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先是離開右文殿,而後又從皇宮一路直行回到康王府。
他回到家裏面之後,隻見自己的夫人康王妃邢秉懿正獨坐在窗前,滿臉感傷。
趙構随即便命家中小厮爲自己整理行囊,他自己則是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到康王妃邢秉懿面前。
邢秉懿望着趙構,俏臉兒上滿是憂傷。
“殿下,你主動請纓前往金國的事情可否辦妥了嗎?”
稍頃,康王妃邢秉懿輕聲問道。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敢将這話說出來。
但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内心裏的緊張,将此事向趙構提了出來。
“方才我進入皇宮右文殿裏,都已經和太子說好了的。”
趙構話音剛落,邢秉懿的心弦仿佛傾刻間便繃斷了。
霎時間,滾燙熱淚便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邢秉懿的眼眶裏掉落下來,掉在裙擺上。
趙構見此,将邢秉懿的雙手輕輕拉住,一再搖頭說道:“王妃,此一節先前我已向你知與過了的。”
“我趙構作爲趙氏皇族的人質被送往金營,此事勢在必行,你實在是不要……”
趙構越說越是激動,但見邢秉懿淚水不斷落下,便閉緊了嘴。
稍頃,邢秉懿抽泣着道:“太子趙桓有那麽多弟弟,旁人比之于你,都和太子關系親近了許多許多,平日裏走的也是更爲緊密。”
“怎生就非得讓你康王趙構前往金營呢?妾身回想起當日嫁與你時,那天夜裏你我二人入洞房。”
“當時你便告訴我,你從小到大和你母親在宮裏不受待見,倍遭冷遇。”
“當時妾身便想了,人生在世,往往是身不由己,況且又各人有又人命運,世事不要過多糾結,也就是了。”
“妾身自小家境雖不苦寒,但也僅僅隻是殷實一些而已。”
“妾身剛剛嫁與你時便在心中打算好了的,此後餘生,夫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妾身便就知足了,根本不求什麽大富大貴。”
邢秉懿越哭越是傷心,到得後來,她整個人趴在趙構的雙腿上。
趙構将手輕輕地放在她後腦上,反複左右輕摸了摸,旋即認真說道:“俗話說,死有重如泰山,又有輕如鴻毛,我從小到大在宮中都過着這樣的日子,心中苦得很。”
“此番倘若得以從金營平安歸來,我趙構定然會在趙氏皇族裏平步青雲、揚眉吐氣。”
“許多年來我日夜苦修文武,等待的不就是這樣一種難得的機會到來嗎?”
“你隻需記在心裏,我趙構死活一定會答應你邢秉懿,定然從金營平安歸來,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邢秉懿又何嘗不能夠體諒趙構的心意。
邢秉懿雖然和趙構相識時間不久,這些年以來她二人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但是對于趙構向她講述的那些深宮裏的往事,她也能夠想象得出來當時情境,并且身臨其境。
用應伯爵前世所在的那個時代的詞語,來形容就是:腦補。
到得最後,邢秉懿哭得嬌軀連連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趙構拜别了康王妃邢秉懿,一路進入宮中,準備和自己的母親韋賢妃拜别。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韋賢妃所居住寝宮,走到殿門前,用力敲了敲門。
不多久,一名宮人快速來開門。
“我母親呢?”
趙構看着那名宮人,認真問道。
那名宮人連忙禀報說:“韋賢妃半個時辰之前已前往聖上寝宮。”
趙構皺了皺眉頭,刹那間心亂如麻。
料想之下,能夠猜想得到母親韋賢妃去了徽宗皇帝寝宮裏,究竟是幹什麽去了。
于是,他連忙調頭轉變方向,去往徽宗皇帝的寝宮。
很快,趙構進入徽宗皇帝寝宮。
趙構剛一推開宮門,便看到自己的母親韋賢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一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玉手,緊緊抓着站在一旁滿臉不耐煩的徽宗皇帝的小腿。
與此同時,徽宗皇帝臉上有一番尴尬的神情。
韋賢妃頭上的首飾散落一地,哭得老軀顫抖。
徽宗皇帝緊皺眉頭,沖着韋賢妃說道:“愛妃你切莫如此,老九他有膽有識。”
“他如此這般甘願爲國盡忠,你當真該爲自己生下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兒子,感到驕傲才是啊!何以哭個沒完?”
韋賢妃抽泣着道:“陛下,您有整整三十一個兒子,可我隻有趙構這麽一個兒子。”
“他于陛下你而言,隻算得上是滄海一粟、九牛一毛,可對我來說,他已是我的全部。”
“趙構倘若當真死在了金營裏,陛下您說,我應當如何苟活在這世上呢?”
韋賢妃這話已經說得不能更明白了,徽宗皇帝這麽多個兒子,趙構對徽宗皇帝來說确是不重要。
即便是趙構如何慘死在金營裏,徽宗皇帝也不會如何介懷的。
此時徽宗皇帝看到站在宮門前滿臉震驚的趙構,想了想,連忙将哭得癱坐在地上的韋賢妃攙扶起身。
語重心長道:“如此,朕即刻下旨封你爲貴妃,從今而後你的寝宮便安置在朕的寝宮旁邊。”
“倘若老九能夠平安歸來,朕便封他爲太傅,加節度使,如此這般可好?”
徽宗皇帝都已經将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可韋賢妃仍舊緊緊抱着他的小腿,一再地痛哭流涕着。
趙構快步走到徽宗皇帝和韋賢妃面前,先是沖着徽宗皇帝行了個禮,旋即對韋賢妃說道:“母親不要如此,孩兒是自願的。”
趙構一面說着,一面擡起頭來看向徽宗皇帝。
斬釘截鐵道:“得以有機會爲國效忠,是我趙構畢生所追求的,出使金營我很樂意,也很開心。”
此話一出,徽宗皇帝的尴尬局面也就解除了。
徽宗皇帝非常高興,不斷地點着頭,滿臉欣慰地望着趙構。
趙構再次向徽宗皇帝行禮,說道:“兒子此番前往金營,十有八九也就回不來了,父親您在汴梁城内多多保重!”
說完之後,快步走出寝宮。
徽宗皇帝站在原地,望着趙構攙扶着哭得梨花帶雨的韋賢妃漸行漸遠。
心中并沒有泛起半點漣漪。
他雙手環抱雙臂,面無表情地望着趙構和韋賢妃母子二人,那已經快要消失在轉角處了的模糊身影。
心道:我有趙構這樣的兒子,當真是我趙氏皇族的福氣,當真是我大宋江山的福氣,好極,妙極,痛快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