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虛一面說着,臉上流露出嘲諷的笑意來。
他這張笑臉,看上去固然可憎得很。
隻是這婦人不知道花子虛究竟是在笑他自己,還是在笑她罷了。
“這筆遺産原也和你花子虛沒多大幹系?什麽意思。”
這婦人冷着臉,平靜地問道。
方才這婦人将花子虛罵得如同孫子一般,當真是狗血淋頭。
眼下花子虛終于再也忍耐不住,立刻直起腰杆來,朗聲說道。
“你自是了解的,我年幼時家境貧困,三餐不保,是以真真正正的命比紙薄。”
“旁人……旁人,嘿嘿!旁人都說我前世定是結下莫大善緣,今生才得到我這伯父的仁慈厚愛。”
“若說我花子虛身世凄苦,那我這伯父才當真是可憐得可以!起初他老人家将我收養在他身邊,我自是感激涕零,決心決意此生爲他老人家當牛做馬,好生侍奉他老人家!”
“可我又何曾想到,我這個他老人家的寶貝侄兒,卻隻是他老人家處心積慮找來的一個幌子而已。”
李瓶兒怔了片刻,跟着便拔高了聲音,制止他道:“休得胡說!”
這婦人一時間猶如盜賊如室被主人發現一般,滿臉驚慌,飛快地将家中丫鬟全部驅逐出去。
緊緊關閉了門,下巴連連顫抖,指着花子虛鼻子急聲道:“子虛!你伯父入土爲安,死者爲大!算奴家求你成不成?休……休得胡說。”
方才花子虛說起其餘之事時,這婦人倒也未顯得多麽激動。
始終都隻是平靜地聽着。
但當花子虛提及什麽“一個幌子而已”,這婦人立時便猶如火燒房頂一般。
急得,上蹿下跳,急得,快要哭出來。
怎生想到,這花子虛竟大有魚死網破之勢。
他嘴上說着什麽:“胡說?我花子虛豈有半句胡說。”
一面不屑地笑着,坐至桌前,倒了滿滿一杯酒,翹起二郎腿。
這厮當真好生一副無恥嘴臉,說道:“當年你李瓶兒去那汴梁城之後,卻也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你那養母人面獸心,将你從梁中書家中偷出來的金銀财寶幾乎全部卷走!”
“你李瓶兒照實說,在嫁給我花子虛之前,你究竟已經過了多久寄人籬下的窮苦日子?”
頃刻間,這婦人便是淚如雨下。
踩着小碎步,快步來到花子虛面前,雙手快速揮舞擺動,抽泣道:“此番你又要多少銀兩,盡管和奴家說。”
“要多要少的,奴家都依着你!倘若少了,奴家再拿給你添上也就是了。”
這婦人字字句句由心而發,說到動情之處,竟是哭得聲音都顫抖了。
但花子虛卻隻是置若罔聞,續聲說道:“伯父他老人家尚且在世之時,咱三人同住在一屋檐下。”
“他老人家待你甚好,究竟好到什麽地步?旁人見了之後都是大爲驚奇。”
“嘿嘿!我花子虛又何德何能将你李瓶兒娶進家門?”
話說花老太監在辭世之前,将自己的遺産盡數全部交與李瓶兒。
但若說起這筆遺産,又當真着實可惜!
這婦人隻是花老太監的侄媳婦。
按說倘若想要以這樣一種身份繼承這筆遺産,實在不合乎情理,也不合乎大宋法律。
眼下他老人家歸天,足有一整年的光景了。
這筆遺産雖然全部都在這婦人手中,但這婦人竟是苦于沒有合法處理的權利。
難怪,難怪!
家中的丫鬟們一直以來都感覺匪夷所思。
想來夫人年輕貌美花容月貌,世間難有可以與其匹敵之人。
究竟何以,花子虛整日留戀于那煙花柳巷之地?
眼下謎底終于解開,原來藏匿在背後的秘密,竟是如此。
此時,被李瓶兒從房内驅逐出去的丫鬟們,正三三兩兩地趴在牆頭,将耳朵緊貼在壁上,認真聆聽。
丫鬟們此時得知此驚天奇秘,彼此間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的滿臉詫異。
衆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此時屋内已沒有說話聲,隻剩下李瓶兒的哭泣聲。
良久,又是良久。
忽聽得李瓶兒低聲說道:“好賴不濟的,咱二人也是夫婦一場,便是做做樣子,你也該當做下去的。”
“你且聽我說,我李瓶兒和你一樣,都是從小便窮怕了的!窮了的時候,咱哪裏還有半點法子?”
“眼下家中之危機,咱夫婦二人齊心協力地渡過去,一輩子穿金戴玉山珍海味,豈不快活?”
此時,趴在牆頭的丫鬟歡兒心頭一顫,心道:自從我入了這花府以來,夫人閑來無事時,總喜歡向我提起曾經的事情。
要麽是她在大名府梁中書府上做妾,見遍了大場面,用遍了好胭脂水粉,吃遍了奇珍異獸。
要麽是她初到汴梁城時,賞遍我大宋國都的奢華絢爛。
可她卻從來也沒有向我提起過她的身世。
我還一直以爲夫人從小便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保不齊也是個名門之後。
卻又哪裏想到!夫人的出身竟與我無異。
丫鬟歡兒大爲詫異,雙手緊緊捂着嘴,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耳朵貼在壁上,蹙着秀眉,繼續認真聆聽。
隻聽得花子虛說道:“今日我也沒去那麗春院,唉!現在身子難捱得緊,莫不如請娘子爲我鋪被放席,好好歇歇。”
歡兒清清楚楚地聽到,此時李瓶兒溫柔倍至,柔聲說道:“成,成。奴家都依着官人。”
話音落下不久,歡兒便聽到屋内聲音變得很古怪。
聽上去,似乎是花子虛在對李瓶兒大打出手。
直是打得這婦人連連叫苦喊爹喊娘,幾欲昏死過去。
但這婦人嘴裏說的念的,又全部都是濃情蜜意的情話。
奇怪,奇怪。
歡兒聽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明白過來,老爺和夫人究竟是在屋子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不禁是會心一笑。
轉頭一看,隻見其他丫鬟正在聚精會神地偷聽着。
歡兒立時面露不悅,從地上快速抄起一把小石子,朝着衆人扔了過去。
衆人一驚,眼見歡兒滿臉不悅神情,紛紛輕手輕腳地離開牆頭,很是識趣地離開了。
歡兒見衆人已經作鳥獸狀散去,心中一熱,忙不疊享受起這“獨占”的樂趣來。
(本章完)