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這婦人從房内走出時,滿臉掩不住的得意神情。
但她甫一擡起頭來,便看到丫鬟歡兒正站在院内,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這婦人心中立時不悅,快步走了過去,緊蹙着秀眉沖着歡兒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這歡兒實是沒有半點眼力價,這婦人分明都已滿臉不悅,但她卻絲毫察覺不出來。
她隻是說着:“夫人,方才您和老爺在屋内談話,我就一直站在這裏準備伺候着。”
“嘿嘿!按我來說,您和老爺談話的聲音盡量小些才好,那麽大動靜,被左鄰右舍聽去了可也不大成。”
這婦人臉色一點點地陰鸷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在嘴邊擦了擦。
輕輕點點頭,沒有好氣地道:“倘若無事,你暫且先回房,等到需要你了時,我再吩咐你。”
歡兒眼見這婦人如此,于是便道了聲好,快步離去了。
歡兒素來不得這婦人喜歡,歡兒從第一日來到花子虛府上,做事便甚爲笨拙。
往往旁人是看上兩遍便會了的,到她這裏,沒個三、五遍根本就不得其法。
其實這倒還是在其次,關鍵是歡兒做事實在是太馬虎,似乎她的頭腦就根本無法到達比較聰明的層次。
且不說聽旁人話中什麽弦外之音,她是凡事都得逼着對方将話徹底給說白了,她才能夠心領神會。
否則,死活就是一根筋,滿臉茫然懵懵懂懂地望着對方。
這婦人心中清楚得很,歡兒作爲一個丫鬟,從頭到腳唯一的優點,興許就是長相模樣比較清秀。
和尋常的丫鬟相形比較,歡兒算是姿色出挑的。
倘若歡兒連這麽一點點的優點都不具備,那麽,歡兒早就被這婦人一腳從府中給踢出去了。
方才這婦人告訴花子虛,說自己看看能不能從地闆縫裏面摳出來個仨瓜倆棗的。
當下既然都已走出來,便徑直朝着膳廳走去。
一路之上,途中經過第二進院、第三進院。
位于第三進院當中假山後面的那座芙蓉亭,伫立在遠處。
這婦人漸漸停住腳步,不再繼續向前面走。
心中輕聲一歎,心道:我與子虛之間發展到今日,原也并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雖然子虛伯父生前,我和子虛之間其實根本就還不如不說,反正也沒多少實際關系。
但子虛伯父死後,我和子虛畢竟是夫妻關系,理應相偎相依,将日子給過好了的。
可又哪曾想到,偏生在這時出現了應光侯。
我打從心底好生愛他,倘若不能夠和他厮守終生,那麽,我當真是還不如死了。
說來,之前那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應伯爵和李瓶兒屢次在此間幽會,無時無刻都是如膠似漆,好生快活。
也就是在那時,李瓶兒打從心底認定應伯爵定然會是自己後半生去托付的人。
二十餘載光陰,就這般在不經意之間悄然流逝。
歲月,從指縫中悄無聲息地流淌了出去。
這婦人在這世間,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任何一個男子。
偏生他應伯爵成爲了這婦人的唯一。
而且似乎前前後後,應伯爵根本也沒有費什麽力氣,甚至都根本沒有費什麽心思。
就如此這般,水到渠成一樣,這婦人将身心全部都給了他。
眼下這婦人望着家裏面的一草一木,心中急得,恨不得立刻就将每間屋上的匾額都摘下來,将“花”字給換成“應”字。
望着那座芙蓉亭,也不知怎地,漸漸地,那座芙蓉亭在這婦人眼中,仿佛忽然之間便化作一個人字形。
看上去妖媚動人,妩媚無雙。
這婦人心中登時一顫,開始想念起應伯爵來。
她雖然才與應伯爵兩日時間未見,然而竟已想念他想念得猶如萬蜂鑽心,奇癢難當。
她當即邁開腳步,朝着歡兒房裏走去。
來到歡兒房門口,眼見歡兒正在屋内打掃,她便快步走了進去。
沖着歡兒說道:“你快先去應伯爵府上一趟,如往常一樣,将他叫來。”
歡兒點了點頭,剛放下手中撣子,突然間反應過來。
壓着嗓子急聲說道:“夫人,現在老爺就在家裏,這時候将應老爺叫來,那能好嗎?”
這婦人若有所思地緩緩走了進去,坐下倒了一杯溫茶,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點點頭說道:“我懂你的意思,可畢竟咱家宅院大,小心一些便是,也不會教旁人察覺。”
這婦人雖然如此說,但歡兒還是心有餘悸。
可也别無他法,畢竟這婦人現下一心想要見到應伯爵。
歡兒從家中走出,一路徑直來到獅子街應伯爵府上。
一如既往地,站在後門放聲咳嗽。
用力咳嗽了約有三十幾聲,始終都不見應伯爵出來。
正打算挪動腳步,去那府上前門,思量着在窗下使一使暗号。
可這歡兒剛剛轉身,卻聽見門内鎖頭轉動的聲音。
很快,這扇門便開了,歡兒正是滿心焦急地要叫應伯爵。
卻見開門之人竟是潘金蓮的娘家三姐,潘金春。
潘金春手中拿着鑰匙,目瞪口呆地望着歡兒,怔怔問道:“你……你有何貴幹?”
歡兒卻以爲怎地?
其實應伯爵府上上上下下,已經全部都知道了應伯爵和李瓶兒之間的事情。
頭半個月還好,但後半個月以及之後,每逢歡兒來到應伯爵府上,應伯爵府上的人都知道這是花家那婦人又派這丫鬟來找應伯爵了。
歡兒心中一緊,猶如入室盜竊被發現一般。
慌慌張張地道:“我沒有别的事,隻是來找你家老爺,我……我有要事相告!”
潘金春沖着歡兒上下打量一番,未來得及說話。
卻見一個女童從過道拐角裏,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
女童滿臉堆笑地來到歡兒面前,笑說:“大姐姐,我娘找你。”
這女童不是迎兒又會是誰?
歡兒一愣,問道:“你娘是何人?”
迎兒天真爛漫地笑道:“我娘是潘金蓮。”
歡兒心中立時浮現起一抹不祥的預感,身子分明都已經鬼使神差地朝着後面閃了過去。
可她竟笨得,連個半大的孩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隻是怔怔愣在原地,看着迎兒心亂如麻。
迎兒一把就将她的手緊緊抓住,作勢向裏面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