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夢貘大巫的這種驚訝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她的目光徹底回歸現世,落在姜乾這具翼龍軀殼之上時,她便意識到是自己恍惚間看花眼了,于是便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旁邊,一直關注着師父舉動的靈豼天巫忍不住問:“師父,您剛才說什麽?”
夢貘大巫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徒弟這個問題,而是直接道:“我知道那個潛入者因何暴露了。”
而後,她轉身看向老殿主,主動請纓道:“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幹巴老頭兒對她的能力似乎非常信任,聽她這般說了,更多的便問也不問,就點頭道:“那好,這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說着,他頓了頓,盯着夢貘大巫認真看了看,才又道:
“這也是個好機會,永遠躲着也解決不了問題,不直面解決,這個疙瘩始終都會在。
如果這次能有好收獲,後續該如何處置,全都由你來負責。”
夢貘大巫颔首道:“好。”
老殿主便對這另三位天巫,包括對面瞪大眼睛看着他們一舉一動的翼龍蠻獸全都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便和來時一樣,平平淡淡的就消失不見了。
夢貘大巫又對包括徒弟在内的三位天巫道:“你們回去吧,這件事伱們暫時就不要插手了……回去後什麽都别做,就當不知道今日之事就好。”
靈豼天巫三人自然都是恭敬奉命告退。
見三人要離去,翼龍軀殼身子微微加速,配合狂風一卷,便将三位天巫卷到了頭頂,還一邊對用異樣目光看來的夢貘大巫昂首哞哞叫喚了幾聲,這才身化遁光,帶着三位天巫離去。
夢貘大巫看着翼龍蠻獸遠去的身影,空靈澄澈的目光閃動,喃喃輕語道:“跨世界投影?虛幻照進現實?心靈造像,血脈重塑?……有趣,有趣。”
……
姜乾趕在三位天巫行動之前便主動湊上去将他們扛在腦袋上,當然不是真的當坐騎成瘾了,就是想盡量找個合情合理的由頭離開。
夢貘大巫将其他人都支開了,最後就剩自己這頭變異後的翼龍蠻獸,他總覺得對方有什麽話想說,但他卻有點不想和她繼續待下去了。
今日近距離與兩位大巫接觸,許久前便隐約存在的一個猜測便得到了證實。
全知視界對思維念頭的讀取,是需要被讀取對象的“主動配合”的,即将需要讓他讀取的内容從念頭深處淘出來,最終呈現在思維表層。
就像看一本書,隻有把書打開的時候他才能看到裏面的内容,且打開的哪一頁,他就隻能看到那一頁,其他沒打開,沒看到的書頁内容他卻是看不到的。
而早在許久之前,他就親眼見證過一位大巫是如何依靠強橫的念頭将金丹巅峰層次蠻獸變成傀儡的。
從這也可看出,到了大巫,或者說化神層次的存在,對自身念頭都有了超強的、甚至絕對的掌控力。
那麽,自己還能夠在全知視界看到他們的念頭想法嗎?
今日兩位大巫用鐵一樣的事實告訴了他答案。
不能。
夢貘大巫的念頭如同她的雙眸一樣,空靈澄澈,纖塵不染,看她的思維,就像是看着一塊不含絲毫雜質的水晶。
老殿主的念頭則如同一塊看上去普通尋常的鵝卵石,感覺普通尋常,而這,卻也是唯一的收獲。
至于這塊“鵝卵石”裏面藏着什麽,他卻是不知道的。
一無所知。
所以,繼續和夢貘大巫待一起他也不可能有任何新的收獲,大概率自己反而會成爲送經驗的那一方。
他雖然對夢貘大巫感到本能的親切,但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在她面前喪失自己的節奏和主動權。
所以,他選擇溜了。
當時他心中其實還是很忐忑的,生怕夢貘大巫硬要将他留下,還好,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再将三位天巫送回他們原本閉關之地後,大口銜住三位天巫投喂過來的各種珍貴靈草靈果,哞哞長鳴數聲,須臾遠去無蹤。
姜乾駕馭着這具翼龍軀殼在天空中飛行了數周,借機用全知視界對自己作了一番體檢,确定一切無恙後這才悄悄返回,鑽入一個隐秘洞窟之中,讓這具金丹巅峰層次的翼龍軀殼匍匐在地,身體微微蜷縮,仿佛陷入沉眠之中。
黑泥分身從翼龍軀殼與大地緊密相貼的腹部遁入土中,然後,“抓住”被藏在翼龍軀殼胃袋空間中的白象軀殼,利用“念化虛實”的能力,仿佛虛影一般穿過翼龍蠻獸的軀殼,直接被他拖入到大地之中。
白象軀殼剛一入土,黑泥分身便已經鑽了進去。
瞬間,方圓數百裏的山勢走向,與大地相連的建築包括所有蠻修巫修及翼龍蠻獸閉關沉睡的洞窟等等,盡數納入心中。
這是完全不同于操縱翼龍蠻獸的體驗。
辨明方向,與大地融爲一體的白象軀殼瞬間在大地深處遁行遠去。
姜乾承認,自己還是犯了關心則亂的錯誤。
現在反思,在發現那位格桑達是個潛入者之後,自己完全可以先将他在全知視界下過一遍,将他的思維翻來覆去看一遍,然後這才将他的消息告知三位天巫不好嗎?
但當時他正在考慮如何将天外潛入者已經大規模滲透進凡民社會,甚至很可能有仙苗已經刺入三宗内部這個消息告訴給三宗知道,但他又不想因此而把小江南給稀裏糊塗的拖下水。
正糾結該如何選擇時,忽然發現祖鼎山脈這邊也已經有“小鬼”摸了進來。
當時,姜乾的第一個念頭并不是想通過此人更進一步了解原世界現在的情況,畢竟,相比于此世界當下的局面來說,此事雖然極其重要,但緊迫性真的不高,他當時下意識的便心生喜悅:“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啊!”
因爲這個格桑達,原本糾結的思路忽然開闊起來。
他當時心裏就有了這樣一個思路:将格桑達這個潛入者捅給蠻巫高層知道——然後讓他們自己去暗中求證——待他們确證此事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後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蠻巫高層知道了這事,那麽,也就相當于小江南知道了這事。
這樣,如何應對這些潛入者,如何拿着這消息去與三宗分說,就成了蠻巫和小江南的事,他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做出最符合他們自身利益,同樣也最符合此界利益的選擇。
如此,他姜乾也不用再糾結于如何才能穩妥而又安全的将消息傳遞給三宗這件事了。
他當時滿心想的都是能夠盡快将這件事情給捋順,有種糾結了許久的問題忽然間有了一個清晰而明确的解題思路,然後,他就迫不及待的順着這個思路寫了下來。
直到心思徹底跳出來,他才愕然發現,思路正确沒錯,但他卻沒有做到對自己得益的最大化。
此刻,姜乾隻希望趕在夢貘大巫行動之前能夠把這個遺憾給補上。
他操縱白象軀殼潛行在山脈的極深處,很快便來到那些小巫修們學習生活的區域。
正要往上潛去,他忽然控禦白象軀殼停了下來。
在白象軀殼的感知中,前方的大地土石出現了明顯的“斷層”,在感知上出現了嚴重的不協調。
而在全知視界下,則“看得”更加清楚,哪裏是斷層,那層屏障就像是在岩石層中加塞了一層鋼闆。
如果繼續操縱白象軀殼裝上去,前路被阻,闖不闖得過去都還是其次,還必然驚動布下這層防護警戒的存在。
真到那時,闖過去的意義也不大了。
面對這個難題,姜乾的解決思路卻非常簡單,黑泥分身遁出白象軀殼,如他所料,那層屏障對黑泥分身沒有任何爲難,甚至,它壓根就沒有“感應”到黑泥分身的存在,他就這麽輕松的闖了過去。
然後,當然就是施展念化虛實,将白象軀殼給“拉”過來。
在這般做得同時,姜乾心中還在想:
“念化虛實的施展條件還是太死闆,要是我能夠在操縱軀殼時直接對軀殼本身來個念化虛實,那豈不是相當于在在此期間獲得了免疫一切攻擊和傷害、可穿行一切障礙與阻礙的能力?
要是這樣,能穿過世界之間的屏障嗎?”
不過,這事想起來簡單,可深究起來,好像和“自己拽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的雙腳扯離地面”有着某種神似。
或者說,隻是同一種思維模式在不同場景下的具體應用不同?
心中轉動着這些念頭,與大地融爲一體的白象軀殼正在緩緩上浮。
穿過那層屏障之後,前方就再無一點阻礙。
在上浮到距離地面還有百米左右的距離時,白象軀殼就不再繼續往上移動,而是開始水平移動。
他不知道夢貘大巫現在何處,正做着什麽樣的打算,他都在盡可能的減少此軀暴露的可能。
在沒有明确目标的情況下,此軀與大地極緻親和的屬性又使之與大地徹底融爲一體,又在距離地表近百米的大地深處,有這幾層因素在,才是姜乾有此一行的底氣所在。
譬如一隻拟态狀态下的枯葉蝶或者枯枝蟲,當其不主動暴露自身,深藏在叢林深處的情況下,有幾人能将其揪出來呢?若無提醒,連意識到其存在都難。
這是習慣和心理的盲區。
而那道強大的防護屏障的存在,則讓他心中的底氣更足了。
很快,水平移動的他“捕捉”到了格桑達的存在。
然後,他就将這個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子“套”在了全知視界的最頂端。
姜乾看到了他的思維。
然後,姜乾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麽。
在這小子的思維層面,他看到了一座“城”!
這座“城”有着高高的城牆,城牆外圍還有着仿佛與高壓電聯通的鐵絲網。
城牆上,居然還有一個個仿佛機器人、有仿佛是高達一般的士兵全副武裝的來回警戒值守。
在城牆的最高處,還有仿佛探照燈的物事左右轉動,交叉掃視,似乎在警戒着一切想從“城外”摸進來的危險份子。
嚴防死守。
這一幕,給姜乾以強烈的既視感。
若是身前有幾叢草,再加上幾棵樹作爲僞裝,那些機器人士兵身邊再跟幾條機器狗那就更完美了。
妥妥就是一個必須在大結局來臨前将其整個端掉的要塞碉堡。
然後,姜乾心中緊接着就另一股念頭。
“科幻電影裏的那些理念已經應用到了現實層面了嗎?”
姜乾記得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裏面有個說法,在未來的某個時代,富豪權貴們完成在現實層面的壟斷後,在靈魂思維層面也和草根屁民們拉開了質的差距。
和草根屁民的“裸裝”不同,富豪權貴們的靈魂思維都将受到極其妥帖而周到的防護。
不是輕易可以入侵。
哪怕是最強悍的盜夢者,也得做好葬身其中的準備,事實上,要不是導演給主角團開挂,強悍的盜夢者們早不知在一個富豪子弟的夢境中團滅了多少次。
在想到這些之後,姜乾很快就興奮起來。
“大魚,這是一條遠比羅凱那個‘垃圾人’肥太多的大魚,他一定知道很多東西!”
至于這些高牆啊,機器人士兵啊,如探照燈一般不斷在思維層面檢索一切異常的物事啦,于他而言,也就隻是看着唬人罷了。
他從來不需要“闖入”,他隻是在“看”。
他的“目光”,輕易的便穿過了高牆區域,進入到城市内部。
不過,在“目光”進入到這個城市内部後,姜乾卻犯了難。
因爲,這個“城市”人很多,初步估計,這是個人口規模超千萬的超級都市。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派熱鬧的景象。
那麽,這個靈魂的正主是哪一個呢?
他的目光“看向”一個行人,此人正通過身前的虛拟屏幕與人談笑風生,這個看上去鮮活無比的人瞬間變成了一個透明的輪廓,而這輪廓更進一步解析成一系列由閃爍數字光點組成的點、線、面。
這個輪廓卻毫無所覺般,依舊信步往前,對着虛拟屏幕高談闊論,渾然不覺的繼續演繹着他的虛拟人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