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從巨窟中走出的三位天巫,當先一位卻是個有着明顯駝背的老妪,被稱作靈豼天巫,在她左側則是一位相貌年紀比她稍小的中老年男子,被稱作寒狁天巫,在她右側則是一位身形比較纖長幹瘦、三十多歲相貌的男子,被稱作玄蟄天巫。
在祖鼎山脈混吃混喝十年,天巫地巫姜乾自然沒少接觸,而這三位更是他經常蹭吃蹭喝的“苦主”。
因爲大量地巫天巫都被安排去了空天之境服役值守,祖鼎山脈剩餘的力量就空了很多,再加上留守的地巫天巫也大都選擇閉關潛修,隻有少部分被安排“看山”。
這三位天巫便被安排了這樣的職務,其他天巫大都去了山巅的祖鼎聖殿,唯他們幾個需要照管好山中一切,加上本就不多的大巫,要麽去了空天之境前線,要麽也在閉關之中,他們就是當下祖鼎山脈的話事者。
實力自然沒得說,都有着堪比元嬰後期甚至元嬰巅峰的實力,且各有各的神奇詭異。
駝背老妪名号靈豼天巫,别看她看上去年老體衰,彎腰駝背,病怏怏的樣子,行動之詭異敏捷,在同一層次中也是其中之佼佼者,且極其擅長靈魂類的巫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詛咒,滅魂,搜魂,都是她的專業領域。
她旁邊的寒狁天巫不僅可與同層次蠻獸貼身肉搏,更精通各種寒冰類巫術,而寒冰系巫術既可以是威能驚人的攻伐之技,也可以是大範圍的控場手段,也可以轉化爲極其強力的防禦之法。
而最後一位玄蟄天巫在硬實力上相比兩人較弱,但他擅長的卻是各種陰詭毒系巫術,若論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抹殺敵人,甚至高效率的、大範圍的群體滅絕,那麽非他莫屬。
這樣三位實力強橫,特點鮮明,卻又可以彼此互補的天巫,自然是祖鼎聖殿仔細斟酌之後精心搭配的結果。
三位天巫看到在洞窟外天空盤旋,哞哞長鳴不斷的翼龍蠻獸,都是一副看自家寵物來門前撒歡的愉悅,臉上都帶着笑意。
隻不過,他們的長相都有些寒碜,那發自内心的笑意表現在臉上,反倒顯得有些各有各的猙獰詭異。
要麽笑得像是個不懷好意的惡毒老巫婆,要麽就是陰恻恻下一刻就要用毒藥塞你滿嘴的變态。
這也是修行人和蠻巫的一個巨大不同,蠻巫們爲了力量的提升、更進一步的完善大道就已經傾盡了全力,根本沒有那個心力去關注自身形象問題,随着力量和境界的提升,他們的身體甚至會不可避免的受到親近側力量的影響,本來算得上正常甚至好看的相貌很可能都會慢慢變得“特别”起來。
而在修行人中,成功入道的修士就可以很自然的優化自身形貌甚至是氣質,各種駐顔美顔的手段更是多不勝數,從丹藥到功法到秘術,每個勢力手上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玩意兒。除非刻意而爲,不然,越修煉便越好看越有魅力就是必然的。
姜乾剛進入祖鼎山脈時,對此還有些不适應,常常有“以貌取人”的下意識判斷,但待的時間久了,卻也覺得相比于修行界到了最後個個都是帥逼仙子的“偶像派”畫風,這種個個都是“實力派”的感覺也不錯。
他自然也不會對他們發自内心的和善微笑有什麽錯誤的解讀。
靈豼天巫一邊笑着,一邊從腰間獸皮袋中掏出一大把的靈草靈果,像是投喂魚食般一枚枚抛給在身前虛空盤旋飛舞的翼龍蠻獸,一邊道:
“小東西,你這麽天天到我這來蹭吃可不行,要不,你還是給我當伴獸吧,這樣我就可以把所有好東西全都給伱用了。”
旁邊的寒狁天巫笑道:“靈豼,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小東西可是鬼精得很,和其他翼龍蠻獸可不同,心裏透亮着呢,要真跟了你,以後哪還能到處去蹭吃的?
現在可不同,這邊蹭一點,那邊蹭一點,加起來可比從你一個人手上吃得多,而且,還自在很多,你以爲它不懂嗎?”
面對靈豼天巫跑來的靈果,翼龍軀殼很娴熟的就湊上去用嘴接住了。
至于寒狁天巫說自己這具軀殼比其他翼龍蠻獸表現得更聰明這點,這卻并不是他無意間露出了破綻,而是他故意如此。
在觀察了其他金丹層次和元嬰層次的翼龍蠻獸的情況之後,姜乾便在控制這具軀殼進化成長的同時,也讓他表現得越來越靈性聰明,但又沒有徹底脫離他們對蠻獸認知的層面。
在這麽做的時候,他也并沒有什麽具體的想法,隻相當于提前下顆閑子。
而且,他也有考慮過,有這樣的前迹作爲鋪墊,未來在必須表現出異于其他蠻獸的靈智時,也能顯得更加順理成章一些。
他現在隻慶幸于自己有這樣的鋪墊。
面對靈豼天巫不斷抛過來的靈食,翼龍軀殼隻是意思性的吞了幾樣,其他靈食不僅沒有吞吃,還用此軀的天賦能力卷起身周一縷狂風,将其全部兜住,送回靈豼天巫身前。
第一次投喂出去的食物被投喂對象給主動退了回來,靈豼天巫表現得很是驚訝,另外兩位天巫也都一臉愕然的看向翼龍軀殼。
翼龍軀殼依然在他們身前虛空盤旋飛舞不止,且每飛一圈,頭顱就會朝着那些小巫修們學習居住的區域“哞哞”叫喚幾聲,還用轉動眼神向他們示意。
三位錯愕的天巫在看“它”如此表演了三次之後,彼此視線相視一眼,靈豼天巫上前一步,試探的問:“你要我們去那邊?”
翼龍軀殼眼睛一亮,盤旋在空中的它定住了身形,一邊哞哞叫喚,一邊不斷點頭。
靈豼天巫又問:“那邊有什麽?”
翼龍軀殼身形在空中做出劇烈震蕩掙紮、一副受到恐怖力量打擊,即将命不久矣的模樣,頭顱一邊筆直的指向小巫修們學習居住的那個區域。
看到翼龍蠻獸的這番表現,三位天巫都是臉色驚變。
靈豼天巫也早已收起了臉上惡婆婆般的笑意,整個人都鄭重起來,沉聲問道:“你是說,那裏有能威脅到你,甚至讓你死亡的危險存在?”
翼龍軀殼腦袋連續點頭,一邊哞哞叫喚,飛舞在空中的身形也不再做劇烈生死掙紮狀,而是繼續最初那種呼喚指引。
靈豼天巫對另外兩位天巫輕輕點了點頭,道:“我随去看看。”
說罷,便已飛掠到身長近八十米,腦袋也有好幾間屋子大的翼龍軀殼頭上,“走吧,帶婆婆去看看。”
翼龍軀殼卻沒有即可動身,反而向另兩位天巫所在位置飛了過去,在飛近他們身前的時候,身體貼地而行,一股股狂風化作無形之手将兩位天巫也都卷到了身上。
以這具軀殼金丹巅峰層次的能耐,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拿捏住兩位堪比元嬰後期甚至元嬰巅峰的天巫,他們之所以這麽順利的被卷上來,不過是在感應到這股力量時沒做絲毫掙紮,完全順應了這股力量罷了。
寒狁天巫,玄蟄天巫二人也都站在了翼龍軀殼頭頂,且一左一右站在靈豼天巫身側,感受着腳下翼龍蠻獸正在飛快加速,烈烈狂風吹拂,三人卻都如同釘子般穩穩的站在翼龍軀殼頭頂,一動不動。
他們還都在低聲交流着,猜測着這位翼龍蠻獸到底感應到了什麽危險,居然需要向他們三位求助,且在它的判斷中一個都不夠,還需要三個随行。
三人交流了一陣,猜測了很多種可能,卻也都隻是空對空的假設,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最後,玄蟄天巫看着腳下極速飛掠的翼龍蠻獸,很惋惜的感慨道:“要是這小東西隻是外面的野生蠻獸,哪用得着如此麻煩,師姐你那麽多手段,輕易就能掏出它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姜乾一邊操縱翼龍軀殼向着目的地飛行,聽到玄蟄天巫的感慨,心中隻是翻白眼,若非知道你們不會對翼龍蠻獸使用靈魂類巫術,我豈會這般直接找上門來。
很快,一獸三人就再次來到了姜乾之前飛掠過的虛空。
三人看着下方一片建築群,感受着翼龍蠻獸的示意,都是神色巨變:“危險源在這裏面?”
蠻巫在培養後輩子弟上完全照搬了書院的方法,就連大祭禮也都是每十年一次,前不久才是最新一次大祭禮完成的時間,從各個蠻巫部落收集來的、所有年紀在十歲以下的巫修種子全都聚集于此。
這些小巫修現在的實力固然孱弱,嗯,說孱弱都不太合适,現在的他們壓根就沒有實力,就隻是一群毫無自保之力的蠻巫幼崽,但這卻是蠻巫一族的精華和未來,是萬萬不容有失的。
得到翼龍蠻獸肯定的回複後,三位天巫就要飛掠下去,争取第一時間将危險源掐滅,但又一股狂風化作一條條藤蔓鎖鏈将他們死死的挽留住,不讓他們離開。
感受着翼龍蠻獸死死挽留的姿态,三人心中的焦急反而減輕了一些,靈豼天巫沉聲問:“你是要我們繼續呆在你身上嗎?”
“哞~哞~”翼龍蠻獸飛動的身形慢慢上下起伏,就像是在點頭認可。
三人又暗中短暫交流了一下,靈豼天巫再問:“你感受到的那股威脅處于引而不發的狀态?時間上并不急切?”
“哞~哞~”三人明顯能夠感受到翼龍蠻獸的叫聲中帶着輕快認同的意味。
于是,原本很焦急的三人也漸漸按捺住了心思,雖然他們對于那隐藏的危險源非常好奇,可數百年光陰,一路從小巫修成長到今日地步的他們并不缺乏耐心,不可能連一頭翼龍蠻獸的耐心都不如。
于是三人便都沒有離去,安靜的呆在翼龍蠻獸頭頂。
而後,便見周圍雲氣湧動,在翼龍軀殼的天賦能力下,三人一獸全都在這片虛空淡去了身形,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迹存在。
第一天,呆在翼龍軀殼頭頂的三位天巫心中充滿了疑惑。
因爲翼龍蠻獸帶着他們所有人一起隐去身形後,便懸停在了這片虛空,其他地方哪兒也不去,就這麽靜靜的看着那些小巫修們學習、生活。
除此之外,他們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第二天,翼龍蠻獸似乎知道他們的疑惑,在保持集體隐匿的狀态下,将一團白雲随意捏成了一個八九歲小孩的模樣。
正是那位魂入此界的潛入者。
在有了明确目标後,三人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個八九歲小孩身上。
一天之後,他們還是沒看出什麽東西來,感覺這個小巫修的一切表現都是中規中矩,甚至比其他一些比較跳脫的小巫修還要安分一些。
經過兩天的不間斷觀察,姜乾也發現了這個潛入者和羅凱,乃至紅塵之界七千裏地界範圍内的其他潛入者的巨大不同。
“原來,你們也不是一貫都是這麽肆無忌憚,而是看人下菜碟啊!”
那些在凡民社會活動的潛入者,對自身異常幾乎沒做任何掩飾,真要存在有心人,很容易便能發現他們與其他正常孩童的不同。
可惜,能注意到他們的有心人,也基本都是普通人,凡民社會的修行人本就不多,也沒有哪個修行人會把目光放在熊孩子的異常表現上。
凡民社會與修行人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就是他們身上最大的保護屏障,所以,他們收集起信息來根本不加掩飾。
而真正混到修行界,或者如眼前這個小蠻修一般進入到蠻巫一族核心之地的他們,反而規矩老實得不行,那種在凡民社會随便逮着個人就向深入挖掘一切“隐藏任務”的勁頭盡數收斂,比正常孩子還要像是個正常孩子。
其實,這在羅凱身上已經有所體現,比如他在學堂裏的表現就比較規矩,根本沒有他在城裏“掃街”的那種狂放,雖然隻要有機會他也會多問多了解,但一切都在一個好學好問的學生範疇之内。
而眼前這個被其部落巫師取名爲格桑達的小巫修的表現則比羅凱在學堂裏表現得還要更好一些,更規矩一些。
前天他看自己之時那種一樣的目光,大概是在此時此地驟見一頭身上有着乾轅龍影子的蠻獸也非常詫異吧。
在毫無心理準備下,那平日裏遮掩得很好的僞裝自然就出現了破綻,何況,他面對的還是一頭“蠻獸”,而蠻獸可都是出了名的智慧不高。
……
“不過,你以爲自己表現得好,就漏不出絲毫破綻了嗎?”
天真!
之前這個部落名叫做格桑達的小巫修之所以能夠隐藏得這麽好,不過是因爲沒有人把眼光盯在他身上罷了,真在這種全天候的觀察下,根本用不了幾天,他的一切僞裝都将原形畢露。
果然,隻兩天後,原本還有些茫然不解的三位天巫神色都逐漸凝重了起來。
一個聰明人裝笨蛋,一時半會兒或許能裝得很像,但隻要時間再久點,必然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候露出“這家夥一點都不笨”的破綻出來。
一天之中,人就要做許許多多的事,面對許許多多的選擇,做每一個選擇之時,聰明人都要完完全全代入到“笨蛋”這個角色之中去,難度是非常大的。
同樣的,一個健全的、成年人的心智藏在一個八九歲的孩童體内,要扮出一個八九歲孩童該有的模樣來,難度,其實比聰明人裝笨蛋還要更大些。
童真,童趣,天真……這些東西有時候是非常唯心的,不同的兩個人,面對同樣的事情,做出同樣的反應和選擇,一個可能會讓人覺得充滿了童真童趣,而另一個,卻隻會讓人感覺惡心,生理不适。
那個格桑達當然沒有拙劣到這種地步,畢竟,八九歲的形象本身就是他最好的“皮膚”僞裝,偶爾有些少年老成的舉動也無傷大雅。
任何人都不是世界的主角,沒有人會時時刻刻把眼睛放在你身上,所以,并不需要你形似神也似,隻要能有個看上去大差不差的八九分相似,再有些魚目混珠的技巧,就足夠遮掩過去了。
但當三位年紀加起來妥妥超過千年歲月的天巫用了三天時間一眨不眨的盯着的時候,那八九歲的孩童“外殼”很輕易的就被他們給剝開了。
在他們眼中,格桑達不再是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而是個披着個孩子皮的成年人在做着拙劣的模仿表演。
而且,他們還從這個“成年人”的一些細微舉動上,看出了更多的潛在事物。
比如,在面對其他蠻巫偶爾表現出的,習以爲常的舉動時,他的眼神中會有種居高臨下的傲慢和輕蔑。
這種眼神他們可太熟悉了,修行人看他們的目光可不就和這個差不多嗎?
就差沒直接說出口:“哎,你們這群還沒完全開化的土著野人啊!”
在發現這點後,玄蟄天巫直接悶聲道:“我們的人被修行人奪舍了?”
另兩位天巫神色也都完全冷了下來。
在修行界,奪舍是被正道三宗所不容的,在蠻巫中,自然也是一樣。
載着他們的翼龍蠻獸卻輕輕哞哞叫喚,一邊左右擺動着腦袋。
這次事件,讓三位天巫對這頭變異的翼龍蠻獸有了全新的認識,至少,它的智慧靈性,對一些特殊事物的敏感性,遠遠超出了他們既往對金丹甚至元嬰蠻獸的印象。
大概,也隻有大尊級别的蠻獸才有這般健全的心智吧!
所以,對于這頭翼龍蠻獸的意見他們也都很重視。
寒狁天巫低聲道:“你是想說不是被奪舍還是和修行人無關?”
翼龍蠻獸忽然轉動眼珠,做了個非常無辜的眼神。
靈豼天巫在旁看着好笑,道:“你這麽問話讓它怎麽回你?”
說着,她便将這個問題重新問了一遍:“這樣,如果你認爲不是奪舍而是其他方法,就叫一聲,如若你認爲和修行人無關,就叫兩聲。”
“哞哞。”翼龍蠻獸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接連叫喚了兩聲。
“不是修行人?”
得到翼龍蠻獸如此肯定的回複,三位天巫齊齊驚呼。
“不是修行人還能是誰?總不能是咱們自己人吧?”
不過,爲了保險,三人還是就這個問題再次詢問了翼龍蠻獸一遍,得到的回應自然也不是蠻巫人。
“既不是咱們,也不是修行人,那還能是誰?這世上,難道還有第三個智慧種族嗎?”玄蟄天巫低聲喃喃道。
原本思維就在高速轉動的靈豼天巫,聽了玄蟄天巫這句感慨,三人中年紀最大的她就像是被繭殼蒙住的心靈給一柄巨錘給狠狠的砸出了一個豁口。
一種通透至極,恍然大悟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
緊接着,便是一股深深的寒意從心底竄起!
一左一右站在她兩側的寒狁天巫和玄蟄天巫見她這般模樣,都疑惑問:“師姐,你想到了什麽?”
靈豼天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兩人沉聲道:“兩位師弟,對于我們這些堅持祖訓的,你們一直暗中稱我們做頑固派,對吧?”
兩位天巫見她忽然扯起此事,都是咧了咧嘴,寒狁天巫更是直接道:
“師姐,您知道的,我向來是敬重您的……這種事咱們今天就别争了吧,何況,早在十年前上面不就已經發話以後咱們内部嚴禁再以此劃分陣營嗎?”
靈豼天巫搖了搖頭,道:“我提此事,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對于咱們蠻巫一族的曆史,我知道更多你們不知道的隐秘。”
“什麽隐秘?”兩位天巫問。
但靈豼天巫這時候卻搖了搖頭,并沒有直言相告,而是看着兩人,鄭重道:
“不是師姐我不近人情,但這事要不要告知你們,确實非我能夠自專,必須得到老殿主或者其他幾位大巫的首肯才成。”
兩人不解,這個話題本身就是你扯出來的,現在又是你自己說不能說,既如此,你扯出這個話題來幹嘛,故意吊人胃口嗎?
靈豼天巫當然不會這麽無聊,而是鄭重道:“兩位師弟,我希望你們能夠與我一起,喚一位閉關大巫出來。”
他們三人作爲被諸位大巫選出來的“看山人”,危急時刻搖人自然是必須要有的權力,除此之外,在一些特殊的時候,或者他們三人判斷都有必要請一位大巫出面的時候,他們也是可以聯名搖人的。
面對靈豼天巫的請求,他倆有些遲疑起來,也明白剛才靈豼天巫忽然扯那破壞團結的事情意欲何爲,就是想讓他們意識到這件事的鄭重性,是在不直接透露一些信息的情況下的一種側面暗示。
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寒狁、玄蟄兩位天巫便點頭同意了。
三人正要施爲,卻見腳下翼龍蠻獸忽然遁光加速,瞬間遠離了這片區域。
在遠離那片區域之後,一陣狂風将三人卷起,離開翼龍蠻獸頭頂,與它對視相望。
靈豼天巫暫時止住了搖人的沖動,問:“你又想告訴我們什麽?”
翼龍蠻獸忽然伸出比他們整個身體都大了許多倍的前肢指爪,緩緩來到他們身前。
鋒利的閃爍着寒芒的爪尖一點點接近,最終停留在他們的額頭眉心之前。
三人并沒有躲閃,反而瞪大了眼睛,隻是一臉迷惑的看着它。
“你這是想說什麽?”靈豼天巫問。
鋒利的爪尖輕輕點在她的眉心。
“我腦子有問題?……我想錯了?……我腦子裏有東西?……他腦子裏有東西?”
在連續多次連猜帶蒙之後,靈豼天巫終于看到翼龍蠻獸雙眼再次明亮起來,不斷點頭。
三位天巫的臉色又是連連數變。
翼龍蠻獸似乎尤嫌表達得不夠準确,又用爪尖點向它自己的腦袋,然後,忽然就像是鬼上身一般,或者被什麽古怪之物操控了這具軀體一般,表情神态和動作之間充滿了一種别扭古怪不和諧。
在它這番賣力而又生動的表演下,期間又通過靈豼天巫連猜帶蒙的互動了幾次,三位天巫終于明白了翼龍蠻獸想要表達得意思。
那位名叫格桑達的小孩靈魂中,還存在另一個更加隐秘的事物,那個事物可以通過格桑達的眼睛和耳朵記錄下其接觸到的種種信息,且在必要時那個事物還會直接将格桑達變成傀儡。
對于那人靈魂内藏着别物這一點,一旦被他們納入思考範圍,這對他們而言,卻是一件十分容易理解的事情。
祖鼎聖殿的大巫,誰手上沒有這種手段?
他們能夠将念頭直接寄入其他存在靈魂思維之中,并通過念頭将其轉化改造,不同大巫的手段隻在于娴熟程度不同,且有的“手腳”能夠更加溫柔些,而有的則粗魯得很。
無論成功失敗,被他們以念頭侵染過的存在基本都廢了,要麽就是他們傀儡一般的存在。
再想明白這一點後,三位天巫的神色就完全凝重了下來。
但就是這種手段,就已經到了大巫才能處置的層次。
靈豼天巫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她在剛意識到那位小孩體内很可能藏着一個天外來客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念頭還是直接出手将其控制起來,她最擅長的巫術大都在靈魂側,這對她來說并不算難事。
現在她卻慶幸還好沒有這麽做。
控制那藏在小孩體内的靈魂根本無濟于事,甚至,若是自己的出現引起了藏在其靈魂中那個物事的警戒,并讓其提前做出了布置。
那最好的情況是自己什麽都得不到,最壞的情況是自己或得到一些被“加工僞裝”後的東西,卻還自以爲得計!
靈豼天巫再次看向兩位天巫,道:“這事已經超出了咱們能夠處置的程度了。”
兩位天巫看向她,問:“師姐,喚誰?”
靈豼天巫道:“我師父。”
可聽她如此說,兩位天巫卻又有些猶豫了,作爲距離祖鼎聖殿核心層最近的一群人,他們雖然盡量讓自己遠離那些是非,一心沉浸在自身修行中,卻也知道,早在十年前,靈豼師姐的師父就已經名義上閉關,實際上被囚禁在了祖鼎聖殿内部。
靈豼天巫見他們遲疑,也不爲難他們,道:“那就先喚老殿主吧,這麽大的事,不驚動他老人家也不可能。”
這一次,兩位天巫倒是沒再遲疑,都很幹脆的配合了起來。
沒一會兒,一個幹巴巴的小老頭出現在三人身前。
這個老頭的長相非常滑稽,就像是個萎縮了的侏儒,且頭身比例非常不協調,他那顆和正常成年人差不多的腦袋放在一副小小的、宛如幼兒的身體上,顯得非常詭異滑稽。
他手中拿着一杆足有他身高三倍有餘的長木棍,剛出現時就一臉機警的四處亂瞅,棍子也在手上很自然的挽起了棍花,棍花如同雨傘般擋在他頭頂的天空,似乎随時都在防備從天而降的恐怖攻擊。
姜乾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玩雜耍的小猴兒,還是頭大身子小的畸形種。
手中棍花不停,老頭兒保持左右張望的姿勢,直到确認周圍并沒有他預料中的任何危險後,這才緩緩停止了手中舞棍,看向三位天巫,輕咳一聲,沉聲道:“喚我何事?”
“老殿主!”
三人卻沒有因爲老頭滑稽的相貌或者他那苟得過分的作風而有絲毫輕慢之意。
作爲兩個派系的中堅力量,他們都非常清楚,曾經祖鼎聖殿兩派的裂痕到底有多大。
這種裂痕是從大巫那層一路延伸下來的,身在局中,他們都能清晰的感覺到,祖鼎聖殿随時随地都可能因爲這些裂痕而分崩離析,一分爲二都是輕的,直接散碎成渣,再也撿拾不起來那種才是最有可能的局面。
而始終維持着祖鼎聖殿一體,最終沒有走到那一步的,同時得到兩派認可的老殿主居功至偉。
都恭恭敬敬的問候道:“老殿主。”
幹巴小老頭點了點頭,甚至都沒有過多的關注三人,眼神放在了對面那頭巨物身上。
小身闆大腦袋的他等着一雙大眼睛,與一個眼睛就能把他整個人裝進去的翼龍蠻獸對視。
在看到這頭翼龍蠻獸體型的時候,他神色間明顯的怔了一下,然後,顯露出疑惑的神色來。
此刻,靈豼天巫主講,另外兩位天巫補充,很快将這幾天的事情告訴給了老殿主知道。
聽了他們的講述,幹巴小老頭的态度卻出乎他們意料的鎮定,連絲毫的錯愕驚訝都沒有,就直接問:“所以,你們喚我過來是想如何處置?”
靈豼天巫道:“老殿主,我的想法是盡量在不出現在其視野範圍内,不引起其人包括其靈魂中潛藏之物警覺的情況下,悄悄獲取到盡可能多的信息,無論如何,我們手上掌握的信息越多,選擇的餘地也就越大。”
老殿主大眼無辜的道:“可是,這方面我不擅長啊,你們喚我來作甚?”
兩位天巫不言,靈豼天巫低聲道:“其實我是想讓我師父出手的,您是知道的,若論對靈魂巫道上的造詣,咱們祖鼎聖殿還沒有比她更厲害的。”
老殿主恍然大悟的點頭,道:“你是說夢貘啊……對對對,她的手段我是見識過的。”
說到這裏,他臉上還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然後對她道:“那你把她喚來不就是了。”
見她臉上微微閃過尴尬之色,恍然點頭,卻沒再多說什麽,伸出又細又短的小手往虛空掏去,下一刻,就見他的整個手臂都消失在了這片虛空,不知道去了何處。
然後,等他将手再度收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枚仿佛冰晶一般的物事,散發着似乎可以凍結人靈魂的氣寒之力。
而在這枚冰晶物事中央,冰封着一位閉目沉睡的女子。
通過翼龍軀殼看着老者手中的冰晶,看見裏面仿佛和蚊子差不多大的女子,姜乾心中狠狠跳了一下。
撇開這位被冰封在冰晶中的女子過于纖小的體型不提,單論其相貌衣着,和其他個個都是“實力派”“特型派”的天巫大巫們相比,這位比偶像派還要偶像派。
無論是五官相貌,頭身比例,身軀弧線比例,完全都長在了他這個有着傳統乾轅審美者的審美點上。
若隻如此,姜乾依然不會如此觸動。
偌大紅塵之界,數千萬衆生盡在其中,什麽樣的絕色不曾見過。
給他觸動最大的,是女子那一身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乾轅古裝打扮。
其人的發飾步搖,如若輕煙遠黛般的罥煙眉,制作并不如何繁複,但從其袖口領口的造型,開衽的方式,紋章的式樣,鞋履的造型……等等。
無一處不給他這個對乾轅古裝并不如何熟悉的門外漢一種隐約的既視感,似乎,在曾經看過的很多據說很專業、很考究的影視劇裏,乾轅古代女子就是這般穿着的。
與她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看到閉目沉睡在水晶中的女子,姜乾便忍不住油然升起一種感覺:“乾轅古代的女子,大概就是這般穿着打扮的吧?”
看向這位沉睡中的女子,在全知視界下其人思維一片空靈,沒有任何信息洩露出來的女子,姜乾卻心生起前所未有的親切。
即便不用全知視界,隻聽靈豼天巫和另幾位的交談,再看看這女子現在的狀态,姜乾就已經知道此女是誰。
這位被老殿主稱爲“夢貘”的大巫,大概率就是她在背後支持孟十七搞出那麽多事情,也是現在此界最大危機的罪魁禍首。
她現在很明顯就在爲她犯下的過失承擔責任,但這與其說是祖鼎聖殿内部對她的懲戒,還不如說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已經隐約猜出了一些事情的大明寺有的是手段深挖出更多的内幕,要是祖鼎聖殿什麽表示都沒有,難道要讓那些老和尚親自來不成?
心中轉動着這些念頭,便見老殿主掌中冰晶迅速壯大,然後幻化消失不見,身着乾轅古裝的夢貘大巫閉目站立在幹巴小老頭身側。
過了一陣,閉目仿佛沉睡的夢貘大巫雙目微微輕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靈澄澈,卻沒有絲毫焦距,仿佛目盲,又仿佛在始終注視着另一個天地。
“喚我何事?”
她聲音平靜而清冷,沒有什麽大的起伏,顯得波瀾不驚。
靈豼天巫作爲她的弟子,見師父得此契機脫身而出,心中歡喜,快步來到她身前,快速将事情說了一遍。
她心中其實還有個其他人不知道的私心,那個很可能是天外勢力安排進來的潛入者,已經悄無聲息的刺探到了祖鼎山脈這麽核心之地,聯想到自己從師父口中聽到的一些曆史,她隻需要稍微擴散聯想一下,便意識到這很可能不是個例,而是已經蔓延到了所有蠻巫部落,甚至是——修行界!
對這個世界來說,這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壞消息,可若她,或者說她的師父成爲第一個發現者,如此大的功勳,足以将功抵過!
所以,在之前就與老殿主禀告了一邊的消息快速複述了一遍的同時,她還将心中盤算直接傳入師父心中。
夢貘大巫對于徒弟的那些想法不置可否,而是直接問:“他潛藏得如此妥當,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成長就好了,怎會暴露在你們面前?”
靈豼天巫道:“嚴格來說,他在我們面前還是遮掩得很好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是這隻異變的翼龍蠻獸發現的。
我們猜測,它在血脈升華之後在正常感知之外生出了更神妙的感知能力,能夠憑着獸性直覺,繞過一切僞裝遮掩,直接感應到危險本質。”
常年和蠻獸打交道的蠻巫都知道,獸性直覺本來就是蠻獸最不講道理的一種東西,明明智慧不高的它們,卻往往能夠繞過一切過程,直接得到一個最正确的結果。
夢貘大巫聽了徒弟的回答,空靈澄澈的雙目恢複了焦距,看向翼龍軀殼。
然後,她的臉上便顯露出驚訝之色,脫口而出:“龍!”
沒畫餅,沒畫餅,啦啦啦,略略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