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侵入一隻小鳥,姜乾也能感覺得一層薄障存在,到了築基金丹層次的蠻獸,那種阻礙就更加宛若實質。
可此刻,黑泥分身在沒入白象軀殼之時,姜乾沒有絲毫這樣的感覺。
直到完全進入這個空闊的“房間”,姜乾忽才升起一種“這個房間遍布灰塵”的感覺,更準确的是,充斥着前一位住客遺留的種種痕迹,這是以前幾次侵入一具全新軀殼所沒有的感覺。
姜乾立刻就知道這些“灰塵”爲何物,仔細感應,便能發現這些“灰塵”飽含着種種濃烈的情緒和記憶的碎片,“這就是白象長老在此軀内留下的後手吧。”
姜乾發現,這些“灰塵”對自己來說并不會造成任何困擾,他隻要願意,随時可以将之徹底清掃出去。
不過,他想了想,卻暫時并沒有打掃這些“灰塵”,任其一如自己進入前那般遍布在這具白象之軀體内。
而随着他的入駐,他很快就與這具強大軀殼建立起了連接。
他有種自己正被一根根鎖鏈囚困,與這片虛空緊密相連的感覺。
姜乾知道,這就是孟十七徹底激發了這具軀殼内原白象王骨骼殘片内化神氣機的緣故,它們現在正在對白象王自爆後的殘留物進行“召回”,在這些化神氣機盡數回歸之前,這具軀殼就哪兒也去不了。
順利潛伏進入白象軀殼後,黑泥分身便也安靜了下來,體驗這具白象軀殼的奇妙感官。
他已經掌管了這具軀殼,雖然不能移動,可睜眼卻是可以做到的,但他當然沒有這麽做,而這對他來說似乎也沒什麽影響。
此前,哪怕是進入金丹層次的赤尾蠍鼠軀殼之中,要觀察世界,依然得借助軀殼本身的眼耳口鼻等,隻不過變得更加敏銳了而已。
而這具内核化神之骨,外覆元嬰之體的軀殼,對世界的感知卻已經超脫了眼耳口鼻的層次。
大地生機雖然已經消退,可當他腳踩在石島之上,卻依然有種此身與石島實乃一體的感覺,而借着這種“一體”的感受,他的知覺遍布全島,并順着露出水面的石島一直往下,越往下,岩石體的範圍便越大,他心中便越發有種感覺,自己所站這處石島,更像是一座大山的頂峰,隻不過山峰以下的山體全被水域淹沒了而已。
很快,整個“水下山峰”都盡數納入他的知覺中,而這種知覺還在繼續向下延伸,同時也在向兩側延伸,最後,甚至再度向上,通過一體相連的大地,一個直徑範圍超過一百公裏的大地圖景映入他的心中。
腳下石島越往下越大,在深入這片水域之下五公裏左右與大地連爲一體向周圍延展鋪開,又在向周圍大概十公裏之後,大地向上隆起,形成一個最大直徑超過四十公裏的巨大火山體空腔,一座巍峨巨大的錐形山體拔地而起。
姜乾有種感覺,若非那些鎖鏈囚困,自己可以操縱此軀出現在這範圍一百公裏内任一區域。
姜乾将之稱爲“域”,“不知其他化神是否也都有類似的域?”
他心中才這樣想着,通過這片百裏大地的反饋,姜乾立刻感到,一道強橫的力量忽然從邊緣處射入,直往中心而來,大地無法反饋回闖入者具體形貌,卻能通過沿途一路筆直的裂石深槽和恐怖巨大的腳印大約推測出這一位來客。
“九首大尊?”
這個念頭才起不久,孟十七、疊木爾忽然都感覺渾身一僵,擡頭看去,就見不知多高的穹頂之上,那唯一的天光來源,此刻忽然被一道巨大的身影完全覆蓋,有九顆巨大的頭顱閃爍着好奇的、興奮的、殘忍的的光芒打量着火山腹内的一切。
“九首大尊!”兩人心中都泛起此念。
這個場景像極了一個小孩從一個螞蟻窩的入口處窺探蟻巢,面對這樣的目光,因爲生命層次的巨大懸殊,孟十七、疊木爾除了渾身戰栗僵直,靜等結局,根本做不出絲毫應對。
“咔嚓——”
“轟隆——”
那個身影似乎嫌穹頂入口太小,無法讓它從容通行,于是,一道道岩石破裂崩解的聲音響起,一塊塊巨大的岩石宛如雨點般跌落,穹頂口變得越來越大。
就在九首大尊從容扒拉巨石塊的時候,它忽然停止了動作,九顆腦袋向着一片虛空同時嘶吼,而正在暴力拆解火山口的它也立刻停止了動作,身形主動變小,迅速從穹頂口躍入,進入到這片空闊的火山腹内。
強橫的氣勢瞬間掃過火山腹内所有空間,平靜的水面迅速泛起巨大的波浪,烈風呼嘯,石島上那些築基幸存至今的築基幼崽們在這樣恐怖的氣勢下,一個個迅速血脈爆體而亡。
便是所有金丹層次存在,同樣也不好受,五頭金丹層次赤尾蠍鼠,從疊木爾身旁那頭被姜乾遺棄的空軀殼開始,也仿佛被點名勾魂一般,一頭頭血脈爆散,氣息潰滅,魂飛魄散。
頃刻之間,石島上還站着的三位存在,就隻剩艱難支撐的孟十七和疊木爾,還有對此巨變絲毫無覺,依然靜靜閉目伫立的白象軀殼。
那有着九顆頭顱的恐怖生物完全沒有理會兩個人類小蝦米,注意力全在這頭白象之上,九雙目光都透露着貪婪之色。
其中個頭顱忽然張嘴,白象上空忽然出現一個空間隧洞,巨大的吸力将白象籠罩,就要将其吸入另一處空間。
那些從白象身上散發而出的化神氣機、也是将此軀殼囚困于此的“元兇”,在這樣的強力下似乎就要根根繃斷。
可就在這時,空間隧洞前忽然出現一隻手掌,這支看上去沒有任何威嚴森然氣勢手掌卻像是專擦字迹的橡皮擦,要将那化神氣機強行扯斷,将白象之軀納入其中的空間隧洞随着這隻手掌的抵達,迅速消失不見。
一個中年僧人的身影這才于那片虛空浮現,他緩緩收回自己的手掌,看着下方那具内裏空空如也,卻有着強烈化神氣機存在的白象軀殼,饒是以他的心性這一刻也忍不住心緒激蕩。
不過,隻是一瞬,他就再次掌控住了自身心緒,有九首大尊這尊強敵在側,可容不得他分心他顧。
就在中年僧人将九首大尊的手段遏制,引得它九個頭顱都勃然怒吼之時,一柄木劍一方硯台同時向其中一顆腦袋襲至。
“好畜生,常年避戰不出,今日時機恰好,就讓咱們一戰結清所有吧!”
在這顆頭顱被轟得稀巴爛的同時,一個唇紅齒白的年輕道人清聲厲喝道。
一顆頭顱被毀,九首大尊的氣勢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像是減除了一層封印似的,威勢反而更重了。
三位化神見此,神色凝重。
都知道,真正艱難的還在後面,多年的老對手,他們早已知道,九首的意義,更多是讓九首大尊更加智慧清明,每斬一頭,它就會更加混亂瘋狂,若是有得選,沒人願意和一個瘋子戰鬥。
但一眼看明白此間局勢後,他們都認爲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而且,下方那具白象之軀的誘惑對他們來說同樣不小。
随着四位化神的鏖戰,姜乾感到,周圍的虛空仿佛化作了水域,還是狂風暴雨下大濤大浪不止的海域,石島上那些元嬰、金丹、築基層次的蠻獸屍骸在這樣的“浪濤”下要麽被撕裂,要麽翻卷着沒入水域,忽然跌入一片虛空,消失無蹤。
孟十七、疊木爾都已拿出救命之物,也已是搖搖欲墜、艱難掙紮。
不過,這一切對白象來說卻絲毫無礙,那些虛空動蕩的餘波來到白象王身側,就像是水波沖擊在礁石上,紋絲不動,絲毫無礙。
姜乾的關注重點卻從化神戰鬥上移開,而是數着那些離去的化神氣機陸續回來了多少,還有多少沒有回來。
每返回一縷化神氣機,将白象囚困于此的“鎖鏈”便少一根。
很快,便隻剩下一縷還未返回。
“還剩一根,還剩最後一根!”
姜乾心中默念着,忽然,他感覺那最後一根“鎖鏈”劇烈震動了一下,便見化神氣機返回,與之一道抵達這處空間的,還有一柄輕盈靈動的小劍。
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沒有驚動任何一方的情況下,直接削去了九首大尊四顆腦袋,原本還有八首的“九首大尊”立刻隻剩四首,腦袋少了一大半,它的腦子似乎也随之徹底被削掉了,徹底狂化混亂。
鏖戰立刻從激烈升級到慘烈。
姜乾卻反将所有心神都凝聚起來,在一衆化神感知中内裏空空如也的白象之軀瞬間被他調整到最佳狀态,就像是蹲在起跑線上的運動員,隻等一聲發令槍響,就要直接彈射而出。
那些遍布于白象之軀内部、卻始終沒有打掃的“灰塵”,姜乾立刻予以了最徹底的清除。
與此同時,腳下大地如同水波流沙一樣,前一刻還屹立其上的白象瞬間沒入其中,從石島上消失不見。
幾乎同時,三位化神修士和那柄忽然破空而至的小劍都是一滞,但已經徹底陷入瘋狂混亂之中,眼中隻有敵人的九首大尊卻沒有因爲白象之軀的消失而有絲毫停滞。
三位化神立刻做了分工,年輕道人立刻舍了戰鬥,瞬間便沒入水域之下。
感受到白象氣機正順着石島與下方大地的連接迅速下潛遠遁,即将消失,年輕道人忽然伸出一掌拍在一側山體之上。
【撼山!】
一股玄妙波動擴散,散入大地,散入虛空。
石島下方巨大山體與大地相連處忽然晃動起來,似乎下一瞬整座山體都要與大地斷裂,而那因着大地一體才能倏忽遠遁的白象氣機必然也會受阻于此,甚至因爲劇烈的震蕩變化,将其從現在這種與大地相融的狀态中逼迫出來。
可就在這截山體将斷而未斷的瞬間,一股炎烈炙熱的氣息從大地深處翻騰而起。
青年道人隻是通過手掌與山岩相觸,遙遙感應,都能感受到那股炎烈而恐怖的氣息,像是要将億萬年的壓抑釋放宣洩,要将深埋在大地深處的熾烈熔岩噴薄而出。
青年道人當即駭然色變。
立刻想起這是何處,這裏可是一個巨大的火山口之内。
雖然已經是個死火山,可若讓這股炎流直竄而上,真讓它貫通了天地之限,無盡岩漿找到宣洩渠道,恐怖的火山噴發再現,他們這幾個化神能不能從最中心逃出不知道,但可以确信的是,這一次的開拓戰争的一切成果都将化作灰燼,無盡的凡民和修士都将喪命在這一場恐怖天災之後。
哪怕這隻是最極端的假設,但此時此刻此地,已經具備了确切成真的可能性,與之相比,一頭忽然自己跑掉的白象之軀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那本來要将整座山體撼動使之與大地分離的力量忽然掉頭與那炎烈之氣沖擊在一起。
兩股化神層次的力量在大地深處硬碰硬的對撼了一次,恐怖的震動餘波迅速擴散,好大一片區域的大地就像是受了内傷的身體組織,裂痕處處。
對此殘破景象年輕道人卻沒有太過在意,哪怕他知道這場化神間的力量直接在大地中爆發,恐怖的地震依然會對後方造成一些影響,但這卻已經是最好的局面了。
他又以多種方法仔細的探查了一下地心情況,那燥烈的氣息已經平複下來:“應該是有存在于此埋下的一次性手段。”
想到那頭白象的情況,他認爲這個在這裏預埋了如此恐怖手段的存在才是暗中布局這場白象複生的真正幕後之人,至于石島上那兩位地巫,明顯隻是具體辦差的喽啰。
那頭本就淡薄的白象氣機也早已消散得幹幹淨淨,對此他也毫不意外,在他的視角,那忽然從地心深處暴起的炎烈氣機目的就是爲了阻他出手,将白象之軀接引回歸。
大略探查了一番,确認地心并無額外隐患之後便返身而上。
要在地心深處布置出這樣的手段,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以後隻要多留意下這方面的情況,他也不擔心會有後患發生。
白象之軀已經走脫,可上面還有一場硬仗在等着呢。
……
姜乾一直都在猜測炎烈大巫的後備手段是什麽,可當真正見到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這是……如果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甚至不惜親自點燃一場恐怖的火山噴發,讓億萬萬生靈陪葬。”
他爲炎烈大巫這樣的心性歎服,可現在這股力量的到來卻是剛剛好。
他早就想得明白,自己這具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化神軀殼要想在一衆真正的化神大佬面前逃離有多麽困難。
但嘗試總要做的,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坐等被人收爲戰利品吧。
而這樣的機會,隻會有一次。
他認爲希望最大的時候就在自己将白象之軀内所有“灰塵”清掃一空,廢掉炎烈大巫在此軀内一切布置的時候。
他不确定炎烈大巫還有沒有後手,他隻是覺得,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畢竟派小弟去别家地盤上偷偷搞事,失敗的可能性始終存在,那麽,炎烈大巫爲這次行動徹底失敗做些後續準備才是正常的。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籌劃布局一番,最終卻爲他人做了嫁衣,以這種存在的驕傲,能容忍嗎?
而這可能存在的後手卻變成了姜乾脫身最好的“場外支援”。
事實也确實如此,那即将阻斷白象逃離的力量在最關鍵的時刻調轉槍頭,與那從地心深處爆發出來的炎烈氣機對撞在一起,而他則趁着這個間隙,徹底從與石島相連的山脈脫出,與更廣袤的大地融爲一體。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哪怕從身後不斷傳來大地如浪潮般的劇烈震動,經常将這具白象之軀與大地相融的狀态打斷,但以此軀與大地的極緻親和,很快就再次與大地融爲一體,且随着距離身後震源越來越遠,對他的影響便越來越弱,最終再也無法撼動他絲毫,就像是漣漪小浪掀不起大船一樣。
在徹底遠離了化神交戰之地後,姜乾并沒有繼續在大地之下漫無目的的行走。
他控制白象之軀停了下來,黑泥分身從白象軀殼内遁出,展開半徑十二米、直徑達到二十四米的全知視界,從頭到尾,又從尾到頭,從外到内,又從内到外,将白象軀殼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檢視了一遍又一遍。
在白象軀殼上,凡是有與其整體氣機稍有不諧的事物,他便用念化虛實直接将其清除拔離,也不管這到底是白象重生過程中自然出現的瑕疵還是某些存在“随手”留下的手段。
這頭白象軀殼從頭到尾可是連續遭受了炎烈大巫、孟十七背後另一位大巫、九首大尊、三宗三位化神大佬以及小江南那位僅以劍至的總共七位化神存在或直接或間接的“注視”。
對他們都會用些什麽手段,姜乾不知道,但隻要将與白象軀殼整體氣機稍有不諧之處盡數剝離,哪怕隻是一點微塵,甚至細微至靈氣,全都照此法梳理一遍,若做到這一步都還有問題,姜乾也無話可說。
将白象軀殼做了番最徹底的内外“清潔”之後,黑泥分身再次入駐,這一刻,姜乾才真正覺得,這具軀殼實實在在歸自己所有了。
這番徹底的内外清潔做過之後,姜乾還發現一個意外之喜,這具白象軀殼的整體性能居然有了小幅度的提升。
姜乾駕馭白象軀殼一刻不停,直接遁離此地。
心中則還在想着這事:
“整體骨架有化神層次,但因爲眉心處的破綻變得不完善,所以,相比于真正的化神白象的完整骨架,性能最多能保持個七八成。
血肉身軀有元嬰層次,因爲供給元嬰氣機的乃是八頭新晉元嬰蠻獸,所以層次不會太高,但因爲化神骨架的加持,也會對血肉軀體的形成施以正向影響,所以,也不會太低,所以,應該可與元嬰中期乃至元嬰後期的蠻獸比肩。
綜合起來,這具軀殼的整體性能應該間于元嬰與化神之間,半步化神?
因爲連續‘作弊’,這具軀殼從重生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用全知視界配合念化虛實,就像是給它做了個最精妙的手術,将那些明顯的瑕疵不諧以純技術的手段給清除掉。
那,我可以不可以用類似的手段将骨架眉心的瑕疵給修補呢?
甚至将血肉軀體的層次提升到與骨架相當的程度呢?”
姜乾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課題,以後可以将之也納入自己的研究範圍之内,而且,若要強行硬扳,這和屍道在七八竿子外還能扯上些關系,兩者彼此印證,說不定還能觸類旁通呢。
“呃……屍道?”這個念頭讓姜乾的思維有些發散,心中好奇,若是以煉屍之法對這具軀殼加強一番會有何種表現?
鬼宗的煉屍術本來就有活體淬煉,被視作一種強橫的煉體之法。
蠻獸本來就以體魄見長,體型巨大,體魄強健,白象更是如此,在同層次的陸上蠻獸中,就沒有比白象更強橫的。
如此體型體魄,再加上鬼宗在屍道上的成果。
兩者結合,會不會産生更加美妙的化學反應呢?
在念起的刹那,姜乾已經有些忍不住心動了。
不過,很快他就否掉了這個想法。
這具軀殼在他看來最重要的絕不是半步化神的實力,而是其與大地的極緻親和。
若用煉屍之法,會不會破壞了此軀殼與大地的極緻親和呢?
自己對屍道迄今都還在門外徘徊,對這具軀殼的了解也是寥寥,就像是得到一輛豪華超跑,可對其的了解卻僅止于加油轉彎這些基本操作,這個時候最應該做得是将它們吃透弄明白,而不是匆匆上馬一些靈光一現的“妙招”。
這般反省之後,在那麽多化神眼皮子底下拐跑白象軀殼後那變得有些飄乎的心緒再次沉澱了下來。
他甚至認爲,在這麽敏感的時候,開着這輛超豪華“超跑”出去浪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找個地方潛伏下來,一來等這場風波的風聲徹底過去,讓時間沖淡一切痕迹;二來将這具軀殼盡可能的吃透,這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這般想着,通過在地底深處遁行的白象軀殼的反饋,姜乾發現地表有一條巨大的河流,他便潛在距離地面足有數十公裏深的地底沿着這條河流來回往返遁行了半日,終于找到了發源于杓山深處的白滄江。
找到白滄江以後,姜乾卻沒有順流而下回到杓山營地,而是又向東遁行萬裏,操縱白象軀殼遁至地底深處,直到隐隐有灼熱的氣息從下方傳來,這才停止了繼續深入。
熄火,關機,沉眠。
……
杓山營地。
就在姜乾操縱白象軀殼脫出石島所在山體,兩股強橫的化神力量在身後的大地深處對撞,一個恐怖的震源便形成。
半日後,震動的餘波傳至,因爲距離過于遙遠之故,動靜遠不如當年白象王自爆身隕那次給姜乾的震動大,隻是感覺觀照百米區域輕輕跳動了幾下。
但這明顯的震感還是讓杓山營地上下全都陷入一種噤若寒蟬的悸動之中。
在此界,因爲修行人的存在,真正因自然而起的天災,旱災、洪水、蝗災、瘟疫也包括地震……幾乎都到不了凡民的身邊,就會被修行人給解決掉。
所以,能夠毫無征兆的讓凡民體驗到的“天災”,大概率是強大存在鬥法造成的。
凡民口口相傳的、那些從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傳下來的各種神奇故事,早就将這種認知烙印在了凡民的基因層面。
别說普通凡民震恐不安,就連那些中低層修士也一個個噤若寒蟬。
由大修士造成的“天災”和真正的天災有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這“天災”是會随着交戰雙方的快速移動而迅速移動的,且這種移動是完全沒有規律不可預測的。
前一刻或許還遠在天邊,下一刻很可能就在頭頂了。
而若不幸置身于這樣的戰場範圍内,中低層修士的生存率一點都不比凡民高。
通過裴裳軀殼在城内的觀望遠眺,姜乾能夠清楚地看到整座杓山坊在震感傳來的第一時間便戒嚴了。
層層陣法升起,很快,整個杓山坊就消失在裴裳軀殼的視野中,取而代之的一個巨大的靈氣烏龜殼。
那些原本三三兩兩往來出入的修行人迅速以更整饬、更有計劃的方式一波波的被派遣出去,由築基領頭的隊伍向杓山深入,而這些築基大多都是各方勢力派遣在杓山坊常年鎮守的力量。
另還有大量練氣修士則駕馭着飛舟迅速往北方各處散去,能夠同時搭在百人以上的法舟被接管,正常往來與杓山坊與赤矶坊的法舟航線直接停了。
前一刻還是一個自由經營的、修行人往來歇息暫住和交易的坊市,轉眼間變成了一個井然有序的要塞堡壘。
看到這一幕,姜乾才确信,這些修行人在一次次開拓戰争中積累下來的經驗并非虛談。
面對巨變,中低層修行人個體或許隻會選擇瑟瑟發抖,可作爲由海量中低層修士形成的團體組織,卻第一時間就完成了姿态調整。
看到了杓山坊的應對,姜乾又将視線移回杓山營地内部。
因爲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杓山營地的應對明顯比杓山坊要遲緩許多,整體措施也差很多。
哪怕賀鐵鑄、劉善長等人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其内心深處依然是有些茫然的,甚至不到針對這場變故發出的一道道命令到底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無效的,哪些有必要,又有哪些是沒必要的。
直到兩位從杓山坊過來的練氣境修士過來坐鎮,同時交流指導一些應變的心得,滿城上下這才從無頭蒼蠅般的不知所措中擺脫出來。
“不要去考慮有效沒效,别說是你,我們都不知道做出的一切有效沒效,這不是咱們該思考的問題,你唯一的任務便是将整個營地的人心攏住,不能散,不能崩。
不然,最終天災沒來,你們反倒自己把自己給玩殘了,這種事例在凡民聚落可謂多不勝數,伱們尤其要注意!
……萬一天災臨到頭上怎麽辦?嘿,怎麽辦,等死啊!
不然呢,難道你想逃啊,往哪逃呢?你知道現在人家在哪兒嗎?你怎麽确定逃跑是在遠離而不是接近?
所以,盡管把心态放寬些……嗯,這話你們知道就成,就不要傳播出去了,對于其他凡民,你們還是得讓他們堅信。”
兩位練氣修士在賀鐵鑄、劉善長等營地高層面前沒有絲毫遮掩,真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也不管有沒有心理脆弱承受不住的。
“無意義”的忙活了一整天,賀鐵鑄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心力憔悴,也前所未有的感覺到這具身體正在逐漸變得衰老這個事實。
他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自己已經是一個老人了。
在此界,年過五十,就已經是标準的老人,而他今年五十一歲。
而劉善長更已是将近七十高齡,若非用許多好藥撐着,長期過勞的身體早就垮了。
而今天的地震,還有兩位修行人輕描淡寫的言語,讓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目視自己的死亡。
賀鐵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識到,哪怕沒有這場天災,自己的人生也已經在“謝幕”了。
整個杓山營地被經營得越來越好,而屬于他的時代則在一點點走向尾聲。
回到家中,看着冷清的府邸,老人的賀鐵鑄終于感覺到滲入骨髓的孤寂,自然便想到了那個被他刻意疏離冷落對待的兒子。
他招來一個仆役,皺眉問:“賀文哪裏去了?今天全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怎不讓他好好待在府裏?”
仆役硬着頭皮答道:“少爺前……前天就去了城西校場,直到今天都沒有回來。”
賀鐵鑄一滞。
這讓他情緒有些說不出的别扭,因爲賀文體内那一般的郭家血脈,讓賀鐵鑄在面對他是總是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所以,若非必要,他幾乎不會主動關注這個兒子的動向。
此刻,聽到仆役的回答,才知道兒子居然在軍營中呆了三天,至今未歸。
賀鐵鑄皺了皺眉,問:“三日前便去了?去幹什麽?”
仆役硬着頭皮繼續道:“去與那些軍士一起訓練啊。”
“嗯?”賀鐵鑄那久居上位的氣勢忽然散發出來,身爲權力人物的本能,讓他對此起了疑心。
賀鐵鑄的氣勢一個仆役怎受得了,趕緊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少爺……少爺自生下來便體弱多病,雖有李藥師的精心診治,又有各種好藥養着,但比尋常普通人也有所不如。
少爺又是個執拗……呃不服輸的性格,就想着通過習武強身健體,可因爲他天生體質的緣故,效果并不太好,後來不知他如何想的,就想去軍營和那些士卒一起練。
大概一年前開始,他就開始如正常士卒一般去城西校場點卯訓練了。”
賀鐵鑄揮了揮手,将仆役遣開,心中還在想着此事。
一些說不出的情緒在郁在心中,自己的兒子,還是唯一的兒子要去城西校場與士卒一起訓練,對整個杓山營地來說,都不是一件小事。
賀文要真的進去,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但這事居然成了,而且,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若非他今日問起,甚至至今都不會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經手了此事,但确信劉善長一定是知情的,因爲賀文真要去城西校場與士卒一起訓練,沒有自己點頭,那就必然得經由劉善長點頭才可。
他當然知道,劉善長此舉并無絲毫私心雜念,他現在已經是年紀七旬,指不定哪天就要長睡不起。
他這是完全出于公心,提前在爲權力的交接繼承做些準備。
賀文作爲自己唯一的子嗣,身體過于孱弱也确實不好。
他選擇默默将這事做了,不告訴自己,作爲當年那些事情參與度最深的人,他也能夠理解,他若是向自己提起,無論是自己開口拒絕否定此事,還是因爲他的提起而讓自己心中陷入往事之中不痛快,都不是劉善長願見的。
那就默默地把這事做下來,至于後面的事,那就後面再說。
這些念頭隻是轉瞬間,賀鐵鑄就已經想得非常明白,可他心中卻總還是有那麽些不痛快。
……
而就在此刻,姜乾借着裴裳軀殼看着全城的情況。
這時候也轉到了城西校場,第一眼便看到了校場上空那明顯與他處不同的紅塵氣。
“有意思,和草莽氣的區别越來越明顯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自從賀鐵鑄整頓鐵血盟,組建城衛軍開始,姜乾就發現随着軍隊的越來越正規化,那缭繞在他們身周的草莽氣逐漸變得不同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