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衆人眼見斡離不即将便要一刀狠狠劈砍在趙構臉上,均是驚慌失措。
紛紛沖到趙構近前,伸展開雙臂,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趙構。
但趙構對此突發之事,卻似乎顯得不爲所動。
他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斡離不,沖着衆人沉聲說道:“你們閃開,本王倒是要見識見識他們大金國王爺的刀法!”
應伯爵咬緊牙關,沖着斡離不說道:“宋金兩國已有盟約了的,割地賠款大宋全部都一一照做不誤。”
“王爺斷不能傷害我大宋康王,此事一旦是傳了出去,你必遭天下人恥笑!”
嶽飛也跟着說:“不錯!上次王爺你和我們大宋康王比試箭法,王爺你大敗虧輸,當時你也沒有認賬,當即便從帳内逃了出去。”
“說來,這檔子事情豈能是說翻篇就翻篇的!在場之人全部都記在心裏,現下就便是王爺你說什麽,這件事情都是躲不過去的。”
斡離不聞言,臉上卻隻是浮現起一抹不屑笑容。
他手中鋼刀并未落下,陡然間便将刀尖對準了趙構的眼睛。
驚聲說道:“自從宋金滅遼以來,你們大宋屢次違背盟約,屢次大行糊塗事,從來都是令人看不過眼的!”
“這三日間,你們大宋趁着我們金國人在此地立腳未穩,竟企圖夜襲金營!嘿嘿!你們大宋當真荒唐可笑!”
原來,這三日間,大宋幾路勤王之師雲集汴梁城,深夜偷襲金營的這件事情,應伯爵和趙構全然不知。
此刻,二人都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懵了。
稍頃,應伯爵看着斡離不問道:“王爺,你這算何意?當真有此事?果真如此,究竟又從何說起!”
斡離不咬緊牙關,看上去,此番他是勢必要将趙構和張邦昌兩個人當場給宰了。
原來,三日之前趙構和張邦昌剛剛抵達金營之時。
大宋朝廷那一邊,便已有幾路勤王之師趕到汴梁城了。
當時就有人提出,金國人此番南下犯我大宋,其實實際人數并算不得多。
而且,金兵駐紮在汴梁城外杏花古道的時間,也是算不得長。
實是立腳未穩。
倘若大宋兵将連夜偷襲金營,十有八九,會有一些勝算。
于是,大宋朝廷臨時采取了這一提議,決定夜襲金營。
但問題就在于,偷襲這種事情,往往是做得越隐蔽越好。
可被大宋朝廷派遣去偷襲金營的士兵們,心下卻一直想着,此次他們奉命去偷襲金營,多半再也回不來了。
于是這般,衆人幾乎全部都在聖旨下來當天,去向家人道别。
如此一來,宋軍連夜偷襲金營之事,便在汴梁城内傳開了。
前些日子金軍在決定和宋朝和議之時,就在汴梁城内安插了許多人手。
大宋朝廷要夜襲金營之事,早已傳得汴梁城内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軍又何以不能得知這一訊息?
于是這般,金軍将計就計,在帳内嚴陣以待,耐心等着宋軍前來偷襲。
結果可想而知,宋軍夜襲金營之事,大敗而特敗,大輸而特輸。
幾乎在兩個時辰之内,宋軍各隊,便已死得隻剩下區區的那麽幾個光杆司令而已。
甚至打到後來,主将、統帥全都做了逃兵。
此後數年,逃了的這些主将、統帥們,都仿佛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經此一事,金人氣得不行。
如此,也就才會有了今日斡離不來到帳内質問趙構之事。
眼下,應伯爵和趙構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應伯爵自知理虧,當下也不知道該和斡離不說什麽才是。
而且經過這兩次短暫的接觸,應伯爵也已經看出來。
這斡離不相比較大金國的梁王金兀術,其實人格更加野蠻、暴戾。
諸如像是斡離不這等人,隻要是情緒到位了,什麽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
說實在的,當真是将他給惹急了,就即便是在帳内直接将趙構的性命給取了,卻又有什麽新鮮?
正當應伯爵,嶽飛,韓世忠三人心亂如麻間。
隻聽得趙構幽幽說道:“你們閃開,本王倒是想要看看他完顔宗望,究竟有幾斤幾兩的真本事!”
此話一出,便算是徹底将斡離不心中的怒火給拱着了。
應伯爵緩緩回過頭去,眼見趙構一副從容不迫之事。
似乎即将要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一件慘烈之事,并沒有在他心中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便在這時,應伯爵起身,閃到一旁。
他這麽一起身,韓世忠便跟着他起身閃到一旁。
嶽飛仍舊伸展着雙臂,仍舊打算對趙構挺身相護。
嶽飛咬緊牙關,沖着斡離不說道:“王爺,此番我大宋偷襲金營之事,我等先前确是有所不知。”
“按說,什麽事情都是一碼歸一碼,就好比上一次你和我們大宋康王比試箭法,您卻始終未曾……”
嶽飛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感覺有人在自己身後,輕輕拍打了一下。
他猛地回頭一看,隻見是趙構正在輕輕拍打他後腦。
趙構朝着嶽飛輕輕點頭,說道:“得了,小兄弟你閃開。”
嶽飛百般無奈之下,隻得是冷哼一聲,跟随應伯爵和韓世忠一并閃到一旁。
三人這麽一閃避,斡離不茲要是手起刀落,趙構的性命也便就交代在了這裏。
卻在這時,衆人隻見趙構緩緩起身。
雙手環抱着雙臂,沖着斡離不說道:“倘若你是條真漢子,便一刀砍下來。”
“我趙構哪怕是眨一下眼,便就算不得我大宋的好男兒!”
斡離不右手緊緊握住刀把,腰間一甩,雙膝緩緩彎曲了下去。
右腳點地,朝着身後狂踹了一腳。
這時便要作勢,将這一刀劈砍在趙構臉上。
應伯爵,韓世忠,嶽飛三人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卻見趙構仍舊不爲所動。
應伯爵這時感到非常困惑:趙構心裏面究竟在想什麽?
眼看着大難臨頭,他的這條小命就要被人家給奪走了。
卻似乎根本沒有将斡離不的這一刀當作回事情,這……這不是普天下之大奇嗎?
原來,趙構自從決心決意主動向徽宗皇帝請示,要來到金營做人質之時開始。
他就已經打從心底想好了的,此次他壓根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
十幾年間,苦修文武,使得他于浩瀚書海中記下了這樣一句話,叫做:死有重如泰山,又有輕如鴻毛。
人總有一死,但重要的是,要死得其所。
很明顯,在趙構心中,他是偏向于前者的。
在這白白茫茫、好刺眼、好刺眼的刀光裏,趙構看見了自己那無人問津的童年時光。
看到了自己那困苦寂寥的青年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