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乾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下餌,他想通過栖鹄老道,将那位拿出“如來降龍”的青年引來杓山營地。
隻要他再與栖鹄老道聯系上一次,這事就大概率會發生。
因爲他狀态的特殊,也隻能用這種“守株待兔”的笨法子,若是可以,他還要将其引入中央小廣場附近讓他“仔細看看”。
雖然如此,他既然以煉屍秘術爲由頭,卻也不是拍腦袋随意想出來的,他也确實對這種秘術有想法。
自從獲得金丹境界的裴裳軀殼後,這個念頭就已在他心中紮根,現在随着紅塵氣的吸納再次步入正軌,磅礴的紅塵氣每次從氣海中“借道”,氣海連同裴裳軀殼都會得到更進一步的淬煉提升,連帶着紅塵丹也一點點突破原有極限。
在這種被動錘煉之下,這具軀殼的境界居然還能籍此緩慢提升。
想要獲得一套煉屍秘術的念頭便越發強烈。
他初聞此法還是當年青禾離開聚落前交代仝子義修築停屍靈堂之時,後來随着大量養息境小修出現在城中,經常從他眼皮子底下經過,他們有着學渣的共性,正經的修行知識沒學到太多,但各種奇聞異事,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修行趣聞卻多得很,借着這些渠道,他對煉屍秘術也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若将正道三宗最深惡痛絕的外道法門列個排行榜,煉屍秘術絕對榜上有名,而且非常靠前,所以,一旦遇到盜屍煉屍的外道修士,三宗絕不會手軟,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至于煉屍秘術,别說修煉,隻要家中有這玩意兒就是一個大罪過,若是被證實,三宗修士是敢直接上門抄家的那種。
這甚至成了那些養息境小修記了滿腦子的各種故事逸聞中慣用的栽贓嫁禍的手段,“他家珍藏有煉屍秘術”的威力和凡民國度指責某大臣“他家有勁弩甲胄心懷叵測”效果差不多。
所以,哪怕他很想弄套煉屍秘術參詳,可正經渠道那是别指望了,根本不可能。
而另一方面,雖然各種奇奇怪怪的煉屍秘術非常多,但真正能“直通大道”的卻唯有鬼宗。
鬼宗和魔門一樣,雖長期活在三宗的陰影之下,但論其在屍、鬼二道上的造詣,卻也是此界之最。
這不巧了嗎,栖鹄老道這個半路入門的老家夥,卻成了鬼宗的嫡傳正宗,這是有資格獲取鬼宗絕大多數修行法的身份。
而更巧的是,這老家夥雖名爲嫡傳,卻毫無忠誠度可言,從他之前的表現就能看出來。
爲了與神秘青年結下屬于他個人的善緣,他将鬼宗珍藏甩包大贈送,完全慷他人之慨,一點都沒有心疼的意思。
那麽,隻要自己與他談的“融洽”,也未嘗不能複現一次當日情況。
雖然如此,可當栖鹄老道當真擺出一副崽賣爺田心不疼的架勢,将五枚玉簡一字排開擺在他眼前的時候,姜乾依舊忍不住心中抽動。
你這還真是……
成爲鬼宗嫡傳,還真是鬼宗倒了八輩子的黴。
姜乾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老道。
爲了博一個機會,不僅押上了今生,還押上了來世,從大明寺貸得巨款,以此開路,搖身一變,從一個散修變成一個修行坊市之主,還是拿到了合法黑市許可的那種。
随着三宗整治黑市,投資直接打水漂,眼見着今生來世都要搭進去,毫不猶豫,不惜主動身入封魂棺,這主動爬上案闆還不算,這是直接把自己的姿勢擺好躺人刀口下了。
而在這種生死明明都在他人掌中的情況下他又咬緊牙關,寸步不讓,爲自己争取到了最好的機會。
成功成爲鬼宗嫡傳,背後有大靠山支持,又是坊市主,左右逢源,可以舒坦修煉了吧。
诶,偏不。
爲了将一門無上靈魂秘術獨吞,對三個同宗築基直接滅口。
若非這個動手的人是栖鹄老道,姜乾會認爲這是個蠢貨無疑,一門秘術而已,便是無上級又如何,一個人是修習,十個人也是修習,爲了獨吞秘術,直接留下與鬼宗交惡的大隐患,這值得嗎?
但這種事是栖鹄老道做出來的,他就有些說不明白了。
而現在,看到這老家夥以同樣手段“對付”自己,他都忍不住将心中種種念頭抛開,心中贊道:
“隻要不和他成爲自己人,這老家夥還是能處的,有好處,他是真給,也是真大方啊!”
他忍不住發自内心的真誠期望,老家夥不要太早的在鬼宗顯出原形。
姜乾又想到,神秘青年以一式“佛光初現”、一式“潛龍勿用”、一式“飛龍在天”以作酬答,他也不能顯得太寒酸。
于是,姜乾伸手在納物袋中掏出一塊石頭,兩塊石頭,猶豫了一下,又在栖鹄老道疑惑的目光下掏出了第三塊石頭。
姜乾将三塊石頭往前一推,一副梭哈全跟的架勢,道:“我就以它們作爲酬答了。”
栖鹄老道覺得這人不可能在這時候戲弄他,但他卻真沒看出這三塊在他神識下尋常普通的石頭到底有什麽特别的價值,于是,求教般問:“這三塊石頭,到底有何神異之處?”
姜乾伸手示意他随便拿一塊仔細品鑒。
栖鹄老道很不客氣的拿起一塊仔細研究起來,過了一陣,才有些疑惑的擡起了頭:“這塊石頭的内部孔隙似乎比正常的石頭多,而且,孔隙之間似乎有規律可循……我卻看不明白,不知到底有什麽說法?”
姜乾卻問:“你能直接将此物傳送到你真身旁邊嗎?”
栖鹄老道點頭:“可以,就是對此鬼軀消耗有點大。”
姜乾直接道:
“我直接說伱可能不信,或者認爲我誇張,這樣,你把它拿回去,找個懂陣法的看看,聽聽他對這塊石頭有什麽評價……嗯,你最好找個你絕對信得過的,不然,我擔心對方不說實話,又或者說了實話你卻又想要滅口。”
栖鹄老道沒有理會姜乾的調侃,隻見他閉目仿佛沉思了一會兒,手中巨石忽然消失不見,而他那本質是由本命惡鬼組成的一瞬間仿佛變得透明了一些。
而自從石頭消失,傳送離開之後,他的整個形象也仿佛雕塑般凝固下來,沒有動作、沒有呼吸、沒有神态。
直到好一陣過後,那雙呆滞的眼神重新變得鮮活起來,凝固的形象也于一瞬間冰消,隻見他一臉震驚的看着姜乾,不敢置信的道:
“我那位朋友告訴,他可以借着那塊石頭,證明陣法中的某個已經正确了上千年的理論是錯誤的,而若是深入研究,他甚至能夠将那理論變成真正的正确!”
姜乾平靜的颔首,态度一如既往,并沒有因爲栖鹄老道的震驚失色而有所不同:“看來你那位朋友不錯,沒對你隐瞞……不錯,憑着那塊石頭的實證,此界陣道都将向前更進一小步。
很多陣法的布置思路都可能因此而出現變化,不隻是陣法結構的變化,還有布陣材料等,都會被重新梳理定義……我想,以你的智慧,若能善加利用,不難看到這種變化能給你帶來什麽。”
栖鹄老道忙不疊的點頭,扭頭看向另兩塊石頭,忍不住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它們……它們難道也都有着類似的神效?”
姜乾颔首:“是的,這兩塊石頭,其中一個将證明某個陣法理論是不完善的,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
而另一個則能證明某個陣法理論的适用性有着一個明确的邊界範圍,而不是絕對正确。”
栖鹄老道倒抽一口杓山冷氣,不需要姜乾再做過多的解釋,他以一個坊市主和立志要完成黑市升級的超卓眼光保證,這三塊石頭,都是無價之寶!
看着他用熱切的眼神盯着兩塊石頭,恨不得立刻摟入懷中,姜乾也忍不住感慨,弄出這三塊石頭,也遠比他想象中困難。
不是因爲太難,而是太簡單,他必須做到極緻的掌控才能制作出如此“純粹”,如此“單一”的作品。
爲了這場會晤,姜乾也做了不少準備。
思來想去,他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隻有兩種。
一是用沙盤天地總結出的總總有關此界陣道的新成果,新發現,解決了太多太多在此界陣道領域的“疑難雜症”。
二是有關紅塵仙道的一切。
但紅塵仙道的一切他是不打算拿出來的,至少現在是如此。
那就隻能從第一個方向裏找。
但這依舊不容易。
他最開始想的便是弄個沙盤小天地,後來發現這實在是過于慷慨,他随便捏造的沙盤小天地,裏面包含的陣道至理都太多,若是舍得下功夫,别說研究出個一二三來,便是一路弄出八九十都沒有難度。
再珍貴的東西,一旦給的多了就會顯得廉價,何況,一次性給出的越多,對此界陣道的影響會越大,真到了一定階段,栖鹄老道一個金丹修士根本就承擔不住。
所以,在捏造這三塊石頭的時候,他必須做到極緻的掌控,必須純粹到極緻,不能一不小心就将别的陣道至理的痕迹顯露出來。
說一塊石頭裏面隻能包含一種陣道真意,那就必須隻能有一種,多一絲一毫的痕迹都算不合格,需要“返工”。
而且,經他精挑細選,能夠擺在栖鹄老道面前的,既不能是太過微不足道的,卻也不能是太過驚世駭俗,有着颠覆性價值的,必須十分精準的拿捏其尺度。
所以,最終成品的确定,還是費了他好大的心力。
栖鹄老道用熱切的目光,仿佛欣賞絕世佳麗般一寸寸一點點把玩着兩塊石頭,喃喃道:
“這……這是如何弄出來的?天生的?哪有這麽巧的事!
人爲的?可……可這也太離譜了!”
姜乾卻冷不丁的問:“我這三塊石頭,比那三式秘法如何?”
“什麽三式秘法?”栖鹄老道下意識反問,可話才出口,便意識到面前男子問得到底是什麽,趕緊打了個哈哈,并沒有直接褒一方貶一方,而是騎牆道:“都好,都好!”
心中卻是更進一步的笃定了那個猜測,面前男子和當日與自己交易無上靈魂秘法的男子所屬派系确實非常對立。
他甚至在想,爲什麽此人拿出來的石頭偏偏就是三塊,而不是兩塊,也不是四塊,明顯就是在與當日自己得到的三式無上密法别苗頭。
三對三,碰。
最後還向他求證,要将他的評價也納入勝負對沖的籌碼裏。
但他卻已經打定主意,甯願當個可恥的騎牆派,也決不會在得到更多信息前選擇立場傾向。
姜乾見“餌”已經下得足夠的紮實了,便不再繼續與栖鹄老道往來推手,直接抄起五枚玉簡,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間,以他見識之豐富,卻一點都看不出此人是通過什麽辦法消失的。
這和當日神秘青年的表現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消失前的形态略有不同,但卻都讓他抓不住絲毫殘痕尾巴,真的是說走就走,消失得幹幹淨淨。
“你們……到底來自哪裏,既有那般神奇精妙的無上靈魂秘法,也有這般恐怖手段。”
栖鹄老道低聲喃喃,讓他感覺詭異的是,這樣一個注定不凡、聲勢不小的一股勢力,可翻遍整個修行界,無論正道還是外道,都沒有這股力量存在的痕迹。
仿佛,壓根就不存在于這個修行界一樣。
苦思無頭緒,他又從兩次交易上進行推測。
無上靈魂秘術換取多門可直指大道的修行法,五門助鬼宗存身立道、偏向于屍鬼二道的修煉法兌換能助整個世界的陣道向前三步的啓示。
不能說誰賺誰吃虧,但他卻從中看出了些許這個勢力的特點。
這個勢力行走在一條與既有修行界頗有些“似是而非”的道路上。
靈魂秘術發展到了那般深湛的程度,卻對正統修行法一無所知,需要從他這裏兌換;
對陣道的研究和理解是同樣的深湛,深不可測,卻同時又對煉屍術這些手段所知寥寥。
“奇怪,還真是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