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軀殼完整進入化神層次之後,那原本圍繞在其周圍的種種異象反而都消失了。
有種複返自然,重歸平常的意味。
在姜乾原本的設想中,是想将此軀打造成大地之神、蠻獸之神這樣的角色,但在實際的發展中,世界卻将此軀推到了一個更重要、重要到無可取代的位置上。
到了這個層面,再用通常意義上的強弱去衡量,反而顯得狹隘和局限了。
姜乾很快也将心态放平,甚至沒了繼續在“獸前顯聖”,以真正的平常心遊走于蠻荒各處。
雖然沒有成爲“大地之神”一樣的存在,但白象軀殼與大地的極緻親和在完成這次化神蛻變之後,也還是得到了更進一步的強化,在這個世界遊走,也更加如意随心。
以往,對于蠻獸大尊,他還是盡量避免與之正面接觸的。
少有的幾次接觸,都是他“精挑細選”的結果。
現在,他則不再刻意回避,有不少次從蠻獸大尊的領地正面經過。
然後,姜乾發現了此軀現在的一個特點——獸緣特别好。
對于蠻獸大尊來說,領地意識都是非常強烈的,特别是其他同層次的蠻獸大尊,更是它們嚴防死守的存在。
它們或許能夠容忍一些低級别的生物無意間闖入自己的領地,但絕對無法容忍另一頭蠻獸大尊踏入它們的領地範圍。
若這種事情發生,那隻意味着一件事,另一頭大尊蠻獸在主動找茬挑事!
但白象軀殼在擦着另一頭蠻獸大尊的核心領地邊緣經過之時,這頭蠻獸大尊不僅沒有領地被入侵的憤怒,反而循着白象軀殼的氣息好奇的追了一段距離。
看那搖頭擺尾的舔狗表現,他要是能令白象軀殼掉頭回去做客一段時間,它大概會樂得原地蹦起來。
姜乾又好奇的驗證了幾次,終于确信,此軀對蠻獸大尊的“吸引力”,是不分種族、性别的,也不受不同蠻獸大尊不同的“審美”所影響。
姜乾猜測,造成這種特殊現象的原因,很可能是此軀在這次突破之時,将“初始高聲望”通過特殊的“天地位格”成功烙入所有蠻獸大尊的血脈記憶之中。
這也算是個不錯的“福利”,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事實上,正因爲意識到了這一點,再次行動起來的他,又一次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在這過程中,姜乾還在兩個偏僻所在遇見過兩頭表現頗爲古怪的蠻獸大尊。
因爲他的速度太快,而它們也沒有像其他蠻獸大尊那般如舔狗般追上來,他隻是将這疑惑揣在心底,直到許久之後,某一個恍惚之間,他才陡然明白它們的“古怪”來自于何處。
它們帶給他的違和感,恰是因爲它們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蠻獸”特征。
而在想明白這點之後,姜乾自然也就知道這兩頭“蠻獸大尊”的真正身份是什麽。
他們是和魯樹人一樣,都是蠻巫一族中那已經步入暮年的大巫,在生命即将走向終點的時候,選擇以詭異的融合巫術,與蠻獸大尊徹底融合。
而因爲這種巫術存在天然的缺陷,也可以說是大尊蠻獸強橫的獸性血脈在時時刻刻對他們的人性思維帶來幹擾沖擊,在成功完成這門巫術之後,他們也會選擇遠遠的自我放逐。
想到它們,姜乾很自然的便想到了魯樹人,他瞬間醍醐灌頂,福至心靈,他甚至差點沒忍住狠狠的給自己腦門上來一下。
“哎,我這腦子,就隻顧着自己樂呵了。”
這般想着,白象軀殼繼續在蠻荒天地中自由遊走的同時。
祖鼎山脈中,龍獸軀殼從沉睡中清醒,很快就悄悄離了祖鼎山脈,左右分辨了一下方向,便選準一個方向在空中飛遁起來。
……
一個月後,姜乾再次來到無名山脈之外。
聽到從山脈深處傳出的、宛如悶雷轟鳴一般的、有節奏的震響,姜乾心中默然。
想着自己幾十年前在這裏聽到的近乎一模一樣的異響,他心中感慨莫名。
同時,更有無限的慚愧。
與他相比,自己真的是懶到了骨頭縫裏啊。
自己有三個軀殼,另有一個身體與大天地無間契合,不存在“疲倦”這一說法,思維隻要不是常年都處于超負荷的運轉狀态,基本不存在“累到不想動”這種狀态。
真要說條件,可比魯樹人優越了太多。
但要說對時間的“尊重”,自己及得上魯樹人的一半嗎?
心中這般想着,心生無限慚愧的姜乾。
他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一下和上次從這裏離開時相比變得更“臃腫”了些的乾轅龍軀,這當然也不完全是沉睡長膘的鍋,雖然常年沉睡也功不可沒就是了,但也和此軀這些年吸收的“營養”過于充足的緣故。
他忍不住回憶了一陣,當年魯樹人幫助此軀伸筋拔骨、輔助鍛煉了一段時間之後的效果,那種止不住彪悍氣息外露的氣勢。
這般想着,他控制乾轅龍軀進行了适當程度的“微調”,同時,借助龍軀的感應能力,從不少鐵血軍煞道修者體内借用了十幾種常見兵刃的修習技法。
随着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做下來,原本還顯得有些“臃腫白胖”的乾轅龍軀,一下子氣勢大變,彪悍,剛強,鋒芒畢露。
更神奇的是,這具乾轅龍軀的一舉一動之間,莫不充滿了一種内在的張力,森嚴的法度,像是将一些獨屬于乾轅龍軀的槍法劍意融入到了方方面面的細節之中,點點滴滴。
姜乾仔細感受了一下,心中非常滿意。
這樣的狀态,魯樹人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
以他常年浸淫此道的經驗,自然一眼就能夠看出來,要達到自己現在這狀态需要耗費多大的苦功。
将自己從内到外捯饬了一遍,仔細檢查了一番,确認真的是人模狗樣之後,這才輕輕擺動龍尾,向山脈深處而去。
他認爲,自己現在所做這一切,和虛榮倒是毫不相關,純就是不想讓老兄弟擔心多想而已。
何況,這種事情似乎也并不鮮見。
平日裏邋遢、怠惰、頹廢,往馬路牙子上抄手一蹲,連服裝都不用換,妝都不用扮,就可以深度扮演無家可歸流浪漢,可一到老同學聚會,一個個立刻都人五人六起來,沒精神也都強充精神,沒派頭也都強充派頭,一副日子過得腳後跟在打轉一樣繁忙而充實。
雖然我這幾十年基本都是睡過來的,但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
要是讓魯樹人自己,他這幾十年如一日的捶天捶地捶空氣的時候,自己睡着大覺就把經驗漲了,這豈不是成心給人心裏添堵麽?
遠遠看着一頭狂暴兇猿不知疲倦的爆錘虛空,姜乾便遠遠地等待着,不上前打擾。
等晝夜變幻數遭,狂暴兇猿已經收斂起了一身暴戾的氣息,從一頭狂暴兇猿變成一頭龐然巨猿。
姜乾這才操禦着乾轅龍軀,向着他電射而去。
看着一頭乾轅龍向自己爆射而來,龐然巨猿眼睛一亮,大吼一聲,将一身氣息收斂到與乾轅龍軀相當的程度,直接捏起一雙巨大的拳頭,大步流星的沖了上來。
轟!
嘭!
咚!
乾轅龍軀忽如龍槍怒射,與龐然巨猿狠狠的撞在一起,然後,雙方在這片形如戈壁一般的原野虛空碰撞在了一起。
緊接着,便是一連串撞擊的巨響,每一次撞擊,乾轅龍軀都會變換一種姿态,如槍突刺、如劍劈斬、如鞭翻卷、如錘萬鈞破空……
主動限制了力量輸出的魯樹人,必須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沉着應對,這才堪堪依靠豐富了一千多年的經驗和眼界一點點掌控住局面。
待魯樹人徹底掌控住局面,姜乾也利用這段時間充分展示了這些年的修行成果,便果斷的閃到一邊,大聲道:
“不打了不打了,再打就真要把我這副骨頭架子給拆了。”
龐然巨猿也終于停了下來,眼中卻分明還有着意猶未盡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純粹的喜悅。
“你終于想起要來看看我了!”
……
“想突破化神之上嗎?”姜乾問。
“廢話。”
魯樹人道:“難道你以爲我這沒日沒夜的修煉,真就是精力多到無處發洩麽?還不是期望着勤能補拙?!”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搖頭道:“哎,可惜,我的天賦無法和你那位道侶比,想要用這種笨辦法硬推出堪比小天位那樣的境界,更是有些癡心妄想了……反正在短時間内,是沒有任何指望的。”
姜乾也懶得去糾正他的随口胡咧,道:“我這次來,可是特地來給伱送化神之上的天大機緣的,你說你該怎麽謝我?”
魯樹人卻沒有一點激動的意思,甚至還有些意興闌珊的歎了口氣,道:
“你那道侶成功推演出了小天位這事,魯旦木已經告訴我了,你就不用再變着法打擊我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姜乾一眼,神色間帶着一種異乎尋常的堅定道:“而且,我這人腦子雖然有些不好使,卻還是想要走自己的路,并不想走小天位這條路。”
姜乾糾正道:“你誤會了,我可沒想讓你走小天位的意思……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所謂想走自己的路,是一條不同于任何人的道路,還是隻要不是小天位這條路就成?”
“我倒是想走一條獨一無二的路,可奈何實力它不允許啊!”
說到這裏,魯樹人眼中閃過一些茫然,道:
“而且,我自己到底想走一條什麽樣的路,我自己都混沌着沒有答案呢。”
聽了他的回答,姜乾了然,點頭道:“我想我明白了!”
這不僅是魯樹人現在的狀态,甚至也是蠻巫一族現在的狀态,說是走出一條全新的路,但“新路”哪是那麽容易走的。
對他們來說,不去走已被修行界成功探索出來的“小天位”這條路,就已經算是忍住了天大的誘惑,可不走這條路的他們該往何處去,他們至今都是茫然的。
祖鼎聖殿這些年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但所做一切,歸納起來也不過就是做了一些方向性的假設而已,可這些假設都缺乏真實步驟的支撐,連藍圖都算不上,隻能暫時歸于空想階段。
按照祖鼎聖殿的計劃,單是完全方向确定,他們就打算死磕上一兩百年的時間。
姜乾認爲,這個時候,自己要是能夠扔出來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可以實現的路徑,并不存在“誤導”、“引入歧途”這樣的問題。
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便是“歧途”都是他們所渴望的,因爲他們連完整的“途”都沒有。
現在他們的狀态,完全可用“饑不擇食”來形容。
心中有了把握的姜乾看着巨猿形象的魯樹人,道:“要是讓你走蠻獸的路,你會不會覺得是對蠻道巫道的背叛?”
魯樹人疑惑的看着姜乾,“不是,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你先回答我這問題。”姜乾堅持。
魯樹人道:
“什麽背叛不背叛,先把路走通才是第一位的,更何況,無論蠻道巫道都是來自于這個世界本身,蠻獸一道同樣來自于這個世界本身,他們本來就應該是可以互相包容的。
我們這些由人化獸的就更是明證,這說明,蠻巫的道路先天上就是可以與蠻獸的道路彼此契合的。”
姜乾點頭,心道,你能想得這麽開那就最好了。
“那麽,你能利用這具蠻獸身體,感應到其所對應的天地位格,并讓意識徹底進入其中麽?”
魯樹人歪着一顆巨猿腦袋,一臉迷惑的看着他。
姜乾道:“有什麽你以後問,你現在就告訴我進不進得去!”
魯樹人遲疑了一陣,但還是點點頭道:“沒有試過,不過,讓我做一些準備,應該是可以的。”
“那你就試試吧。”姜乾道。
魯樹人不解的看着姜乾,“不是,這有什麽意義?”
姜乾道:“試試又不少你兩斤肉,我特地大老遠跑來,就是爲了消遣你,你就說,你奉陪不奉陪吧!”
魯樹人舉手告饒,“好好,我做,我做!”
事實證明,他要做到這點,也并不容易,直到二十天以後,他才磕磕絆絆的“看到”那片蠻獸星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