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命運,有機緣改變,但也可說無機緣改變。
一切全憑當下。
過去是假,未來是假,現在也是假。
唯有當下是真。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借假修真,借真修假,唯有這顆真心貫穿一生。
倘若武大郎再來一世,仍舊生來孤苦伶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被身邊手足兄弟糾纏着、拖累着。
仍舊有一美麗娘子伴在他身旁,娘子日夜與旁人花前月下,幾近癫狂苟合之能事,使他肝腸寸斷最終被活活氣死。
一生下來,受着苦,受着累,受着窮。
眼下才剛剛滿了兩歲的吳月娘兒子孝哥,同樣也是如此。
遵循着西門慶上一世的人生軌迹,按部就班地一天天往前推進着。
上一世的人,此生再來到這茫茫塵世裏,改了姓名,換了面目,但實際上,其實并沒有任何改變。
此時,雨勢磅礴,灌溉山野。
吳恺拉着吳月娘坐回到荒廟裏,吳恺忍不住疑惑,問向普靜禅師:“敢問禅師,如你這般說來,這一切究竟是爲何呢?”
普靜禅師一隻手伸出荒廟,任由大雨落在上面,澆個不停。
“如果說究竟爲何,諸子百家三皇五帝,無人能夠說得清楚,你我畢竟凡塵俗子。”
“你且記着,身上倘若無半分業力,多半也不會來到這個凡塵俗世裏。”
吳恺聽普靜禅師這麽說着,自然是仍舊雲裏霧裏。
緊皺着眉頭問道:“大師,我還是不明白,您能再說得簡單一點嗎?”
普靜禅師看得兩眼吳月娘,笑道:“月娘,你相信夢境是真的嗎?”
月娘仔細思量一番,數次開口,但也沒有說得出來。
良久,月娘秀眉緊蹙道:“夢境應當是假的,一場大夢,又何以能夠當得真呢?”
普靜禅師用手指了指這荒山野嶺,認真道:“既然夢境是假,那麽眼前一切所見,也就全部都是假的。”
“倘若你們認爲夢境是真,那這一切也是真,就好比……”
普靜禅師說到“就好比”這三字之時,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面鏡子,用力扔到荒廟外面。
隻見那鏡子裏倒映着大行山上的這場大雨,看上去也并沒有什麽玄妙。
“就好比投影,雨落之前也好,雨停之後也罷,落雨之時也好,這面鏡子摔毀之時也罷,一切皆因我。”
“人生在世,便是如此,可以說,一維是二維的投影,二維是三維的投影,三維是四維的投影,再往上,無窮多維正是一切的投影源。”
“什麽意思?也就是說,一切全都是假的。”
吳恺的随從坐在吳恺身旁認認真真地聽着,整個人全然陷進雲裏霧裏,眼珠的險些都要掉在地上。
吳恺和吳月娘望着那面鏡子同樣也是目瞪口呆,思緒仿佛凝固住了一樣,定格在這一刻。
吳月娘緊張地,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輕聲問道:“大師,您如此神通廣大,奴家倒想問您一個問題,我官人生前的結拜兄弟應光侯何時會死?”
此話一出,吳恺和随從都是猛地抽回神來,連忙看向普靜禅師。
在吳恺看來,他應伯爵實在是害自己妹妹害得頗深,罪該萬死。
普靜禅師笑了笑,說道:“應光侯早已于一年多以前便死了。”
此話一出,吳月娘猛地站起身來,用力搖頭道:“不可能!他怎麽可能一年多以前就已經死了呢?分明活得還很好,在汴梁城中爲官,位極人臣!”
普靜禅師笑說:“此事不可說,你隻需記得,應光侯此人早已于一年半以前,便死了。”
吳恺和吳月娘深深凝望着彼此,啞口無言。
這場大雨足足下了半夜,直到天明時分才停。
吳恺和吳月娘二人拜别普靜禅師,帶着這滿心的慌亂離開大行山,順着原路趕回家中。
回到清河縣裏時,已是隔日的未牌時分。
大行山上此行,遇事太多,吳恺和吳月娘又一路緊着時間往回趕,所以回到家裏面之後,一頭倒在了床上。
陳敬濟聽說吳月娘回來了,因着相思病太重,思念吳月娘太深,無論如何也要來吳月娘房裏看望她。
丫鬟小柳屢次三番阻攔他,将他惹得急了。
他一把就将腰帶解下,手指都已掐在了褲子邊,急聲說道:“你不讓我進房裏看我娘,就是和我作對!有膽量就看下去!”
丫鬟小柳見此,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匆匆忙忙閃避開去。
陳敬濟一腳就将房門踢開,隻見他思念幾日的吳月娘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陳敬濟匆匆忙忙跑了過去,一把緊緊抓住吳月娘的手腕,急聲說道:“您終于回來了,我想你想的好苦。”
吳月娘緩緩睜開眼來,見是女婿陳敬濟,不耐煩地道:“你且好好說說,究竟是想怎地?”
吳月娘的語氣非常不好,這一番質問硬生生砸在陳敬濟頭上,陳敬濟深感不對勁。
吳月娘一把就将陳敬濟的手甩到一邊,猛地坐起身來,用手指着陳敬濟的鼻子說道:“小子,别以爲我不知道你揣着什麽心思。”
“今日我剛剛回來,一路之上舟車勞頓我懶得和你計較,倘若你再對我執迷不悟下去,我定将你廢了,逐出家門!”
陳敬濟怔怔愣在當場,望着氣急敗壞的吳月娘,霎時間口幹舌燥,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陳敬濟大腦一片空白,眼看着自己尚且還沒有得手,然而就已敗了好事。
他又怎麽可能知道,吳月娘心思缜密,陳敬濟一直以來對她究竟是什麽想法,她早就心領神會了的。
又何必還需陳敬濟做出什麽舉動?
陳敬濟這小子茲要是眨了眨眼睛,吳月娘便知道他想要放什麽臭屁。
吳月娘冷聲一笑,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陳敬濟望着吳月娘的嘴角緩緩向上撇去,心中一緊,登時臉便紅透了。
吳家世代居住清河縣,家中多半都在朝中爲官,陳敬濟早已是落魄至極的落水狗了,倘若當真将吳月娘給惹急了,有他和果子吃。
陳敬濟咬緊牙關,硬着頭皮向吳月娘告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