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那四道強橫氣息就已經出現在近前,顯出四道身影。
姜乾也通過龍獸軀殼看到了四個近在咫尺的身影,看着他們,根本不需要任何的介紹,姜乾感覺自己就已經知道了他們分别是誰。
一位白衣青年,劍眉星目,玉樹臨風,腰胯長劍,一副江湖少俠仗劍天涯的做派,宛如古裝偶像劇中加了超級美顔濾鏡的男主角登場,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嘴角始終有抹若有似無的邪魅笑意。
不用說,這位必是姑蘇老祖無疑。
因爲與他相比,他旁另一位男子與紹興老祖的契合度簡直到了完美的程度。
一身青衫,瘦臉清癯,四五十歲年紀,一縷山羊胡,神色間既有種揮之不去的寒酸相,又有種思慮多智,憂國憂民的氣度。
單是這樣一副扮相,放在土匪山寨就是個狗頭軍師,放在王朝更替,那就是智囊謀主,放在世俗官場,不是師爺就是訟棍。
紹興配師爺,絕配。
所以,隻一眼姜乾就已經認定,這位必是紹興老祖無疑。
這兩位男子旁邊,還有兩位女子。
一位傾國絕色,事實上,隻要在這方面有想法,都不需要刻意爲之,隻需要在每一境修行時稍加引導,修行者成長到化神境界,都足以将一身皮囊推到一種“極緻的美”。
譬如面前這位,她走得是和姑蘇老祖一樣的“偶像派”路線,而且,還更加正統一些。
更難得的是,在美得發光的同時,一身氣質神韻也拿捏得極爲精準,隻是看着她,姜乾就像是看到了一位真實存在于乾轅某個曆史時期的傾國絕色跨越時空來到了這裏。
苎蘿,西施故裏。
面前這位,毫無疑問就是苎蘿老祖無疑。
看到她這般衣品氣度,想到夢貘大巫對她特别的态度,姜乾甚至忍不住想,夢貘大巫的衣品審美之類,莫不都是從這位這裏學來的?
第四位同樣是位絕色女子,隻不過,她卻并沒有穿着女裝,而是一身士子裝扮,既有秀氣,又有英氣,那種雌雄莫辨的氣質,配合那一身的風流倜傥,魏晉名士的神韻,簡直男女通殺,才子佳人,說得本來是兩個人,此刻卻被她一個人獨占了。
這位必然就是被夢貘大巫把屎把尿喂大的蘭亭老祖無疑。
看着一個個風格鮮明,又能與各自名号完美匹配的小江南化神們,姜乾心中有股疑惑揮之不去。
“你們這是在玩深度沉浸式角色扮演呢,還是你們真就天生性情如此,然後選了一個最與自身秉性契合的名号呢?”
自從這四位小江南化神老祖出現之後,龍獸軀殼就瞪大眼睛盯着他們,恨不得看穿他們身上的所有細節。
與之相對的,四位小江南的化神老祖自從出現之後,眼神便都一眨不眨的釘在眼前這頭體長超過千米的“龍”身上。
一雙大眼對四雙小眼,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時間仿佛僵持在了這一刻,還是夢貘大巫率先打破了平靜。
她看向那位婀娜婉約的絕色女子,正色道:“苎蘿,咱們來說點正事吧。”
苎蘿老祖回過神來,看向夢貘大巫,聲音清麗婉轉的道,“夢夢,這世界怎會真有龍的存在,你們到底是從何處發現它的?”
夢貘大巫聽她這般稱呼,鄭重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道:“這事先不急,我此來是有另件事要與伱們說。”
“另件事?不是說這龍的事?”苎蘿老祖疑惑,繼而恍然道:“難道你還想……”
“咳咳!”還不待她将話講完,紹興老祖就輕咳了兩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眼神示意場中那些元嬰、金丹修士盡數散去,那些元嬰金丹修士個個如蒙大赦,一刻都不敢多留,迅速離開。
紹興老祖攤開左手,手中出現一顆晶瑩剔透的巨大明珠,在他催發之下,此珠光華大盛,迅速擴大,很快,便将整個廣場都封在明珠之内。
他這才對夢貘大巫不滿道:
“夢貘,知不知道在這小小空天之境,現在有多少化神修士?
三宗作爲表率,也爲了能鎮得住局面,每宗都安排了六位化神境修士在此坐鎮,其中一位不是化神巅峰便是化神後期。
這就是十八位,更别說除了三宗,正道其他勢力,古老家族,強大宗門,總共也有八位化神境的存在,他們幾乎全都是源出三宗,在這裏全部以三宗馬首是瞻。
而外道修士總共也有十五位化神層次的存在此駐守,再算上咱們這些人,足足四十九位化神擠在這方寸之間,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人盡收眼底。
大明寺對你本來就已經有許多懷疑,隻是礙于大勢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可你也不能再給他們制造新的口實啊!”
聽了紹興老祖不滿的言語,夢貘大巫冷哼一聲,卻是根本沒有接這話茬,而是直接道:“那些潛入者,你們早知道了,對吧?”
四位化神老祖的目光都是一凝,看向夢貘大巫的眼神都仿佛變得更有質量了一些,紹興老祖卻一臉不解的問:“什麽潛入者?”
夢貘大巫哂笑了一下,才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那我就再說清楚點,就是效仿當年你們的做法,受那地星盟元老院安排,以靈魂方式潛入此界的耳目眼線!”
被她這麽明明白白一說,紹興老祖氣息一滞,旁邊與夢貘大巫的關系最爲要好的苎蘿老祖出面道:“夢夢,你們也發現了?”
聽了她這話,夢貘大巫這次對這個與她關系最要好之人也沒個好臉色,冷笑道:“是啊,我們發現了……要是我們沒發現,你們就始終這麽看着,是不是?”
最初,當她和祖鼎聖殿确認了此事後,她還想着第一時間便向小江南示警,可很快就感覺不對勁。
三宗和他們蠻巫對這種方式完全陌生,思路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也就罷了,小江南那些個化神老祖,個個都是此事親曆者,他們對于其他勢力也通過這種方式出現豈能沒有絲毫的防備?
通過這樣一番推理,祖鼎聖殿很快發現,小江南高層早就知道此事的可能性遠比他們和三宗一樣被蒙蔽的可能性更大。
苎蘿老祖擺手道:“夢夢,你誤會了,我們怎麽可能始終看着,我們隻是在等個更合适的時機。”
夢貘大巫再次冷笑,道:
“等個更合适的時機?你們是想等那些多少知道乾轅底細的潛入者完成人格蛻化,三宗再也不能從這些人的靈魂思維中獲取到有關乾轅的痕迹,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更合适的時機嘛?”
苎蘿老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終卻化作輕輕一歎,沒再解釋。
旁邊的姑蘇老祖上前一步,道:
“先己後人,難道這有什麽不對?難道我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選擇把此事爆出去,同時也将我們主動置于台前,被整個修行界視爲異類,在應對外禍之前,先把我們這群内患給擺平了,這才算做得對嗎?”
夢貘大巫被他這話頂得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回應,過了一陣才不忿道:
“說到底,你們打心底裏就沒有将這裏當成家園,沒有把此界面臨的危機放在第一位,始終當自己是‘客居’,沒有把自己當主人!
所以,在這種危及整個世界的大勢面前,你們首先考慮的卻是你們這一小撮人的利弊得失……哼!”
她這話讓小江南的四位化神老祖氣息都是一滞,特别是苎蘿和蘭亭,臉上居然有些羞慚之色。
紹興老祖手指揪着山羊胡,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姑蘇老祖沉默片刻後立刻針鋒相對,譏笑道:
“我們倒是想把自己當主人,可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在那裏擺着,誰還真敢把自己當主人了?”
說到這裏,他看向一臉難看的夢貘大巫,一副求教的模樣:
“蠻巫的曆史你比我這個外人清楚,兩千年前是個什麽德性不用我提醒。
誠然,因爲修行人的到來,也刺激得蠻巫一族有了不小的變化,可要是沒有奇迹,這種自然狀态下的變化,你們能用區區兩千年不到的時間,就有今日盛況?
哼,别說一兩千年,便是兩萬年,十萬年過去……嘿嘿!
你們的孟祖倒是貼心,明明是在想方設法的給你們開挂,還絞盡腦汁的編了套像模像樣的理由。
現在你們蠻巫還真信了那套鬼話,凡有大變末劫,便會有應時應運而生之人來拯救局面,力挽狂瀾?
哈哈,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他們慣會用一種自認爲理智客觀的态度去消解某些偉人的功績,認爲不過是大勢之下的必然,時勢到了那一步,沒有這個也會有那個,反正總會出來那麽一個。
這種人,不是蠢就是壞!
知道什麽叫幸存者偏差不?
他們胡扯的那套理由,看上去像模像樣,就是因爲那些在大變末劫之世沒有偉人聖人誕生的族群乃至文明,統統見鬼去了,故土祖地也早已成爲敵人的家園。
他們自然不可能站出來反駁說‘不對呀,我們的處境比你們慘多了,怎麽沒誕生出個必然呢?’”
姑蘇老祖曾經或許是個老憤青的緣故,說着說着話題就跑偏了,但夢貘大巫卻還是能夠領會他話中之意,所以,隻是沉着一張臉,并沒有與之辯駁。
吐槽了下,姑蘇老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跑偏了,又把話題拉了回來,看着夢貘大巫道:
“你們的孟祖,楊祖,宇聖呢?
一個硬生生把一群原始部落野人拽到文明時代,一個殚精竭慮給蠻巫一族整合出了蠻道巫道兩道雛形,一個打造祖鼎,建立祖鼎聖殿。
他們夠盡心吧,夠把自己當主人吧?
結果是什麽呢?
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說,蠻巫一族這一千多年來在繼承了他們遺澤的基礎上的修正改良就是他們的初心?”
夢貘大巫道:“您覺得這些變化不對?”
姑蘇老祖忽然雙手背在身後,昂首道:
“我沒那個閑心去替你們操心,我隻是覺得,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那我情願保守一點,我可不想看到被我們這群老家夥弄出來養老的小江南最終也變得如同蠻巫一樣。”
夢貘大巫淡淡道:“所以,我們蒸蒸日上,你們故步自封。”
她這一出,姑蘇老祖氣息一滞,揪着自己胡須的紹興老祖差點沒把自己精心打理的山羊胡給揪斷。
苎蘿老祖、蘭亭老祖兩位神色卻更加微妙,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攙和兩人争論的态度。
“一千年前,整個蠻巫一族大概都不夠你們一根指頭碾的,你們看咱們應該是很優越的吧?
五百年前,你們還能那般優越的嗎?
現在呢?不說完全的平起平坐,我這般堂堂正正的與你說話,你不會再有被泥腿子冒犯的觸動了吧?”
說到這裏,她看向旁邊兩位眼觀鼻鼻觀心的女修,道:
“苎蘿,你是第二世才成的化神,雖然你在晉入化神之後蘇醒了乾轅記憶,但嚴格來講,今生今世,你就是此界土生土長的人。
乾轅的一切,那是你上輩子的事!
蘭亭,你是第三世才成的化神,雖然小江南使用了真靈秘法,但真靈在不斷轉世輪回中,依然是會逐漸抛去前世負累的。
便是以大明寺對轉世輪回的執着,也認爲非化神者在曆經三次轉世後也已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對這類人,人家追債也最多三世而止。
在你晉入化神之時,乾轅身份對你來說,已經是前世的前世,便是小江南有些特殊的手段,你蘇醒的乾轅記憶也已經很少很淡薄了吧?
你的今生今世,甚至是你的前世,都是此界之人。”
說到這裏,她認真的看向沉默不語的兩女,道:
“所以,對于他們這些第一世就出頭的家夥仗着自己老資曆,對你們又有着師父長輩一般的恩情,便強行以其心意定下小江南的前途,完全不詢問你們的真實态度……你們現在忍了,難道就要這麽一直忍下去嗎?”
苎蘿、蘭亭兩位化神女修被夢貘這過于刺激的言語駭得瞠目結舌,就像是有人往兩個受到父權壓迫的乖乖女手中塞了一把手槍,撺掇道:“造反吧,勇敢的去推翻頭上的大山!”
她們沒覺得心動,隻覺得那把手槍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燙手。
不僅不應夢貘大巫的話,反而吓了一跳,閃到姑蘇老祖和紹興老祖身後,一副“我們才是一夥的,你别這樣”的态度。
姑蘇老祖更是上前呵斥道:“夢貘,你過分了吧,何況,咱們的關系,是你能離間的嗎?”
夢貘大巫對他的呵斥卻視若無睹,淡淡道:“我曾聽苎蘿說過一樁隐秘事。”
苎蘿老祖聽她這麽說,本能的就想縮頭藏起來。
“有個你們曾經的同伴,第一世隻勉強成就了金丹。
潛力已盡,再進無門,他主動燃燒壽命自結真靈秘法,隻爲來世在晉入化神時能變回真正的自己。
第二世,你們找到了他,悉心培養,他最終成就了元嬰,雖未完全蘇醒前世記憶,卻也知道了個八九不離時,卻因一次意外中道隕落。
第三世,他變成了一個凡民,你們沒找到他。
第四世,你們又一次找到了他,雖可以修行,卻已是個十足的修行廢材,你們廢了萬般努力,他也止步于金丹初期,和他第一世時一模一樣。
且因其修爲乃被你們強行拔升的緣故,壽命也比正常金丹短些,當其在即将老死之前,你們還想給他種下真靈秘法,他卻堅辭不受,還懇求你們下一世不要再去尋他,讓來世的自己自由自在做真正的自己可好?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态度卻是如此明白,并不想找回什麽乾轅記憶!
你們的執念,已經成爲了他們的負擔,甚至是恐懼。
你們培養他們爲的是什麽呢?難道就是到了最終的最終,讓他們變成幾輩子前的自己?找回你們的同伴?!”
夢貘大巫看向死一般寂靜的四人,道:
“我從聖殿中讀到過一則孟祖臨終前的遺囑。
當時,他已經收到了你們贈予他的真靈秘法,但他卻沒有使用。
他說,他們這些人,既是蠻巫一族助力,也是蠻巫一族的阻力。
與其來世還當今世活,還不如徹底融入進去,每一世都隻爲每一世而活。”
夢貘看着四人,淡淡道:
“這不僅是他一個人的選擇,而是大多數人的選擇,而那些想借真靈秘法活出下一世的,也都選擇離開蠻巫一族,去了你們那邊。
而包括孟祖、楊祖、宇聖他們這些人在内,他們的真靈世世代代在蠻巫一族中流轉着。
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他可能才剛出世就夭折了,也可能就是某個‘大逆不道’的家夥,将曾經孟祖、楊祖他們制定的道路扭曲、粉飾、歪解,一點點變成現在的模樣,也可能是那幾個和我不對付的死對頭中的一個。
我們也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因爲他們的真靈已經徹徹底底的融入到了整個蠻巫一族,隻要把視野稍稍拔高一點,他們就始終在那裏,不是嗎?”
說到這裏,夢貘看向依舊沉默不語的四人,道:
“三世而終,五世而斬,真靈秘法确實助你們找回了不少舊日同伴,但我得說,到了今日,這已成限制你們的最大阻礙。
你們故步自封,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還沒看出來嗎,便是那些你們心心念念的舊日同伴,經過一代代的轉世,他們也已經不想繼續陪你們耗下去了,他們隻想讓你們放手,讓你們饒了他們。
哦,不對,應該是饒了他們的下輩子,下下輩子。”
夢貘大巫說的所有言語,到了最後,其力量卻抵不過那看似随口而出的“饒”字。
苎蘿、蘭亭這兩位有過轉世經曆的都沉默不言。
姑蘇老祖也是大受刺激的模樣,因這一字,他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舊日同伴跪在自己面前磕頭作揖求饒過的畫面。
這對他造成的暴擊傷害,簡直比夢貘大巫之前所有刺激的一萬倍都還要大。
一直和自己的山羊胡較勁的紹興老祖終于忍不住道:“你今天就是爲了來說這些的嗎?”
夢貘大巫冷笑道:“我閑得慌。”
紹興老祖被咽得不輕,他知道,這是她在對等回應之前姑蘇老祖對她的刺激呢。
忍不住看了看旁邊讷讷不言的姑蘇老祖,心道,活了一千多年了,難道不知道雌性生物都是天生小心……啊,呸呸呸。
你說那麽重的話刺激她幹什麽,現在好了,全部反彈回來了吧!
該!
紹興老祖頓了頓了,無奈問:“那麽,你到底有什麽想法呢?”
夢貘大巫道:“既然你們故步自封,又頑固的不想主動邁出這一步,那我就做個好人,主動幫你們一把咯。”
紹興老祖心中一驚,感覺不妙,忙問:“你想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