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壞消息是:捕快們連夜離開之時,将車馬也一并給帶走了。
大行山上,山路崎岖飄搖,望安寺又位于大行山的山頂。
倘若是想要在這夜色茫茫之際,以最快速度趕到山腳,不僅是萬分艱難,而且兇險異常。
誰也不能保證此時從山頂一路下去,不會遇到野獸,不會不慎墜落山崖。
但此時望安寺中又已不能久留,吳恺無奈之下,隻得是帶着月娘在夜色的遮蔽之下,輕手輕腳、匆匆忙忙離開望安寺。
甫一出了寺門,吳恺帶着月娘一路向西朝着山腳處快步走去。
不停小心提防着後面是否可有望安寺中的人來追,倘若是一不小心被望安寺裏的人給逮住了,可就算是完蛋。
吳恺此生就吳月娘這麽一個妹妹,在過往,雖然兄妹之間也不見得有多麽熱絡,而且從小到大之間的關系也就不過爾爾,尚且都不如不說。
但吳恺現如今年歲已大,眼看着妹妹夫君早亡,妹妹孤苦無依,剩下偌大的一個爛攤子隻由妹妹獨自苦撐着,心中心疼妹妹心疼得不行。
畢竟血濃于水,平日裏事情沒到那個地步也就罷了,一旦是遇到了大事小情的,親情必然湧現。
如此這般,此時吳恺都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無論如何,也要将妹妹帶到大行山腳下。
吳恺一路走,一路不停回頭細心查看着後面。
緊張得他,心中揪巴成了一團。
深深怕着望安寺中的人會追趕上來。
所幸,一直未見半個人影。
話說,自從宋金大戰以來,汴梁城内大戰頻發,朝廷裏将全國所有力量全部都集中在汴梁城内。
使得大宋境内除了汴梁城這一座城池之外,其他城池都已被扒得裏三層、外三層,條件差得不行。
幾場大戰下來,雖然大宋朝廷展現的異常雄武,對得起“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十字。
大宋朝廷固然揚名,固然威風,但最終所有的問題一定都會歸結到錢财上面。
打仗打得國庫空虛成這般!賦稅一加再加!各地開支一減再減!
卻又怎麽能好得了?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今夜吳恺才會遇到這麽一樁倒黴事情。
吳恺帶着吳月娘一路走出了幾十裏,眼看着已經算是安全了,卻又發覺此時天公不作美,夜空中的陰雲層層疊疊的,一場滂沱大雨眼看着就要降下。
吳恺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地将身上衣衫脫了下來,盡數披在吳月娘身上。
一面對随從說着:“走是來不及了,你快些用跑的,速速去前面探路!”
“我背着我妹妹,緊随在你後面!”
随從連忙說道:“是!老爺!”
随從立刻邁開腳步,用盡身上殘餘的那麽一丁點力氣,向前快步跑去。
吳恺二話不說,一把就将吳月娘背在身上。
月娘心疼哥哥,數次想要從吳恺身上下來,說着:“哥,我自己能走,不要你來背。”
吳恺苦中作樂道:“哥哥背妹妹,天經地義,眼下你長大了不好意思了?忘記小時候哥哥整日背着妹妹四處遊玩?”
月娘心中一酸,将臉深深貼在吳恺頭上的那大半片白發上,哽咽着道:“哥,我怕你累着。”
吳恺雙眼緊盯着地面,一面用盡力氣小跑着,一面說道:“妹妹你放心,今夜之事不可能就這麽過去。”
“望安寺中的那些賊秃驢,哥哥我就即便是和他們玉石俱焚了,也要爲你出了這口惡氣!”
“回家之後,無論是爹問起了你什麽,你都不要說,反正哥是決定和他們望安寺拼了!”
吳月娘非常清楚他和吳恺的爹的脾氣秉性,多年以來雖然在朝中爲官,但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懦弱的廢物。
吳恺是這般要爲了她出頭,但他們的爹絕對會忍氣吞聲,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讓吳月娘将此事忍下來。
吳月娘登時嚎啕大哭:“哥,你對月娘情深意重,月娘心裏面明白,可是哥你都已經是這般年紀了,今夜又爲月娘受此大辱,月娘心中難受……”
吳恺并不說什麽,隻是一路跟随在随從身後,小跑着向山腳處行去。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距離山腳處尚且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蒼穹裏開始落下雨滴來。
起初僅僅隻是雨滴,細小如針。
然而這雨滴越下越大,愈發地稠密起來,小雨滴很快便變成了黃豆粒兒般大小的滂沱大雨。
吳恺近乎用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無論如何也是跑不動了。
但他必須背着妹妹跑,别無選擇。
月娘畢竟是裹小腳的女子,這三寸金蓮跑在地上,一路跑出那麽遠,豈不是廢了?
正當吳恺心亂如麻間,隻見随從竟然從前面的拐角處快步跑了回來。
吳恺心中一緊,厲聲道:“你這賊囚根子,讓你跑就快些跑,怎麽反倒調轉回頭來了!”
随從氣喘籲籲的,說着:“老……老爺!前面不遠處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小荒廟,您和小姐大可以去裏面避雨。”
吳恺眼前一亮,不禁是說道:“大行山上,竟然還有什麽一人多高的小荒廟?當真奇哉!”
盡管吳恺覺得非常奇怪,但心中卻是歡喜得不行。
此時,這天地之間并無半處存身之所,倘若是有一處遮風擋雨的地兒,那是再好也不過。
很快,吳恺便背着吳月娘來到随從口中的那一處小荒廟前。
這小荒廟狹小異常,至多隻能坐滿四個人。
然而此時,卻見有一名老僧坐在裏面,面前擺放着一隻木魚,敲敲打打,低聲默念着佛經。
随從一驚,脫口而出:“方才分明沒有半個人影,此刻怎麽有一老僧坐在裏面!”
吳恺的第一反應便是此人多半是望安寺中人,于是便要随從在此地斷後,自己拼了這條老命背着妹妹向山腳處跑去。
然而吳恺剛剛跑出四步,就隻聽得那老僧沉聲說道:“雨下得這麽大,跑到何時算一站?施主快些進來避雨吧。”
話音剛落,雨量竟是驟然間猛增了一倍。
此時吳恺和吳月娘渾身上下都已然濕透了,吳恺清清楚楚看見妹妹的襪子都已然被雨水泡得跟随鞋子一并掉在地上。
吳恺咬緊牙關回過身去,朝着那老僧說道:“大師倘若是那望安寺中人,但說無妨!”
“我吳恺今夜就便是将這條老命送給了大師你,那也是大大的無妨!隻求大師你能放過我妹。”
事情明擺着的,倘若這老僧是望安寺中人,附近周遭就一定會有很多望安寺中的大和尚。
躲,是躲不過去的。
唯有求得這老僧網開一面,吳恺一命抵一命,求得望安寺中人放月娘一條生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