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方處于半死寂狀态的大地,也是一片遼闊廣袤的大地。
姜乾馭使的這隻猛禽,雖沒有什麽特殊的力量血脈,但作爲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天空獵食者,對于這個糟糕的世界,它已經非常适應。
超高的瞬時爆發速度,超強的耐力,這一切都被姜乾發揮到極緻,有黑泥分身在旁打輔助,便是捕獵休息都是在高速移動狀态下進行。
一路上,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部落出現在他視線的前方,然後被他甩在身後,中途,他還另換了兩具速度更快、耐力更強、體型更大的飛禽作爲暫居的軀殼。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足足花了六個月時間,才深入這方天地的南境。
此刻,姜乾馭使着新換的軀殼飛行在空中,下方大地,相比于他初來之時看到的,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雖整體看去依然顯得貧瘠,但無論是江河的徑流,覆蓋大地的植被,都明顯更大更多了。
蔥茏翠綠的生機,越往南,越明顯。
這裏,依然有部落的存在,而且,部落的密度,部落的平均人口,相較于身後的方向,都在逐漸提升。
但在這些部落民身上,卻反而沒有了塔亞部落那樣的恬靜自然,從站在最上面的大長老到下面的每個部落民,都有着揮之不去的憂慮和緊張,挂在臉上,懸在心中。
在物質上,他們比北方部落更富足,而在精神方面,情況卻恰好相反。
這樣的變化,姜乾卻并沒有因之停下腳步,偶爾也就在馭使飛禽軀殼掠過這些部落上空時,用全知視界捕捉探查一下,趁機充實“資料庫”。
其他時候,他都在一刻不停的向南。
下方蔥茏翠綠的生機越來越顯眼,有着敏銳視力的姜乾高速飛在空中的身形微微一頓,然後,飛禽軀殼稍稍調整了一下方向,和原本的行進方向大約偏離了十五度左右。
很快,八個正在崎岖山林中逃亡的身影出現在半徑十公裏的範圍之内。
随着這些人進入全知視界範圍,他們逃亡時激烈的思維活動,讓他立刻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還有逃亡的前因後果。
這八位逃亡者中,有三位“吟遊者”,五位“吟遊者學徒”。
此刻,他們正在躲避一場生死攸關的“追獵”。
吟遊者,如瞿承林這種能夠理智的趨利避害者是大多數。
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吟遊者同樣不乏其人。
他們中,可能是剛出師不久,熱血猶在;也可能是長時間演奏遠古神話,情感代入過深,敵我觀念過于強烈,在某種奇妙的使命感的驅使下向南而來……
無論因爲什麽原因,總會有吟遊者在這危險地域行走。
他們行走于刀鋒之上,用生命在演奏。
了解完他們的情況,姜乾沒有絲毫停留。
在這八位逃亡者的視角,隻不過是一隻巨大猛禽從北方天際極速飛來,從他們頭頂掠過,迅速消失在他們逃來時的方向。
沒過一會兒,借助猛禽敏銳的視力,姜乾發現了一支快速穿梭在叢林中的追獵隊伍。
這群人裝備精良,經驗老道,但最惹姜乾注意的,是被他們團團護在中間,也是唯二的兩位騎在馱獸上身影。
一個戴尖長高帽、身着白袍的老者,這是一位牧師,他因對神的強烈信仰,掌握了多種實用性神術,這個隊伍隻要有他在,行動速度,攻防強度,追獵持久性都會有巨大的提升。
另一個身影則是位身形曼妙、容顔秀麗,身着淺綠色長裙的女子。
她可以與周圍的植物進行簡單的交流,是最頂級的叢林追獵大師。
相比于其他追獵者,這兩人的身體素質是最差的,卻又是最不可或缺的。
在快速的接近中,全知視界已将這行人的情況摸了個通透。
在他們還沒有注意到他這猛禽軀殼之前,在高空飛行的軀殼在姜乾的馭使下迅速降低飛行高度,在山林遮掩間,在他們的視線死角快速接近。
當他馭使着猛禽身影忽然從側面的樹林中竄出,将此軀能力透支到極限,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可以與獅虎惡狼争殺鋼鐵巨爪便從牧師老者雙目刺入,貫穿他的大腦。
在牧師短促而凄厲的慘嚎中,在他的身影被極速飛行的猛禽帶飛,在所有人都爲這驚駭一幕愣神之際,借着慣性,猛禽身形已經接近到綠裙女子近前,另一支巨爪如法炮制,兇狠的向她雙目抓去。
直到鋒利的爪尖刺入瞳孔,綠裙女這才反應過來想要擡頭躲避,但已經遲了。
巨爪已經貫入綠裙女頭顱之内,因爲她的仰頭,巨爪居然從她的天靈蓋鑽出,将她的腦袋生生的挂在了巨爪上。
可也因爲這個原因,猛禽巨爪被卡住,一時間掙不脫,與兩人串在了一起。
因爲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牧師的慘叫才剛停,腦漿順着雙瞳窟窿滲出,身體還在輕輕抽搐,而女子的慘叫正在最高朝之時。
當其他追獵反應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荒誕而凄慘的一幕。
經驗最老道,身體素質也最強的追獵隊長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臉色鐵青,頭皮發麻。
他舉劍就向那隻被兩具熱乎屍體“鎖住”的猛禽劈斬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這兩人是受自己的邀請加入這場追獵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便是追拿到了那八人,也遠遠無法彌補這樣的損失。
作爲第一責任人,他是無論如何都逃不了的。
他已經可以想象到自己那黯淡無光的未來,這陡然的人生劇變,讓素來冷靜理智的他直接發狂。
抛家舍業,遠渡重洋,當他踏上這片土地事,懷揣的可是萬丈雄心!
現在,一切都毀了。
全都沒了!
長劍挾着他的無盡悲憤和瘋狂,毫無阻礙的切入猛禽軀殼,将其一劍劈成兩半。
其他人靜靜的看着這一幕,沒有阻止,也沒有言語。
他們看見,他們的老大在将肇事猛禽斬殺後,身形忽然晃動了幾下,就像是剛睡醒或是醉酒時的狀态。
對此,他們也沒有放在心上。
對于老大現在的心情,他們完全能夠理解,但更沒有人敢在此時做那第一個開口的人。
一個個都緊緊地閉上嘴巴,一動不動,生怕惹來特别的關注。
很快,隊長老大握着還在滴血的長劍,看向那八人逃亡的方向,聲音低沉道:“繼續!”
聽到這個命令後,很多人都看向還挺屍在地的兩位“貴客”,心道,這時候還去追獵有意義嗎?便是追到了又怎樣?
可惜,大家心中雖然有想法,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這麽說,反而紛紛轉身繼續向某個方向追蹤而去。
隊長老大如同督軍一般,瞪着鷹隼般犀利的目光,見所有人都重新上路之後,這才持劍跟随在衆人之後。
整個隊伍就這麽默默跑了一陣,在翻越一道山林時,跑在前方的人這才敢趁機扭頭往後看。
“咦,怎麽人少了這麽多?”
就在他們疑惑之時,駭然發現,隊長老大已經悄悄貼上了一位同伴,如拎雞仔般将其提起,輕輕捏斷他的脖子,從頭到尾,連一點異樣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發現他們驚駭的目光,隊長老大坦然與他們對視,雙目漠然而平靜。
所有人都寒毛直豎,心底發涼。
并立刻明白了所有。
“老大瘋了!”
“他要把我們所有人都滅口!”
他們深知老大的本事,若是逃跑,在他們将真相帶回去之前,他們全都會死!
沒有退路!
意識到這一點,剩下的追獵隊員彼此相視一眼,各自握緊手中武器,正面向隊長迎了上去。
隊長的所有經驗,在正面戰鬥中會被削到最弱,他雖然比他們都強大,可畢竟還是個凡人。
他們仗着人多勢衆,是有機會的!
這是交手前的想法,當大家戰作一團後,這個“天真”的念頭迅速破碎。
怎麽會!
怎麽可能!
隊長就像是長了前後眼,任何偷襲都無效,甚至能夠讀懂人心,任何藏在招式間的陷阱、虛實、多人配合,不僅無效,反而會被他反利用。
他遊走在他們的圍攻中,毫發無傷,而他們的生命,在被他高效的一一收割。
這……這還是凡人嗎?
便是騎士之能,也不過如此吧?
可若真如此,隊長又何必落魄至此,又何必滅口?
沒過多久,追獵隊員一個個帶着滿腹疑惑倒地斃命,唯有隊長一人持劍站立在橫七豎八的屍體堆中。
姜乾擡頭看了看那幾位吟遊者逃離的方向,心道,我能幫你們的也就這些了,希望沒有更多的追獵者,希望你們能夠順利逃生。
清除了隐患,姜乾審視起這具軀殼來。
很快,就失望的搖了搖頭。
與其馭使這樣一具凡人軀殼,他情願馭使一隻飛鳥。
沒過多久,一隻比那劈成兩半的猛禽小了很多、卻以速度見長的飛鳥振翅飛向空中,繼續向南而去。
而在這片山林中,又多了一具人類屍體。
他的死法是自殺,反手揮劍,直接斬斷自己的腦袋。
兩日後,飛鳥進入半島區域。
而此刻,身下大地已是生機勃勃,不僅有蔥茏翠綠的叢林和奔騰的河流,甚至還有大片大片的農田,在這些農田周圍,能夠看到星星點點的營地據點,許多如追獵隊員那樣的人出入其中,他們用自己的勤勞和澎湃的熱血給這方大地注入生機。
一路上,姜乾還看到,許多形象各異的部落人,如同牲口一般被驅趕着勞作,有的以體型力量見長的部落人,身上直接被套上犁耙耕種。
耕地,伐木,采礦,建築……他們同樣在爲這片大地的豐饒燃燒着自己,竭盡全力。
這個半島最窄的地方寬度甚至不足一百公裏,以飛鳥的視力在高空極力遠眺,甚至能夠看到兩側的大海。
幾座有大有小的港口,有的隻能停泊漁船,有的卻能停泊可載重數千噸的遠洋船隻,那在海風吹拂下烈烈展開的巨大風帆,似在張牙舞爪的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是他們遠渡重洋,再造新天,将諸神的光輝播撒在這片“罪惡”的、遍布死亡氣息的土地。
他們信奉諸神,諸神也庇佑他們,伴随着他們擴張的腳步,諸神以自己的偉力逐退這片大地的罪惡和死亡氣息,讓大地重返生機。
正因爲如此,他們遠道而來,行走在這片大地之上,捕獵這方天地的土著驅爲牲口,如此的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沒有一點慚愧之心,至于強盜、入侵之類的詞語,和他們是完全不沾邊的。
他們來這裏,懷揣的可是偉大崇高的理想,可以堂堂正正留在史書裏的不朽偉業。
“我們是救世者,拯救這方天地,拯救這方天地的億萬萬生靈!”
在途徑一個最大的港口是,姜乾看見,碼頭前的廣場上,最醒目的幾根長杆上,在腥鹹海風的吹拂下,飄蕩的不是旗幟。
而是,一具具風幹或者半風幹的屍體。
那是一個個不幸被捕獲的吟遊者。
雖然,死在這片半島上的“土著”很多很多,可哪怕是部落大長老,都沒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
唯一能夠享受這種“貴賓待遇”的,隻有吟遊者。
雖然在目睹這一幕之前,一路走來,一路“翻閱”人心的他已經知道這一切,可當真的看見,心靈受到的沖擊,卻一點不少。
但姜乾并沒有因此停留,繼續向這片半島的南方深入。
越向南,這片半島的開發程度便越深,生機也越旺盛,遠渡重洋而來的“救世者”們也就越多。
救世二代、救世三代們也不乏其人,他們已經在這片半島紮下了根。
在諸神偉力的持續澆灌下,這裏已被改造成完全屬于他們的家園。
而讓姜乾一直奮力向南,進入這片半島之後都不仔細觀覽一番的原因,卻是在路遇那些逃亡的吟遊者之時,他從他們的思維中看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一位傳承者被生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