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聽應伯爵這麽說,一聲沉沉歎息。
捋了捋頭上的長發,艱難地道:“應兄弟,想當日我和陛下前往臨清遊玩,路過清河縣時遇見了你,你當真始終如一,未曾有一點改變。”
“你可知道倘若再繼續打下去,究竟意味着什麽?外城都已陷落,内城陷落也是早晚的事情,内城一旦陷落,接下來如何,也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蔡京說完之後,緩緩閉起雙眼,眼淚近乎快要流淌下來。
應伯爵将手搭放在蔡京的肩上,說道:“蔡大哥,兄弟我又何嘗不知?可……可在曆史上,這,這個……”
應伯爵一時間吞吞吐吐的,正要理清思緒說下去,太子趙桓風風火火地一路從殿内外跑了進來。
跑到徽宗皇帝近前,跪在地上,匆匆忙忙說道:“父皇!他們金國人着實欺人太甚,兒臣派出去的使臣已回來了!”
徽宗皇帝緩緩睜開雙眼,緊皺着眉頭說道:“究竟怎樣?”
其餘人等聽太子趙桓說起此事,都是立刻轉過頭來。
此一節,朝堂裏沒有一個人知道。
應伯爵也是驚呆了雙眼,連忙沖着太子問道:“太子,金國人如何說?”
太子趙桓原原本本地将金國人提出的拿女人抵消金銀的事情,講述了一番。
衆人越聽越是心中大驚,面面相觑,各自均是心中五味雜陳。
徽宗皇帝起初隻是坐在龍椅上,聽到後來,也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咬牙切齒地道:“該死!”
太子趙桓馬上便要淚如雨下,說到最後兩句時,聲音都已開始顫抖了:“他們金國人說了,這一萬兩、一千兩、一百兩的,可能還不是最終的具體數字,需要請示他們大金國的王爺呢!”
“父皇您說得對,金人實在該死,當真該死!”
徽宗皇帝握緊了雙拳,目空一切,拂袖厲聲道:“倘若朕同意了金國人所提出的這些荒謬的條件,死後當真無顔面對列祖列宗了!”
“内城一戰,務必血戰到底,我大宋哪怕是死傷至最後一個人,也定要和金國拼了!”
應伯爵聽了後,愣了愣,旋即,聲音仿佛從牙縫裏面擠出來一般:“陛下說得好!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此言一出,殿内上上下下,心中齊齊一震。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排除掉那些于冥冥之中、在因緣際會之下發生的大小事情。
大宋,又何以非得是大慫呢?
這句本該是後世明朝的一朝之精神總概括,又怎麽大宋非得是無法适用呢?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徽宗皇帝霎時間無比振奮,厲聲說道:“光候,你說得對!正是如此!我大宋定要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蔡京、高俅之流雖然此生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但眼下來看,這句話對他們也是相當受用。
衆人振臂高呼:“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這一刻起,“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這句話,被徽宗皇帝命内侍深深镌刻在了右文殿的台柱之上。
金國若要來攻内城,便讓他們來攻!
倘若眨了下眼皮,便不是大宋的大好男兒!
這第二次汴梁保衛戰的總體精神方針,從此刻開始,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這一場大戰朝堂中君臣上下是決定了的,倘若是大宋軍将無法阻擋住金國的連續兩次進攻,那麽就立刻“巡幸東南”,保全皇權要緊。
反正,大不了就偏安一隅嘛,丢了北方各地,又能如何?
趙氏皇族的皇權得以延續,這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經過右文殿裏君臣之間的這番集體探讨,經過應伯爵的那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經過現如今汴梁外城已經陷落,“巡幸東南”化作了一團泡影。
朝堂裏的具體應對方針,開始發生了改變。
徽宗皇帝以爲,自己在位這十幾年間,弄得大宋民不聊生,自己當真有罪。
倘若此戰能赢,自己定要爲大宋百姓下一道《罪己诏》。
倘若上天眷顧,不會令趙氏皇族的政權落于旁姓,自己定然要洗心革面深深地爲曾經自己所犯下的那些過錯,做出大量彌補。
并且還要讓朝中的文武百官們時時刻刻看着自己,自己一旦是有半點過錯,自己必然虛心納谏,予以改變。
當然,以上種種全部都要基于大宋能夠躲過這一劫。
否則,便全部都是空談。
在經曆了連續一天一夜的連軸轉的工作,徽宗皇帝先讓朝堂中的百官們回家休息片刻,六個時辰之後,再回到朝堂中來。
應伯爵困的、累的,沒有半分精神神采,乘轎回家的一路上,不停地打着哈欠,甚至在半路上就已經睡着了。
最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躺到金蓮床上的,隻是知道,這麽一睡,便是整整三個半時辰。
醒來之後,隻見金蓮等幾名婦人坐在床邊,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春梅手中捧着一大盤餃子,瓶兒手中捧着一大壺美酒,而小小的迎兒手裏面,則是端着一大盤晶瑩剔透的葡萄。
衆人眼見應伯爵醒了,便立刻湊上近前,将他從床上攙扶起來。
應伯爵揉着惺忪的睡眼,說道:“真是難爲你們了,應當已經在這裏守了我好幾個時辰了吧?”
金蓮看着他這副模樣,瞬間便心疼了,說道:“官人,我們娘兒們從你睡在這裏之時開始,便始終寸步不離。”
“卻也不是我說,現如今金國人分分鍾都會打進内城來,你和聖上的關系那麽要好,要不然還是請求聖上放咱回清河縣吧。”
應伯爵聽金蓮這麽說,隻是笑笑。
他一手接過餃子,一手接過美酒,坐在床邊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其實金蓮的心思,應伯爵又怎麽可能不能夠體會呢?
但她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且不說徽宗皇帝是不是同意讓應伯爵回清河縣。
現如今汴梁外城都已經陷落了,試問,汴梁城内的人還能夠走出去半步嗎?”
應伯爵吃了一會兒,看着歡兒問道:“對了,嶽飛他們有消息了嗎?可否已經回來了?”
歡兒輕輕搖頭,說道:“沒有一絲訊息。”
應伯爵心中一震,立刻停住了用筷子夾餃子的手,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