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這數以萬計的野牛生物被一根根蒸汽巨釘彼此牽絆的堅韌絲網分割得支離破碎,每個圈網裏隻有三五十頭,最多不超過百頭的畸變野牛。
一艘艘飛艇上,忽然接連響起汽笛長鳴之聲。
然後,飛艇氣囊下方懸挂的廂體敞開一個個巨大的門戶,一個個身影排着隊從中躍出。
每個人身後都背着一個長匣,在他們躍出飛艇之時,便拉動胸前的拉繩,背後長匣立刻展開一雙滑翔羽翼,如同一隻隻靈活輕盈的蜻蜓,進入一個個圈網之中。
每個被單獨分割出來的圈網之中,便有少則七八人,多則十餘人,人數多寡,則是根據圈網中畸變野牛的數量和實力而定。
而在他們降落的瞬間,滑翔羽翼收入長匣之中,激烈的狩獵戰便也随之展開。
每個人手上,都裝備了一把長弩,護住要害部位的輕铠,臂盾,和各種重型兵器,或是長柄斧槍,既可以當做巨斧劈砍,也可當做槍矛攢刺,或是布滿鉚釘的巨錘。
另外,每人還攜帶着幾件投擲類武器,最常見的是流星錘,兩枚小錘被一根長索相連,隻要掌握投擲技巧,能輕易便将奔騰起來的畸變野牛絆倒。
畸變野牛或許有着種種畸變能力,具有強大殺傷力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讓人忌憚的,卻是畸變野牛奔騰起來之後的無畏沖鋒,而其恐怖處還會随着畸變野牛的數量增加而迅速提升。
若是這數以萬計的畸變野牛沒有被支離破碎的分割開,别說他們這點人手,便是人數與畸變野牛相當,随着所有畸變野牛發起無畏沖鋒,鐵蹄踐踏之下,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而在每一個圈網中,還有一人,相比于其他人,身形更加高大魁梧,但他們不僅不加入戰鬥,還遠遠地站在所有同伴之後,攜帶的武器也和其他人有巨大的不同。
身上背着個小型單兵便攜蒸汽機,名字雖帶有“小型單兵便攜”字眼,但也不是尋常單兵能夠長時間“便攜”的,非孔武有力者不可。
這個小型便攜蒸汽機處在緩慢的運轉之中,而其人雙手共同握持一柄槍械,不過,看其口徑,與其說是槍,不如說是炮。
而在這個槍械的末端有軟管與其背負的便攜蒸汽機相連。
他們的雙眼機警的巡視着整個戰局,若是畸變野牛中出現掌控之外的異變,或者表現出遠比尋常畸變野牛強悍的實力,有逆轉戰局的危險,他們就會立刻扳動手中槍械的安全氣閥,本來緩慢運轉的便攜蒸汽機忽然瘋狂運轉,如同巨獸怒吼。
然後,随着“嘭嘭嘭”的悶響,一枚枚具有強大殺傷力和阻敵效果的空氣炮就從槍口噴射而出。
唯一的弊端就是不能及遠,一旦攻擊距離超過二十米,殺傷力便會銳減。
若是危情來自于二十米之外,他們就會填入一枚實心鐵蛋,殺傷力将立刻從二十米範圍提升至數百米之内。
隻不過,考慮到負重極限,哪怕這些精選出來的魁梧巨漢,在背負了便攜蒸汽機和特制槍械後體能也已快被壓榨到極限,這種實心鐵蛋每個人身上也僅五枚。
所以,除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他們輕易都不會動用鐵蛋對敵。
細看這些人類,在維持着人類整體外形的同時,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畸變特征。
其中,大多數都是無用畸變,或者隻能給其本人提供輕微的助力,無甚大用,甚至還有些是惡性畸變,雖然隻是輕微惡性,但依然對其人有着負面影響。
光學隐形在這片戰鬥區域的上空,托娅軀殼底腹距離地面足有九公裏,地面上戰鬥正酣的所有存在都不曾意識到就在他們頭頂的正上空,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看螞蟻戰争般注視着這一切。
姜乾并沒有因爲下方戰鬥的層次低就感到乏味,反而非常認真專注。
對那些冷兵器幾乎都隻是一掃而過,對那特殊的蒸汽動力槍械倒是多關注了一會兒,他關注最多的,卻是這些人類本身。
自然界中,惡性畸變的生物幾乎喪失了生存權,發生了無用畸變的生物也會生存艱難,反倒是下面這些人類,超過九成以上都是無用畸變甚至輕微惡性畸變。
姜乾心道,這大概就是人類和野獸最大的不同,隻要是在一個有序的社會之中,發生無用畸變、輕微惡性不緻死畸變的人類,并不用擔心直接喪失生存權。
他們的社會地位或許會因此受到影響,但基本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一個嬰兒,并不會因爲發生無用畸變就被直接處死。
甚至,哪怕是惡性畸變,隻要畸變本身不會直接奪取其生命,其生存依然是有保障的。
而在下方的戰場中,有着良性畸變的人類也不少。
其中,最普遍的一種良性畸變,便是那些背着“便攜”蒸汽機,雙手持炮的魁梧人類,他們的力量遠比其他人類更大,而且,身高也基本在兩米以上。
除此之外,還另有一些發生良性畸變的人類,他們隻需要三五人,甚至有的隻是一人,便獨占一個圈網,面對數十頭畸變野牛不落下風,甚至還能做到快速獵殺。
有的速度極快,在畸變野牛群中肆意往來出入,一點都不擔心被鐵蹄踏成肉泥。
有的耐抗耐撞,扛上一面巨盾,就是一堵移動的城牆。
有的憑着手弩,能夠精準的射中畸變野牛的眼睛,帶槽弩矢直接貫入其頭顱,無一虛發。
而其中又有三人,最惹姜乾注意。
一人雙掌之間,可以拉出電弧,可以直接以電作鞭,長及十米。
電鞭所至,一鞭之下,畸變野牛立刻陷入僵直麻痹的狀态之中,二鞭之下,直接心髒驟停。
一人可以隔着二十米距離幹涉畸變野牛體内的血液流動,其殺上畸變野牛的效率,甚至比以電鞭收割那一人更高。
還有一人,以精神念力馭使一枚長達五十公分的尖銳細長鋼針,鋼針在其身周十五米之内自由移動。
他從容行走在畸變野牛群中,鋼針從一頭頭畸變野牛的眼眶射入,貫穿顱腦,從另一側射出,在他身周,一頭頭畸變野牛如同一茬茬被收割的小麥。
其獵殺畸變野牛的效率,是這個戰場中所有人類之中最高的。
姜乾安靜的看完這場狩獵,從開始到結束。
最後,又從這些人類思維中獲取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之後,便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的離開,和他的到來一樣,沒有驚動這方戰場的任何一位存在。
而在離去之前,姜乾卻将注意力在那些飛艇大氣囊上停留了片刻,這些飛艇氣囊上,都紋着簡單而醒目的标識。
【EIA】
從那群人的記憶中,姜乾向着一個方向前進,大概行出了一百公裏,終于看到了人類生活的痕迹。
最先進入他視線的,卻是一個巨大的礦山,工人和守衛足有數萬人之巨。
一條由堅韌鐵木做枕木鋪設的軌道延伸向遠方,正好有一輛滿載礦石的八廂蒸汽列車從礦山出發,沿着軌道駛向遠方。
從這些人的思維中姜乾了解到,蒸汽列車卻并非常用交通工具,因爲地星實在是過于“活躍”,地形地貌的變化幾乎随時都在發生。
雖然這種變化對個人來說,也并不是太快,不會出現今天還是一片平地,明天就隆起一座山的情況,要有明顯的變化,還是得以年計,甚至十年計,百年計。
這對人的影響相對有限,但對鋪設動辄數十公裏、數百公裏的軌道來說,這就是緻命的。
這樣的世界中,要維護一條軌道,确保其始終安全可用,代價是極其高昂的,除非是關系到戰略命脈的産業,不然,基本都是不會考慮這種交通模式的。
心中想着這些,姜乾馭使着托娅軀殼繼續向前,開始看見一個個村鎮集市,最後,一個巨大的城市進入他的視野。
姜乾輕易便找到了這個城市的首腦,同樣也是這片區域的領袖,包括那在數百公裏外獵殺畸變野牛的專業作戰軍團,也都是他的下屬。
這位領袖有着一種十分特别的良性畸變,變化不在戰力上,事實上,他的戰鬥能力完全不能和那些在畸變野牛群中殺進殺出的良性畸變者相比。
他的畸變能力是,他說的話很容易就讓人信服。
特别是在大型會議,集體演講這種場合,簡直就是天生爲他準備的舞台,效果堪比佛陀說法,舌燦蓮花也不過如此。
不過,姜乾找上他當然不是因爲這個,他隻是想要從他腦子裏知道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而已。
從此人的思維中,姜乾知道,他看到的這座城市乃至周邊的人迹,發展至今已經曆十一個世代。
因爲這個世界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更看不見星辰,天空始終是一片灰白。
再加上曾經世界規則最混亂的年月,一切建立在精密、精确、嚴謹之上的造物都變得不再可信。
這不僅将科學體系徹底摧毀,包括鍾表在内的一切計時手段也喪失了意義。
所以,人類早已喪失了對時間的精确的掌控,甚至不确定現在距離那場天地巨變到底過去了多少年。
面對這種局面,有人想到了以世代粗略錨定時間的辦法。
男子從出生到身體各方面發育成熟,便爲一個世代。
而從天地巨變至今,已經過去了八十二個世代。
姜乾和自己知曉的情況對照印證了一下,地星巨變至今一千四百七十年左右,八十二個世代,每個世代便是17.93年,這也基本和男子各方面都發育成熟的年齡相吻合。
這也算是不得已之下一個聰明且方便的方法。
在全知視界下,遍布天地的“混亂”帶來了許多改變,但對生命來說,除了在胚胎發育階段有所影響,待其降生之後,這種影響卻并不大,比如人的發育周期,基本還是和天地巨變之前一緻。
十一個世代,便是将近兩百年前,這便是這片區域的曆史。
在這個首領的思維中,天地巨變至今曆經八十二個世代,可以分成兩個階段。
一個是前四十五個世代(即前八百年左右),那是徹底的混沌、混亂、蒙昧、黑暗的時代。
不僅世界變得面目全非,曾經傳承的一切關于地星的地理知識都變得不再可信,人類更是喪失了最強大的倚仗,科學的力量。
人類文明幾千年來辛辛苦苦建立起來成果幾乎被徹底摧毀,而與之相對的,卻是整個自然界變得越來越危險,越來越陌生,大量有着超凡能力的生物出現。
若非人類之中也有強大的超能力者,人類大概已經徹底毀滅。
即便如此,當時的人類也都是在艱難求存,幾乎和野獸處于同一競争位,爲生存權而奮力掙紮。
這樣的局面足足持續了四十五個世代(八百年左右),人類幾乎徹底淪爲野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