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乾心中默默數羊,當數到近五千隻羊的時候,閉目調息的兩人終于醒來。
青年殷勤的問候道:“師父,您恢複得怎樣?”
女子道:“勉強恢複了五成,要想徹底恢複,至少還得仔細調理半年。”
青年一臉的愧疚,女子卻滿是嫌棄道:
“去去去,你要真有孝心,就趕緊把築基關給我過了,擺這幅死樣子給誰看?……好了,趕快收拾一下,咱們趕緊動身。
爲了你這不孝徒,老娘這次可是遭了大罪,你的事情既然辦完,咱就趕緊回吧,這死瘴氣誰愛聞誰聞,老娘是不伺候了!”
男子趕緊将三塊陣盤收了。
看着面前幾株桃樹,還是忍不住上前伸手觸摸,很快,就是一副出門撿到錢的驚喜:
“我就說,蠻荒中能有這樣一小片清靈之地,一定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兩棵桃樹已然成爲低階靈根。
哎,這三株可惜了,這是受了那場自爆波及吧,這些明顯都是新長出來的,不過,雖于修行人無益,對凡民來說也算是個寶貝,不錯,不錯。
師父,我把它們都移栽到您的小院前怎麽樣?
師父,師父?”
見師父沒有回應,青年轉頭看去,卻見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後,目光卻越過自己,直直的盯着自己身後的方向。
“您在看什麽?”
青年順着她的目光轉身看去,立刻吓了一跳。
“呀,這是個什麽鬼東西?!”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轉身之前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而眼前所見畫風也實在過于清奇。
就在他身後兩三米的虛空,正密密麻麻的張着一個個像是花朵,卻又像是嗷嗷待哺的大嘴。
“花芯”部位那密匝匝幾圈仿佛鋸齒獠牙一般的凸起物,正在緩緩的一張一合,再加上裏面那濕哒哒、黏糊糊的液體,令人倒胃。
青年趕緊轉頭問女子:“師父,這什麽鬼?”
“我若是伱,這個時候會先找個東西遮一下自己。”女子淡淡道,手中已多了塊盾牌型法寶,小小盾牌在她掌中旋轉着迅速變大,噌的一聲插在地上,如一面鐵壁擋在她面前。
青年臉上剛露出不解之色,就聽見身後有密集的破空聲傳來。
時間緊迫,無法躲閃,也沒時間取出防禦法器,他隻能以真氣成盾,護在身後。
他感到真氣盾被迅速腐蝕洞穿,一陣陣灼燒般的疼痛從背部傳來。
“嘶嘶嘶——”
青年一張臉瞬間痛得變了形,卻強忍着沒有喊叫出聲,隻是咧嘴嘶嘶呼氣,而這疼痛也刺激出他骨子裏的兇性,他一邊用真氣維持着護罩,一邊強忍痛楚喚出飛劍,就要直接将這些沒有公德心、亂吐污穢的怪花通通枭首。
可他的飛劍卻在即将發動之前就被身後女子伸出兩指輕輕捏住了。
青年愕然回頭:“師父?”
女子訓斥道:“這東西是什麽你都不知道就敢胡亂揮劍,你是不想要你這條小命了吧?”
“要我的命?就憑它?”青年瞪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這一劍過去能把它們的腦袋全切掉!”
女子搖頭歎氣道:“哎,我怎麽養了個你這麽個文盲弟子,叫你多看書就知道給我頂嘴,這是沒吃大虧啊!”
看那語氣神色,似乎很想讓徒弟狠挨幾次社會的毒打,但她那夾住青年飛劍的兩根手指卻沒有絲毫松動迹象。
她看向遠處那張牙舞爪,又在醞釀新“唾液”的怪植,揮手掐出一個法訣,周圍靈氣便在二人身周形成一個規律的序列,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捕鳥草叢”就像是忽然失去了目标,停頓了一下便慢慢回到了原位,重新把自己變成一叢安靜的“小淑女”。
女子本來還想繼續說點什麽,可她看着“捕鳥草叢”的目光卻越來越嚴肅。
最後,她更是對青年道:“老實呆着不要給我添亂!”
青年雖然慣會嬉皮笑臉,但更分得清輕重緩急,以他對師父的了解,幾乎到了聲息相通的地步,知道這不是插科打诨的時候,非常老實的呆在原地,看着師父在這片小小的清靈之地來回踱步,還不時用符箓或法器弄些他看不懂的操作。
他的目光随着師父的腳步移動,當看到那密集的擠在一小片區域内、即将成熟的靈果時,眼睛都差點瞪了出來。
“這……這也太離譜了吧,這麽小塊地方,能長出這麽多劍氣果?還都是九星級别!”
……
“原來你叫劍氣果啊,嗯,九星劍氣果,是吃了能在體内生出劍氣嗎?”
姜乾心道,青年的思維更讓他知道,無論人獸,服用吃過後體内都會生出鋒銳剛猛的勁氣,還能射出體外,這才有了“劍氣果”之名。
另一邊,被他重點關注的女子,此刻卻是心緒沉凝,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散發,姜乾想要閱念讀心,卻隻能看到她的思維凝聚到了極緻,這是過于鄭重專注的表現。
對她的行爲,姜乾很疑惑,也很緊張。
十三顆九星劍氣果讓青年激動失聲,可女子卻沒有顯出特别的重視,她關注的重點,始終在“捕鳥草叢”這株怪植上。
“她要幹什麽?她又發現了什麽?”姜乾心中有些不安的想。
來回走了數圈後,女子又去區域外轉了會兒,從另個方向回到區域内和青年站在一起。
面對青年疑惑問詢的眼神,她鄭重的搖了搖頭,自顧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隻在姜乾看來像是巨大炮仗的東西。
當她以真氣激發,此物咻的一下就飛上了高空。
瞬間就飛出了姜乾所能觀照的十米極限高度,不過,他卻從兩人仰頭看天的眼眸中看到,在不知多高的虛空之上,忽然出現一座巍峨靈秀的山峰,一柄輕盈靈動的飛劍仿佛遊龍繞着它遊動不止。
每繞一周,劍尖便會指向兩人所在之地。
這個幻象仿佛烙印在了虛空,許久不散。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要不要這麽誇張,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難道,我已經暴露了?!”
姜乾心中亂糟糟的,慌得一批。
這是……要麽不來,要麽就來一堆?!
以前他期待有個帶腦子的出現,可現在,他卻禱告千萬别來太多。
……
果斷發出宗門集結令之後,一塊塊陣盤從她的儲物戒中飛出,隐匿,防禦,迷惑,困殺,心智守護……青年看着師父将一塊塊珍貴的陣盤徹底融入這方虛空,發揮出它們最大威能的同時,也将其變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有這樣的陣法護持,便是有金丹來犯也能抵擋好一陣。
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震驚不已。
他也不憊懶耍寶了,不多嘴,不礙事,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直到女子手捧一枚赤玉小劍,盤膝坐地,他這才忍不住開口問:
“師父,您把師祖與您的救命符寶都拿出來了?
到底發生什麽?!”
青年很緊張,反倒是女子放松了下來。
隻聽她慢悠悠的道:“有些事本該等你築基後再說,不過,現在機會正好,便提前與你說了。”
“天地之間,氣象萬千,便是聖賢也難一一道盡,但大體卻都可以清濁辨之。
又因道路與理念的不同,便有了現今這種種紛争亂象。
正道外道之分,從來不是因爲道德,你這菜鳥以後千萬莫被人帶進溝裏去。
真正的正道修士也從來沒有道德包袱,不會自居道德高地,更不會因此就真把自己當做道德楷模。”
青年忽然笑道:“師父,這話要讓三宗那些老頑固聽了一定會跟您急!”
女子瞪了他一眼,繼續道:
“隻要是個正常的生靈,包括花草樹木,都會天然的親近清靈之氣而厭斥沉濁之氣,這是不需要人教的道理。
既然大多生靈都以清靈之氣爲本命之根,那行此道者就是正道,不行此道者就是外道。
外道很多,最主要的卻有三類,魔道、鬼道、邪道。
魔修鬼修走得都是以沉濁之氣爲本命之根的路子,都是壞得很徹底的家夥,和咱們天生不對付。
你以後出門見了,打得過的立刻殺了,若是遇到打不過的那就趕緊逃吧,若實在逃不掉,那就自殺吧。
嗯,自殺時記得把自己靈魂給滅了,徹底魂飛魄散才好,不然,落在他們手裏你就慘了。”
青年咧了咧嘴:“師父,您這玩笑……”
女子一臉平靜的看着他:“我是認真的!”
“……”青年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
女子繼續道:
“而魔門鬼宗,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有成規模的血肉靈田,以成規模的獲取死靈石。
你以爲死靈石是從礦裏挖出來的?錯,是這惡草結出來的。
鬼宗叫它千嬰鬼蘭,你仔細看,像不像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大嘴巴,魔門稱它噬生魔蘭,因它生冷不忌,可以吞噬任何鮮活的血肉生命。”
青年不可思議道:“死靈石居然是這麽來的?!”
女子卻繼續道:“面對緻命威脅,它會立刻将死靈石自爆,别說你個練氣菜鳥,築基修士若是沒防備都要吃大虧。”
青年駭然,終于爲剛才的行爲感到後怕。
女子繼續道:
“而這類野生原株有着恐怖的生命力,哪怕隻一株,隻要有充足的血食供應,很容易就可分株成片,要多少有多少,任何魔門鬼宗之人見了都會瘋狂。
你不要将它看成一棵草,而是一個品位無上限的靈石礦,它的上限隻與供應血食的多寡有關。
若你覺得我有些小題大做,不妨想想此株若真落到魔門鬼宗手上,未來會有多少凡民甚至修士會成爲它的血食。”
青年驚道:“沒……沒這麽誇張吧?!”
女子瞥了他一眼,鄙視道:“誇張的事情多了,這世上事……哎,你還是被保護得太好,不知世事險惡啊!”
青年顯然有些不服氣,卻也沒有頂嘴,而是問:“既然這樣,您把這東西連根拔除就是,現在除又不除,走又不走,還這般如臨大敵,又是爲哪般?”
女子搖頭:“你不懂就在旁邊老實呆着,若實在無事可做,就心裏祈禱,希望咱們的運氣不錯吧。”
青年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