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憲的目的當然遠不止于此。
建學校是原因而不是結果,這隻是助他實現最終構想的必要一環。
這個提議本身,也有試探各部落對他真實态度的用意。
見此提議被所有人無一反對的通過,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他便決定“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我打算将學校就建在這座城市之中,這裏滿足一座學校所必須的一切硬件基礎,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但學校之所以是學校,硬件隻是基礎,更加不可或缺的是老師和學生。
說得再仔細些,所謂老師,得是肚裏真正有貨,在某一領域确實有着超出常人的非凡才能。
至于這才能本身的價值高低,這個現在倒是不用急着下定論,有的看上去無用之物,或許将來有大用,也可能始終沒什麽用,但卻對一人的思維、性格的養成很有幫助,誰說得準呢?”
他說得如此的深入淺出,在情在理,大家都不時點頭應和。
“所以,到哪去找這麽多老師呢?”曾憲看着衆人,真誠詢問臉。
衆人也不覺得這裏有坑,畢竟,曾憲的形象經過吟遊者們的專業加工,已經到了凡人不可匹敵,不能質疑的高度。
便是有些思維更靈活些的,最多也隻是認爲這是一種啓發式、互動式的詢問技巧,目的隻在于讓大家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畢竟,别人告訴你的答案,哪有經你自己的苦思冥想才得出的答案更有說服力呢?
大家都很認真的思考了起來,按照曾憲給出的“老師”标準,在自己認識的人中進行“遴選”。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随着他們如此深入的思考之後,在此期間毫無交流的他們居然都已漸漸向着相似甚至相同的群體逼近。
過了一會兒,一個健壯的大塊頭忽然打破沉默,帶着些不确定的語氣道:
“曾先生,我剛才按照您說的在心裏仔細捋了一遍,我發現我認識的人中,最有資格當老師的是我們部落的大長老。”
他的話似乎引起了曾憲的興趣,不僅在他講話時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這,臉上不時帶着驚喜、贊許的微笑。
聽完他的講述後,曾憲并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摩挲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番,讓人知道,他是真的很認真的在分析思考着。
這讓從來沒在智商上得到過誇贊的大塊頭頗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心底甚至生出了種士爲知己者死的高級情感。
而後,曾憲才緩緩開口問:“能說得更仔細一些嗎?”
大塊頭重重點頭,“我們大長老幾乎認識野外的所有植物,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植物吃了會中毒,什麽植物吃了會手腳發麻,什麽植物吃了會上吐下瀉,什麽植物吃了能止血止疼,他都知道。
迄今爲止,我們就沒發現還有我們大長老不認識的植物。”
随着大塊頭的講述,曾憲臉上泛起驚喜之色。
這一次,他的驚喜是千真萬确,沒有一點摻水的!
大塊頭說得就更來勁。
“不僅如此,按照您說的,我發現我們大長老在管人上,也是能給别人當老師的。”
“哦?你爲什麽會這麽覺得?”曾憲适當的驚訝相詢。
“以前我也沒明顯感覺,就隻是覺得部落中大家都和和睦睦的,認爲理應如此。
但後來部落中來了許多北逃而來的流亡者,我們接收了他們。
而自從他們來了之後,部落裏就越來越亂,不僅那些外來民和我們有矛盾,那些外來民之間的矛盾更大。
有一次鬧得實在太大,平日裏始終樂呵呵的大長老闆着臉進行了一番整頓,部落就又回到了以前那種大家都和和睦睦的樣子。
特别是那些外來民,對大長老更是尊敬得不行。
我當時年紀還太小,并不知道具體都發生了些什麽,但我始終相信,我們大長老管人的本事一定很強很強,再沒有比他更适合做這方面的老師了……”
在曾憲微笑、鼓勵、贊許的目光中,大塊頭把他知道的有關大長老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最後,曾憲連這位素未謀面的大長老胃口超好,一頓還能幹三大碗這種事都知道,可以說,除了底褲顔色不知道外,曾憲對這位大長老的了解已經深入到骨髓!
大長老若是知道這一幕,一定會對大塊頭真誠感謝道:“我真的是謝謝伱呀!”
最後,直到大塊頭真被榨到一滴不剩,曾憲這才收回了一直集中在大塊頭身上的目光,掃視場中其他人。
此刻,在強烈的榮譽感和可恥的勝負欲之下,早有其他被大塊頭這番高光表現而心有不忿者立刻對上了曾憲的眼神,趕緊跳出來賣大長老。
“我們的大長老不僅也擅長管人,還非常擅長做陷阱,明明都是一樣的陷阱,凡是經過他指導的陷阱,能夠捕到的獵物就會多些,這裏必然是有原因的!
若是他能把這方面的知識分享出來,我相信他也必然是個非常受人歡迎的好老師。”
一位不願意透漏姓名、曾經學藝未果的先生表示我們的大長老也不差。
“我們的大長老也很厲害的……”
當氛圍形成以後,大家的顧忌越來越少,變成了一個各部落大長老的炫耀大比拼。
“……”大長老們若是有知,必然也是會真心實意的感謝他們的。
當然,大家推薦出來的好老師的人選中,也并不全都是大長老,也有其他候選推薦人,也都各有特長絕活。
不過,無論如何,大長老都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就是了。
到了最後,甚至演變成,我們部落的大長老要是不能“出戰”,顯得我們部落就低你們一頭似的。
當所有人将自己認知中的老師人選全都搜刮出來以後,曾憲看着手上一份将近百人的大名單,高興道:
“好,這次會後,我會将整理出來的名單信息公布出來,我會親自向他們發出邀請,我也希望你們能夠繼續發揮自己的才能,若是他們願意來,這個學校就算成了一大半!”
衆人都贊同的點頭。
曾憲接着道:
“不過,我再補充一點,經大家推薦出來的這份名單,都是基于你們各自的眼界認知拟定出來的,其中,必然有你們所不知道的大才遺漏。
所以,我們可以再增加一個老師推薦的方式,因爲有句話叫‘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有能力的人,往往都喜歡和同樣有能力的人交往。
還有現在定居在這半島,以前曾長期被異族入侵者奴役的人們,他們中也必然是存在有資格做老師的人的。
因爲長期和異族入侵者生活在一起,說不定他們還掌握了許多對我們非常珍貴的能力,比如修船造船駕馭海洋船隻,對礦物進行大規模的提煉和金屬鍛造等等。”
聽了曾憲這番補充說明,所有人都紛紛點頭認可,感覺這個還隻存在于描述中的學校變得越來越具體真實。
曾憲道:“那咱們繼續……這次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覺得接下來應該考慮什麽?”
衆人精神都紛紛一陣,經過剛才對自己思維認知的深層挖掘,大家都發現了這種交流的妙處。
大家不僅升華了認知,還感覺從來都是個榆木疙瘩的腦袋變得前所未有的通透,邏輯思維能力在曾憲的引導下有了初步的雛形。
有腦筋比較靈活的,沿着剛才思考順延而下,很快便有了答案。
“老師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需要解決的當然就是學生咯。”
“嗯,就是學生,而且,不僅要數量足夠多,還得質量特别好,有很優秀的好苗子,若是個個都是榆木腦袋,十個老師教一個都成不了才,那這學校豈不是就廢了?”
“這是有辦法的,大長老們也不是生來就是大長老,也都是被以前的大長老選中培養起來的,要是咱們也以這種方式挑選學生,必然個個都是可造之材!”
“……呃,我覺标準也不用定得那麽高,若以挑選未來大長老的标準來選學生,攏共才能招收多少學生?
即便真是個榆木腦袋,隻要身體足夠強壯,不還有做個優秀戰士的潛力麽?
我認爲隻要在某個方面有所擅長,都可以成爲一個好學生。”
“……”
大家熱情踴躍的讨論着,相信要是各部落的大長老們知道大家讨論的内容,必然會再度發出真切的感謝。
不僅要現役大長老,還要未來的大長老,這樣一來,部落還剩下什麽?
在曾憲偶爾的引導下,一份非常詳實,考慮非常全面的招生方案便已出欄。
最後,曾憲将經大家集思廣益後讨論出來的成果展示給大家看,所有人都被這份誕生于他們手中的招生方案給驚呆了。
看着呆呆萌萌的衆人,曾憲不吝誇贊道:“看到了嗎?若不去嘗試,你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強!”
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自信和不敢相信這兩種神色。
“其次,這也是集思廣益的威力,每一個人都覺得很難很無解的問題,把他們聚集在一起,這個問題卻輕輕松松就被解決了,是他們忽然變聰明了嗎?
不是這樣,不過是人單則力弱,人衆則力強罷了,這同樣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若不然,怎不見去狩獵危險野獸時一個人莽上去呢?”
“現在咱們這點人就能形成這樣的效果,你們不妨試想一下,等以後學校建成,按照你們的想法招來足夠數量的老師和學生,那又會是什麽樣的場面呢?”
那樣的場面,衆人都不敢想象,心想,到那時,便是有人說要上天,學校也能給你弄出個飛天計劃出來吧。
雖然有些不敢想象,但衆人無不悠然神往。
現在,他們對這個學校更想了。
最後,曾憲還是照例做了一點小小的補充:
“這份招生方案當然沒有什麽問題,隻不過,按照這個模式,要想将一個學生培養成才需要的時間太久。
所以,在這個模式之外,我覺得有必要推出針對成人的、可短期速成的基本常識教育。
不需要教他們多麽複雜的知識,就隻是教給他們一些生活所必須的常識即可,我将之稱爲掃盲教育。
比如教會他們如何在一個城市中生活。
當然,若是比較有天賦的,内容可以更深一點,方向也可以根據每人的特質而更專業一點,我将之稱爲職業教育。
比如教會他們駕駛海船,鍛造金屬武器等等。”
做不來城裏人?
那好,我教你呀!
那些入侵者們耗時良久才在半島上建立起來的一切,也必須盡快讓人接手,不然,就會迅速荒廢掉。
不會?
我教你呀!
衆人聽得都是點頭不已,不過,卻也有人提出了疑惑。
“先生,您說的這些确實都很有必要,但有的我們确實找不到老師呀。”
曾憲沒有因其質疑而不滿,反而心中贊許,心想,不錯不錯,這麽快就已經學會質疑了,嗯,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進化出杠精。
曾憲招了招手,二十七個異族人排成隊出現在曾憲身前,面對着所有人。
“這些都是我的奴仆,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卻也都是雙手沾滿罪惡之人。
我決定将他們無償捐贈給學校,讓他們戴罪上課,他們将用餘生來洗清雙手的血漬。
希望大家共同監督!”
戴罪上課?
衆人仔細揣摩着先生的微言大義,初時覺得很有些荒謬,可越想,越覺得妙不可言。
曾憲卻提醒道:“在學校,學生尊重老師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們戴罪上課歸戴罪上課,但決不允許學生對他們實行身體和精神上的羞辱。
學校在對他們的管理上,也要形成一個明确的制度,而不是随心所欲。”
曾憲正要宣布散會,一架承影機甲便已快速從天空掠過,降落在他身旁。
李曠的臉從機甲胸前鑽了出來,對曾憲道:“有情況。”
“什麽……情況?”曾憲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心想,不會是邪惡諸神的反攻終于來了吧?
李曠卻道:“有一艘海船正在滿帆向港口方向駛來。”
曾憲驚訝道:“你們不是說你們會負責海洋方向的危險嗎?把它擊沉不就可以了?”
李曠道:“可那船上挂着白旗……嗯,你确定要我們把它擊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