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皇宮。
綿綿細雨猶如輕紗一般籠罩大地,日照當空。
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倍顯神秘與安靜。
宋徽宗的第九子趙構,正神色慌張地從宮殿内快步走出。
來到門口,不斷地朝着遠方眺望着。
九皇子趙構所住宮殿坐落在皇宮最深處,又小又偏,當真絲毫不起眼。
細雨不斷敲打着房頂那一片片的琉璃瓦,泛出悅耳動聽的聲響來。
雨水緩緩地順着房頂流淌進華清池裏,此時華清池裏面的池水源源流淌,浮萍遍地,池面翠綠幹淨。
随着雨勢漸大,九皇子趙構的心情也愈發地緊張起來。
他雙拳緊緊握着,目不轉睛地眺望着視線盡頭,那一座最爲華麗奢靡的樓閣。
他緊張着,他期盼着,他一動不動着。
如此這般,兩炷香的時間便過去,他雙拳之中都已攥出汗水來。
身後的宮殿裏,有三名太監和兩名宮女低頭緊張忙碌着,忙得腳打後腦勺,氣喘籲籲,恨不得雙手分作四隻手來用。
但他全然熟視無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視線盡頭的那一座樓閣上。
便在這時,殿内傳來一聲女子呼喚:“構兒,不要再繼續等了,今日你父皇八成是不會來的了,快些進來洗手吃飯吧。”
趙構眉間蹙了蹙,緩緩轉過身去。
隻見母親韋賢妃隻身坐在殿内,滿臉沮喪神情。
一時間,年少的趙構心中風起雲湧。
望着母親韋賢妃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蛋,似乎突然間想明白了。
長久以來,爲何他母子二人在這深宮之中,地位會如此之低。
長久以來,爲何他每日都見不到父皇。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便是除夕之夜也是見不到父皇的半個身影。
哪怕今日都是母親韋賢妃的生辰,卻也是一如既往,毫不例外。
終于,明白。
此刻,趙構隻是沖着沮喪的母親輕輕地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麽。
漫長的時光,猶如院後牆角的積雪,漸漸地被這細雨融化開來。
這些年以來,趙構無時無刻都想要像其他皇兄皇弟那樣,深得父皇的寵愛。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他也看到了自己和母親在這深宮之中,終于鹹魚翻身。
再也不似往日那般,形同空氣、無人問津的命比紙薄之人。
這書畫皇帝、風流天子宋徽宗,嫔妃衆多。
其中豔壓群芳者不計其數。
趙構的母親韋賢妃原是宮女出身,地位卑微,姿色一般,又不通曉音律,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既是沒有大劉貴妃和小劉貴妃的風華絕代,也沒有鄭貴妃和喬貴妃的風姿綽約。
作爲一個女人而言,韋賢妃是沒有半點過人之處的。
猶記得那是崇甯二年,韋賢妃和喬貴妃兩位姑娘同時進宮,兩人一見如故,情同姐妹。
在皇宮裏做宮女相互幫襯,相互幫扶。
二人自是義結金蘭,并且還約定好:先貴勿相忘。
在這深宮之中,每日做着重複的工作,飽經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當年的韋姑娘和喬姑娘,都不知道未來究竟長了一番什麽模樣。
隻是清清楚楚地記得,無論是彼此誰先發達了,都切莫要忘記提攜對方。
不久,喬姑娘被宋徽宗看中,結結實實地得寵了好一大陣子。
一夕之間,喬姑娘便升格爲喬貴妃,得宋徽宗萬千寵愛。
韋姑娘暗自爲喬姑娘感到高興,自己的姐妹飛上枝頭蓋鳳凰,當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
喬姑娘在這深宮裏,算是熬出頭了。
一天夜裏,宋徽宗一如往日來到喬貴妃寝宮就寝。
喬貴妃望着宋徽宗,忙不疊舉薦起韋姑娘來。
千方百計地想要讓宋徽宗也寵幸一下韋姑娘。
宋徽宗特地留意了一番這位韋姑娘,遺憾的是,他對她絲毫提不起半點興趣。
一日兩日間的,他卻也不忍心令喬貴妃失落,于是便硬着頭皮臨幸了韋姑娘。
結果又哪裏想到,韋姑娘的肚子竟是如此争氣,這一次之後,便懷育龍種。
而且還并非是女孩,懷下的是一個男孩。
這個男孩,便是趙構。
按說韋姑娘生下趙構之後,便也算是在這深宮之中平步青雲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現實給她重重的一擊。
整整十幾年悠悠歲月,幾乎每一日夕陽西下,暮色将臨之時。
韋姑娘都滿懷期待地獨自站在殿外的庭院裏。
倘若旁人問起她在做着什麽,她定然會說自己是在賞花。
但實際上,她雙眼始終凝望着宮牆外的另一頭,并沒有半朵花在她視線裏。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待得紅顔終老,皺紋叢生,她那滿面的愁容卻始終也未曾消褪下去過。
整日都是憂憂郁郁的,神情無比傷感。
趙構從小到大,這樣一幅畫面,始終深深地镌刻在他腦海裏。
直至他現如今已經年滿十八歲,今日又是母親的生辰之日。
沒有任何意外地,母親仍舊沒有将父皇等來。
韋賢妃是如此的不受寵,今日她生辰,宮殿内原也沒人打算慶賀一下。
此間是一如既往地冷冷清清、乏味寡淡。
宮殿内的太監張池搖頭歎息,輕聲說道:“什麽樣子的人,有什麽樣子的命。”
“哼!是什麽樣子的命啊,早早的認了也就是了!”
一旁的宮女謝玉清,發覺張池這話但有些許輕蔑不屑之意。
立時厲聲訓斥道:“你這奴才好生大膽,此話究竟何意?老實說了!”
張池皺緊了眉頭,正要重申,便在這時,忽聽得宮殿外面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陛下到!”
殿内衆人,連同着韋賢妃和趙構,都是一愣。
衆人還以爲是聽錯了,連忙向外面張望着。
隻見綿綿細雨之中,聖上手持紙傘慢條斯理地朝着殿内走進。
殿内衆人亂作一團,上上下下手足無措。
目瞪口呆的韋賢妃,甚至都已經忘記了接駕,隻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聖上快步走進,沖着韋賢妃打趣道:“韋娘子,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不認得朕了?”
韋賢妃如夢初醒一般,忙不疊命宮人接駕,準備晚宴。
她和趙構母子二人心中狂喜不已,殿内也是變得一派喜氣洋洋。
趙構一拍大腿,心中大叫:我娘終于是熬出來了,我娘每日站在院内賞花,眼下終于是将父皇給“賞”來了!
過不多時,壽宴準備完成,被宮人們端上了桌。
趙構望着聖上,滿心歡喜,摩拳擦掌正要在聖上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卻又怎生想到,聖上接下來的一句話,立時便令他這一顆如烈火般熾熱的心,降至冰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