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兩日的時間,大雨始終不停。
斡離不和金兀術望着門外密集的雨簾,心中早就涼透了。
金兀術眼見如今情勢已對大金不利,于是便和斡離不說:“實在不行,我等先行撤軍,回到東北老家,等到這場巨大洪災過去了之後,再行南下攻宋之事。”
斡離不聞言,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金兀術連忙就将話頭搶了過來。
續聲道:“關鍵那個時候多半也已經春暖花開,想來,現如今這天寒地凍的,就即便沒有這場巨大洪災,打下汴梁城也是難如登天。”
話音剛落,斡離不猛地一把緊緊抓住金兀術的衣領。
急聲說道:“你膽敢違抗聖上的旨意嗎?此番我等再次南下攻宋,來之前聖上便已經囑咐過了的,務必要完成這五年大計!”
金兀術明白斡離不口中所指的那個五年大計是什麽,前文已經提到過,金太宗完顔吳乞買早已在心中構畫好了的。
先吞大宋,再滅大理,後滅吐蕃西夏,直到五年之後,大金一統九州使得天下大定。
這件事情,牢牢地記在大金女真皇族每個人的心中。
尤其是斡離不和金兀術這兩位當世戰神,甚至無時無刻都将“五年”這個時間期限記在心中,時刻不敢忘記。
但倘若此時撤軍回到東北老家,估計五年大計多半沒法子完成。
要知道,眼下不過才十一月份而已,此時撤軍回到東北老家,至少也要等到四個月之後才能再次南下攻宋。
原因非常簡單,汴梁城地處河南,較之東北而言還算南方。
東北便就四季分明,一年之中,恐怕隻有三個月的時間是真正春暖花開、鳥語花香的時節。
其餘時間裏,幾乎全部都是在天寒地凍中度過。
基于此來看,此時回到了東北老家至少也要四個月之後才能再次出兵南下攻宋。
一旦是采取了這個決策,也就在無形之中給了大宋修養生機的時機。
于是這般,斡離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聽從了金兀術的意思。
金兀術急了,用手指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急聲說道:“你好好瞧一瞧,下這麽大雨豈能是我等能夠左右的?”
“再說了,黃河之水馬上便要湧進汴梁城,大宋天子趙佶前兩天已經放過話了的,随時随刻準備大開城門,與我等決一死戰。”
“再不撤軍,難道我大金還當真要和宋朝在水上較量一番?”
金兀術将“在水上較量一番”這幾個字咬得死死的,他着重提醒斡離不,在陸地上作戰,大金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但是一旦到了水上,大金的頹勢便就顯現。
想當初剛剛趕到黃河岸邊之時,大金将士遙望着對岸的十四萬宋朝守軍,其實心中都已經打起了鼓。
當然,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大金敲了一夜的戰鼓,便将十四萬宋朝守軍全部都吓得逃得無影無蹤。
但是,有一點卻毋庸置疑。
當時大金将士望着這茫茫黃河之水心中波瀾起伏,全部都已經沒有了主意。
此時,金兀術竟是當場給斡離不跪了下去,急聲道:“二哥,今日在此,弟弟我好好叫你一聲二哥,趕快撤離吧!”
斡離不神情一冷,用手指着金兀術的鼻子說道:“我可告訴你,此事你在心中好好掂量掂量,其中利害,你要能夠明白!”
說罷,斡離不拂袖而去。
空空留下無比絕望的金兀術跪在地上,無語凝噎。
果不其然,和大宋朝堂内的滿朝文武先前想得一樣,當晚夜半時分,黃河之水一股腦地湧進汴梁城。
才不過僅僅一個半時間的時間,汴梁外城和汴梁内城便全部都被黃河之水泡了起來。
徽宗皇帝随即下令,三軍即刻起大開城門,對汴梁外城發動第一次的猛烈進攻。
自從宋金大戰以來,這還是宋朝第一次主動出兵對金軍展開進攻。
直是打得金軍措手不及,金軍本就不善于水戰,眼下又要硬着頭皮在黃河之水裏同宋軍艱苦作戰。
一整夜的時間下來,金軍苦不堪言,堪堪叫作腹背受敵。
無數次金軍都想要舉雙手投降了,然而宋軍卻壓根不給金軍機會,一路打一路攻。
打到最後,金軍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僅僅是将局面維持在一個比較平穩的程度。
經此一戰,金軍的頹勢開始顯現出來,金軍的弱勢就擺在這裏。
生生地拿着自己的短處,和宋軍拼長處。
這一戰,直到翌日的天明時分方才停歇。
金軍損失慘重,宋軍雖然也造成了大批的傷亡,但是和金軍相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
最爲重要的是,宋軍收複了汴梁外城的三分之一。
當然,眼下看來這一碩大的戰果,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值得好慶賀的。
因爲眼下擺在大宋面前的難題,可以說根本就無從解決。
黃河之水源源不斷地從汴梁城外湧進汴梁内城,很快,徽宗皇帝就連上朝的地方都快要沒有了。
百官們走進朝堂,眼見壓根就無從下腳,黃河之水早就已經湧進皇宮裏來。
應伯爵和蔡京站在一起,兩個人看了看彼此,都是無奈的一笑。
“你鞋也濕了嗎?濕了多少?”
應伯爵沖着蔡京輕聲問道。
“一半吧?不對……可能已經濕了一大半了!”
蔡京搖頭苦笑道。
應伯爵失聲顫笑,指向李綱和張宏俠等大人,說道:“蔡大哥你看其他人,可也沒有好上多少。”
蔡京循着應伯爵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其餘人等全部都被地上的水泡得上竄下跳,東搖西晃。
一時間,蔡京覺得忍俊不禁,捂着嘴顫笑道:“這哪裏還是上朝了,一個個的分明是在尚且還沒有被灌滿的水池裏面硬撐着!”
應伯爵聽他這麽說,一時間笑個不停。
徽宗皇帝面如死灰,昨天他一夜未眠,一方面是時刻關注着前線戰事,另外一方面,則是不停應對着從汴梁城外湧進來的黃河之水。
話說,徽宗皇帝登基即位以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就即便他先前做端王之時,也從來沒有遭過這份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