命令,遷怒之态一覽無餘。
但當前最重要的是陝變,他隻能讓李伯涵帶人勘查現場,暫時将這件事控制在一定範圍内。
因爲上海的特務處力量,沒有多餘的人來負責查案。
而安全屋又是公共租界的範圍,上海警察更不可能介入。
接下來的幾天,張安平依舊全身心投入到忙碌當中。
不過,僅僅做這些,顯然并不能滿足張安平利用這件事将自己裝扮成一個死忠分子的要求,畢竟,他從來都是一個嚴格要求自己的人。
他所追求的目标隻有一個:
【組座,共黨就在我們兩人中間,我懷疑我就是那個共黨!】
所以,他還要再搞一波事情——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還有三個仇人在西安呢。
張安平報仇,絕對不隔年!
……
19日,張安平開始在上海站和特别組中選人。
至于偵緝大隊和稽查大隊,他看不上。
一天時間,他從兩個機構中挑選出了14個人,再加上特意挑選出來的鄭耀先、明台和他自己,湊夠了一支17人的小隊伍。
除了鄭耀先外,包括明台在内的15個人,都是他的學生。
他要帶這幫學生去幹一件“大事”。
這種事,自然是少不了開山大弟子許忠義的。
但許忠義得知要幹的“大事”後,立馬慫了。
“老師,不能這麽幹啊!”
“這是拿着鹌鹑蛋撞石頭啊!咱們17個人,對比人家東北軍,連雞蛋都算不上!”
張安平冷着臉:“要麽我斃了伱,要麽你拿槍跟我走!”
許忠義二話不說,就拿起了湯姆遜沖鋒槍,義正言辭道:“領袖是我們國人的領袖,我們決不能坐視旁觀!我們要以死報領袖之恩!”
張安平沒好氣的一腳踹開許忠義,罵罵咧咧:
“死你大爺!”
老子是帶你們刷功勞和忠誠度的,不是帶你們去送人頭的,說話注意點!
其他人不敢勸誡,但從32年就和張安平相熟的鄭耀先卻敢,他皺眉道:
“安平,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冒險?”
張安平大義凜然道:“是很冒險,但終究是爲最後做的準備,如果談判破裂局面無法挽回,我們隻有奮力一搏這一條路可走。”
鄭耀先聞言閉眼,再次睜開眼後,他道:“好,那咱們就奮力一搏!”
張安平的計劃很簡單:
組織一支“精幹”“忠誠”“悍不畏死”的小分隊,潛伏于西安。如果所有的努力都白費,那他們這支小分隊将以決然之姿,向東北軍發起突襲,嘗試解救大隊長。
在所有人看來,這就是一次拿鹌鹑蛋碰石頭的可笑行爲。
但對于知道結果的張安平來說,這當然是演戲了。
這便是張安平組織這支小分隊的緣由;也是非要帶上自己學生的緣由。
刷功勞這件事,少得了自己的嫡系嗎?
當然,這件事必須先告知表舅。
上海這邊基本上已經沒有創新之舉可搞了,所以他便請老吳管事,自己則殺奔南京,向表舅請示。
“請示”是假,讓表舅知曉并要讓這個消息直達天聽才是真。
畢竟,這功勞首先得給表舅分一大半才行。
忠心耿耿的張安平如是想。
……
20日,張安平抵達南京。
南京的氛圍可不如上海。
16号,空軍開始轟炸西安周圍,并将轟炸範圍向西安延伸,東西兩路集團軍從兩個方向壓迫西安——主戰派的舉動純粹就是想要大隊長被東北軍弄死,然後由他們上位。
這種背景下,南京的氛圍可想而知。
張安平抵達南京時候,車站、馬路都有軍隊的身影,走在路上就能感到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是和鄭耀先悄然而來的,除此之外并沒有随從,兩人也沒有通知特務處本部。
兩個“大特務”害怕被軍隊給弄走——這時候特務處不僅失去了權威,還差不多是主戰派的肉中刺,他倆很低調的搭乘人力車,來到了本部。
往常由警衛股把守的本部大門,現在都架起了機槍,兩人一過來就遭到了嚴查,好在鄭耀先之前在本部混的不錯,确認身份後就被暫時請到了一邊,等待處長辦公室的命令。
“安平來了?”
戴處長聞言大喜:“你下去接他——等等,我親自去接!”
他以前看重張安平,是因爲張安平識趣、辦事能力還行,幾次建議都挺對他的口味。
但現在張安平在他心中簡直是張良一級的存在——事變當天張安平的建議,讓他獲得了蔣系高層的信賴,雖然還有人看不起他這個特務頭子,但這幾天每次開會,他都會被邀請。
如果事件順利解決,戴處長認爲自己能從中獲取極大的利益——對于最開始将他說醒的張安平,他心中可謂是感激萬分。
所以才表演了這出倒履相迎的戲碼。
張安平在自家表舅跟前向來是“賣萌”爲生,但隻要有旁人在,他就表現的畢恭畢敬,此時看表舅親自迎接,表現的則是異常的惶恐。
戴處長自然要教訓張安平這惶恐的樣子,但心裏卻又又又更滿意了。
帶着兩人回到辦公室,戴處長道:
“安平,耀先,上海的情況我知道,你們做的非常好!”
“可惜南京這塊,王八太多,想要施爲,實在是太過艱難。”
感慨一番後,他才問兩人來的目的。
鄭耀先瞥了張安平一眼,示意你自己說。
張安平道:“表舅,這次來,我是想讓您同意一份計劃。”
“什麽計劃?”
張安平解開衣服,從身下拿出一份檔案袋,畢恭畢敬的遞給了戴處長。
戴處長接過後打開,映入眼簾的兩個大字就讓他瞳孔驟縮。
【無歸】
國民政府的官員,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戴處長也挺迷信,此時看到這樣的字眼,心裏自然是很反感。
但這畢竟是張安平遞來的,他沒有出言責怪,便仔細閱讀了起來。
越看,戴處長的神色越嚴峻。
許久後,他放下文件,沉聲道:“安平,你曉不曉得其中的風險?”
張安平神情一肅,朗聲回答:
“報告處座,該計劃名爲【無歸】!”
“如果談判失敗,東北軍铤而走險,我們必須做最後一次努力!哪怕是失敗,我們也将能問心無愧!”
“【無歸計劃】一線17名成員,皆深受黨國國恩,在領袖蒙難之際,我等爲黨國盡忠乃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張安平說的正氣凜然,但心裏卻道:
17名“死士”,4名鐵杆共黨,還有幾個未來的共黨,這報國之情,實在是……
戴處長拿起筆,感覺這筆重達千鈞,他凝望張安平,從張安平眼中看到滿目的決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在計劃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同意!”
“從現在起,我将調動特務處所有可動用力量,爲【無歸】計劃提供支援!”
戴處長站起來,走近兩人身邊,在沉默一陣後,說道:“如真走的了這一步,我親自爲你們……招魂。”
……
戴處長從張安平和鄭耀先的眼中看到了一往無前的決然,看到了視死如歸的壯志。
但敏銳如他,卻意識到這份計劃,将可能爲自己撈取豐厚的資本。
同時,他也意識到,特務處的手下都有這般的決心,自己作爲特務處的處長,也要有類似的決心才能向校長交代。
所以,他決意加入談判團,随常夫人等人一齊去西安。
爲此,他又專門咨詢了和他以兄弟相稱的胡(宗南)長(南)官。
當然,他不會傻到透露【無歸】計劃,而是詢問自己随常夫人去西安可還行。
東北軍肯定是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對談判的常夫人動手的。
但他可是大特務,沒少在東北軍内部搞風搞雨——事變發生前,東北軍和十七路軍還動不動就發生沖突,而他這是這些沖突背後的主謀。
所以,對戴處長而言,随談判團去西安,可謂是冒着天大風險的。
胡長官建議同行,并認爲張、楊之舉是以抗日爲目的的,不是因野心而爲,所以不會有生命危險。
雖然胡長官說得很肯定,但戴處長還是心裏惴惴。
可他畢竟喜好過賭博,骨子裏就有股賭性,思索再三後,他選擇了:
富貴險中求!
于是在次日的會議中,他主動申請進入談判團,起初一衆蔣系高層持反對意見,但戴處長說自己在西安可以方便聯系特務處獲取情報,爲談判團提供情報支持。
蔣系高層這才變得猶豫。
戴處長衆人商讨之際,和常夫人來到内室,鄭重的将【無歸】計劃交給了常夫人,哽咽道:
“這是我特務處爲防止最惡劣之結果而做的預案!若校長有事,卑職願以此身,報校長提攜之恩!”
常夫人聞言爲之動容,答應了戴處長的請求。
……
張安平在得到表舅批準了計劃後,便和鄭耀先離開南京,驅車返回上海。
他過家門而不入的行徑,惹得父親張貫夫站在家門口大罵了一通不孝子——張貫夫回家後,卻絕口不提兒子來過南京這回事。
返回上海時已經是深夜,但張安平卻沒時間休息。
他召集15名【無歸】計劃的成員,連夜驅車前往上海郊區的一座軍用機場,搭乘軍機飛往西安。
距離雙十二“大促銷”和平解決的日子沒幾天了,刷忠誠度、表忠心的行動要加快,要是慢點,那可就吃屎趕不上熱乎了。
……
21日下午。
西安。
張安平一行人分成四組潛入了這座古名長安的古城。
他們的首要任務是抵達西安站暗子所在的區域,替本部教訓教訓西安站的這幫暗子。
沒錯,就是教訓。
12日清晨事變,東北軍在抓捕大隊長的同時,掃蕩了西安站的據點。
西安站大部分特務都被收監,隻有一小部分暗子因爲需要隐藏身份的緣故沒有被抓。
也幸好他們有一部備用的電台,才能在事後和總部聯系,不至于讓總部對西安城内的情況一無所知。
但這幫人也是吓破膽子了,根本不敢按照命令偵查情況,對總部來的各種電文,都是選擇性回複,問急了就說辦事不利,未有所得。
就連回複的情報,都是道聽途說居多,幸好特務處還有其他途徑獲得情報,才沒讓他們的處座在蔣系會議上出糗。
所以戴處長要求張安平抵達西安後,先控制暗子據點,替自己出一口惡氣。
話說堂堂特務處處長,關鍵時候居然發現下面的區站靠不住,這種憋屈感确實是難受的緊。
張安平帶着林楠笙、宮恕和曾墨怡找到了暗子所在的商鋪。
這是一間牲畜皮毛交易商行,隔着老遠就能聞到騷腥味道,等到進入其中,就看到院子裏整齊堆放的皮毛摞。
張安平走近一處麻袋摞起來的貨物前,用手摸了摸後,搖頭說:“好東西啊!”
“老師,爲什麽這麽說?”
“這是豬鬃。”
張安平沒有解釋,心裏卻琢磨起來。
這一堆都是豬鬃,在這個時期,豬鬃具有不可替代性,無論軍用還是民用,價值都不可替代。
最簡單的舉例,此時的刷子隻能用豬鬃制成,而保養武器裝備,卻少不了豬鬃。
中日一旦開戰,豬鬃必然會對日本人限制,且以後世界大戰打起來,這玩意就得暴漲——不如此時壟斷豬鬃行業。
其他三人并不知道張安平所想,見張安平沉思不敢打擾,此時店内的活計卻發現了這一行不速之客,出來喊道:
“幾位客商,本店暫時不做生意,還請幾位……”
張安平聞言直接道:“老家來的,進去說話。”
一聽是老家來的,夥計本能的一個哆嗦。
(11點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